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天照例没接受那个“来历不明”的本子。
只是我暂时放在了我那儿,因为事出有因,
我现在一定确定以及肯定这本子冲我来的。
然后我决定放学和郭寄晚去风雨跑道看看。
她不理解,但她表示尊重。
对我来说,假期后的晚自习总是索然无味的。
特别是对于我这种假期准时写完作业的好学生。
主要也不太情愿复习,索性就拿起了一张草稿纸。
嗯……写什么好呢?
风雨跑道、扬阳楼,还有初三年12班……
不知不觉间,至上就大概有了一张学校平面图的雏形。
当然,粗鄙且简陋。
在中轴线上是扬阳楼,两侧是艺术楼和图书馆,
以站在学校大门的视角,左西右东,
西边是高中部,由外往内是飞燕楼、鸿雁楼、松柏楼,
即高三、高二、高一教学楼。
东边则是一堆实验楼和初中教学楼混在一起。
当然,必须一提的是,每个年段的5到10班教室都在教学楼对面的实验楼。
北边则是足球场,足球场和主席台隔着一条跑道,主席台下又有一条风雨跑道。
和风雨跑道一墙之隔,就是篮球场。
篮球场后面就是食堂,
站在篮球场门前,东边就是礼堂。
还有花园、生物园……总之都一堆小区块表示算了。
以学校的中轴线为坐标轴,我在三次发现本子的大致位置画上了相应的点,
然后形成了一条类似反比例函数在第一象限的图像。
在粗略的计算后,把把三个点的坐标写出来,
计算恰好得函数表达式为。
K=17?!
初三年段在拐角处,结果恰好没有在这条反比例函数上。
我瞬间醍醐灌顶!
十七,17,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
对了,郭寄晚上次说她的表好像是提前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一刻,我跟发现了个宇宙机密一样
于是下课铃声打响起的那一刻,我跑向她的座位,
开口就是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姓郭的,你上次不是跟我说你的表提前了吗?”
“提前几分钟来着?”
“17分钟啊,突然问这个问题干嘛?”
“你的表好了吗?”
“还在修。”
然后我就范进中举一样大喊大叫回去了,
然后就听见了一句“你神经病啊”。
算了,我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计较。
在这一节晚自习,我大概理清了思路。
如果以学校的中轴线作为坐标系,画出k=17的反比例函数,
并且将本子放在这个反比例函数图像上的任意一点,
那么它不是就不会再出现了?
那么哪里也在这个反比例函数上呢?
我思考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片空地。
既不是建筑物,也不是什么能叫得上名称的地方。
但偏偏……我站在五楼,往下看就能往下个方向看到一棵银杏树,
彼时六月的银杏叶是葱葱郁郁的,是夏天的底色。
白天自是非常好看的,绿叶,炽阳,树荫,层层叠叠,
构自成一首夏天的史诗了。
可惜天太黑,
我只能看到在白色的灯光下一团黑影和仿佛被曝光的树根,看不清叶的颜色。
放学的时候我路过那儿,把本子放在了树底下。
若我离开时光,就没有这样的怪事了吧?
反正也就二十几天的事。
再见。
今天如往常一般爬上五层楼梯的我慢吞吞挪到教室。
周围异常安静。
我走到座位上,刚放下书包,郭寄晚就冲了过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戴着口罩,反正很经常戴着口罩。
口罩的布料一抖一抖的,不知道她到底说了些什么。
等等……!我下意识摸了摸两只耳朵。
不是在的吗……怎么就不好使了?
在恐慌中,我拉着她去了另一条走廊尽头的卫生间。
我确认周围没有人以后,张口让她把口罩脱下。
她不太理解,但还是照做了。
“可以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了。”
“你又听不见了?”
我看着她的嘴巴一张一合。
这明显不是她刚才说的话。
我点了点头:“你戴着口罩,我看不到你的唇形。”
“你昨晚怎么没等我……”
“讲慢一点,看不清你完整的唇形”
“我说你昨晚怎么没等我?害我在风雨跑道等好久。”
我从校服裤子的口袋中随手把那张画有函数图像的稿纸掏出,递给她。
“我找到规律了。”
“然后呢?”
“把本子放在了我们教学楼对面的那棵银杏树下。”
“哦哦,早读时间快到了,我们回去吧。”
一路上沉默无言,回去我丢了张纸条给陈梓涵。
“我身体不太舒服,早读你帮我带读吧。”
然后一个人沉默在座位上窝着,麻木的拿出了英语书,翻开了那一页单词。
是的,我是班级的英语课代表,负责早读的带读。
陈梓涵日常则是负责收作业的,但是我偶尔身体不好的时候,也会让他帮忙。
所以他习以为常,点了点头。
我沉默了一个早上。
沉默的拿着书换班,沉默看着老师讲课,
讲着困难的压轴题。
17,17……不知道是不是我出现了幻觉,这个数字一直出现。
我感觉我的身体好像在躯体化。
我一步一步挪着。
今天下雨了,不用去跑步。
今天作业好多啊,得赶紧写。
上课了,赶紧走。
有点看不懂,算了,我尽量理解。
我很麻木,又很机械。
这好像又不是第一次了,为什么突然这么难过呢?
终于熬到放学,我丢给郭寄晚饭卡和纸条,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等我们班空空荡荡的,我才拿着一本政治书走上五楼。
初中教学楼准确来说是有五楼的,但那是天台。
所以四楼和五楼之间的楼梯是通往天台的。
前些年我们学校有发生过类似学生学习压力大而产生的跳楼事件,于是我们学校把天台锁上了,用白色的栏杆。
如今,白色的栏杆铁锈斑斑,我看着是说不出的落寞。
我坐在最高的一级上,摘下助听器,两条腿随意伸着。
然后我无意识的听到了白噪音,而且还是受损最为严重的左耳。
鼓膜破裂,永久性损伤……
病历单上的那些字眼和一场噩梦一般。
我寂静的世界中,那个巴掌声还历历在目。
堆成山的作业,间接不断的考试,脾气时好时坏的母亲,无望的未来……
或许我很矫情吧,为了一点点无所谓的小事,
栏杆的铁锈蹭在校服裤上,晕开一片暗红。
我摘下助听器的左耳突然刺痛,仿佛有钢针在搅动多年前破裂的鼓膜。
我把头深深埋在了膝盖里,头发也随意垂着。
然后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回到了那一天。
那天下午的夕阳很美,可惜,回家的我忐忑不安。
因为妈妈没有像往常一样来接我。
年纪再小,我也知道为什么,只是挪着脚步回家,并且希望时间过得再慢一点。
但是还是要回家的。
因为我也无处可去了。
回到家,妈妈坐在门槛上,一看到我回来起身。
"站在这里别动"
其实当时我也不敢动。
然后我就看见她拿了一根棍子。
"为什么语文就考了84?你们语文老师告诉我的"
"你是不是又在学校嘻嘻哈哈的,我看过卷子,一堆不该错的"
"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具体的细节我也记不清了。
只记得我拼命跑,也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跑。
她在后面赶,最后气急了,直接把棍子丢一边,冲上来用力扇了我两巴掌。
"砰——"我听到了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
然后……妈妈罚我晚上不许吃饭。
我一边哭一边写作业。
再后来,过了大概不知道多少天