34.

    从那天开始，受的私信里时不时就会冒出来一条消息。

    “前辈前辈，你觉得......”

    对话内容通常是以前辈开头，学习有关的内容为中心，然后发展到牛头不对马嘴的地方去。

    受在暑假里忙着假期兼职，有时候自然看不见软件里的消息，然而待到他晚上回了家，看着那边零零星星发来的消息，语气从欢快逐渐到失落，再到最后的“我这边不着急的。”愧疚感油然而生。

    两人加上了微信。

    35.

    受发出去的第一句话就是。

    “叫什么都行，不许再叫我前辈了。”

    “白天要上班，微信里我回消息能快一点。”

    36.

    攻看了之后倒是消停了很多，尽量克制着自己的表达欲和好奇心，自此只在晚上发些消息过来。

    37.

    “嘟——”

    戴着老花镜看着报纸的老人家可算是找到机会了，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溜达进了厨房。

    “乖孙啊，你朋友找你嘞，去玩吧，晚饭外婆来做！”

    38.

    受自是不肯，老人家年纪大了，手脚没有以往灵便了，自己在家怎么有让外婆做饭的道理。

    奈何外婆脾气倔，说什么也不肯出去看电视，他只能哄着外婆在旁边坐着择菜。

    39.

    在外婆的眼里，自家的孙子，孝顺，懂事，成绩优异，乐观开朗，一整个没话说。

    长的也白白净净，眼睛大鼻子挺的，端端正正的，多好！

    就是有点太瘦了，一点肉都不长。

    不过带出去都夸她有福气呢，有个这么好看又懂事的孙子。

    老人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乖孙在学校里有没有喜欢的女生啊？”

    40.

    受摇了摇头，笑着耐心道，“还没有呢，外婆。”

    “没有也行，没有也行，外婆也不催你......”

    老人家又开始絮絮叨叨，说自己每个月有多少退休金，说这套房子虽然小，但是地理位置好，值钱，说未来自己也用不了多少钱，以后不用他操心，叫他不用有负担......

    总而言之一句话，“有喜欢的女生一定要去追啊。”

    受抽了抽鼻子，佯装若无其事，语气轻快，却难掩哽咽，“知道啦外婆，您老放心，有了孙媳妇一定会带回来给您看的。”

    老人家活了大半辈子了，又亲手照顾了孙子十几年，自然看的比谁都明白。

    孙子这个暑假回来，天天晚上对着手机笑，有时候还会回房间和别人打电话。

    这不是有了喜欢的人，还能是什么！

    41.

    一老一少对着悄悄抹眼泪。

    最后还是外婆先站立起来，把菜放在桌子上。

    “好了好了，外婆还能活个十几年呢，以后给你带孩子都不是问题。”

    “傻孩子啊。”

    老人家叹着气。

    42.

    用过晚饭，受给外婆调好了电视，洗完碗，回了房间。

    谁知这一举动更是无意间彻底坐实了老人家心里的猜测。

    43.

    受暂时还不知道外婆能联想的这么丰富。

    他打开了钉钉。

    是的，钉钉。

    44.

    躺在游泳池里打着瞌睡的攻听见手机的震动声后醒了过来，他在抬头看清壁钟的时间后便立马弹了起来，银色的鱼尾离开水，几乎是在瞬间便化作双腿，水珠顺着结实的腹肌一路往下，汇入他从一旁顺手扯过来围在腰间的浴巾中。

    身为鲛人，总归还是水里更舒服一点。

    但他貌似不能在水里上课，会显得学习态度不端正的。

    ——在海底上了十八年课的鲛人如是感慨。

    45.

    攻进入了直播，嘴里念念有词，“这道物理题......”

    “别装了。”

    攻有些委屈，“小砚老师，你怎么知道我没学。”

    “笔盖没开。”

    为了保持隐私，同时提高授课效率，两人都能而且只能看见对方的书桌。

    46.

    攻开始老老实实上课。

    47.

    受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这个学生，很聪明。

    举一反三也就算了，貌似还能过目不忘？

    为什么同样都是人，差距能有这么大？

    48.

    两个小时后，课程结束。

    攻犹豫再三，还是问道。

    “小砚老师，你是不是今天心情不好啊？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受一贯没有把自己家的私事告诉别人的爱好，连死党都不知道他家这些糟心事，但此时此刻听见对方的声音，居然莫名有了想要倾诉些什么的冲动。

    萍水相识的网友，自己知道对方的秘密，而且对方还看起来脑子不好使......

    多么完美的倾诉对象。

    受呼出一口气，“没有，好着呢，对了，过段时间你让公司给你重新安排一个家教吧。”

    虽然有点舍不得两个小时一千块的工资，但对面这个人进步有点太快了。

    还是安排一个专业一点的老师吧，免得150分的苗子被自己耽误了。

    49.

    受不想承认，自己是因为突然想和人倾诉自己的情绪，而感到没来由的胆怯。

    50.

    攻连人带尾巴一条两百多斤的鱼彻彻底底的傻了。

    他那么大一个小砚老师，怎么好好的说不要就不要他了？

    51.

    明明是小砚老师主动提出来要教他的！

    明明小砚老师每次课程结束之后都会夸他进步很快！

    小砚老师他甚至还会在每次收到课程费之后自己发玫瑰花！

    怎么可以这样！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虽然他们都不是人类，但退一万步来讲，这个道理在妖怪之间就不能同样适用吗？

    52.

    攻往泳池里一扎，来回游了个十几圈。

    然后捧着手机诚恳的道了歉。

    “对不起，我不应该问的，下次不会了。”

    “能不能不换老师啊。”

    53.

    攻心里闷闷的。

    不单单是因为对面的人貌似不要自己了，而是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人类社会交到的妖怪朋友不开心，自己却帮不上什么忙。

    “李哥说要我过两天去录歌，这两天的课先暂停，小砚老师你再考虑考虑，好吗？”

    “这是我练习的一个片段，你要不要听听看？”

    攻趴在泳池边，银色的尾巴无力的随着波浪起伏。

    母亲曾经告诉过他，鲛人的音乐，能让世界上的所有生物都想起生命中最美好的事情，从而沉醉其中。

    小砚老师听了这首歌，应该也能开心一点吧？

    54.

    洗完澡回房间的受没有回消息，慢吞吞点开了那个音频。

    那是一首，很老，很老的歌，悠扬而宁静，耳机里的传来的歌声却别有另一番味道。

    让人想起了童年。

    前半部分美好的像是童话里的故事，后半部分却是支离破碎的。

    55.

    受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梦见了更年轻一点的外婆，以及年幼的自己。

    窗外是烟花声和炮竹的声音，老人轻轻拍着怀中孩子的背脊，讲完了年兽的故事。

    床上的小男孩眨着一双猫儿一般漂亮的圆眼，把怀里攥着的绘本递给了老人，指了指最后一个故事。

    老人磕磕绊绊的念着。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美人鱼，她生活在深海里......”

    “美人鱼。”小男孩看着窗外的烟花，“外婆，美人鱼应该和烟花一样漂亮吧。”

    老人看着绽放在空中的火树银花，笑着点了点头，接着讲道，“这一天，海面上......”

    “......”

    “王子和公主最后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老人改了结局，却在面对外孙“爸爸妈妈能不能也幸福快乐生活在一起？”的问题时，哑口无言。

    好在小男孩已经进入了梦乡。

    56.

    “乖孙——外婆给你热了牛奶，喝吗？”

    受被敲门声吵醒时，推开门，发现老人正揉着眼睛，显然是困的不行。

    “外婆，您老早点睡，下次别陪着我熬夜了，好不好？”

    “人老啦，睡不着，喝了牛奶快睡吧。”

    老人不在意道，眼尾的褶皱笑成了一朵花。

    57.

    受坐在了床上，望着窗外的月亮，心情倒是真的平静了许多。

    “我担心你的进度太快，我教不了你，想什么呢。”

    “歌很好听。”

    “嗯，你也好好考虑考虑，不是想上Q大或者B大吗？”

    他顿了顿，把聊天框里习惯性的【玫瑰】删除，挑挑拣拣，认认真真的发了一个小狗表情包过去。

    58.

    好不容易等到消息的攻却蔫了。

    这次小砚老师发过来的消息里没有玫瑰花了。

    59.

    他蔫了一会，盯着最后的那条消息，甩了甩浸没在水底的鱼尾，彻底沉入水中。

    攻突然觉得自己不想上Q大和B大了。

    这条年仅十八岁的鲛人还不知道他这一晚上的犹豫，彷徨，郁闷等一系列情绪代表着什么。

    他心里只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念头。

    小砚老师很重要。

    比香喷喷的烤肉，微微冒着泡的可乐，带着酥脆外壳的炸鸡......比这些他在两个月前愿意留在人类社会的理由，比他在岸上遇见的所有，加起来还要重要。

    60.

    攻做了一个决定。

    他现在觉得上Q大和B大不算什么本事了，能和小砚老师上一个大学才算真本事！

    当然，没有说Q大和B大不好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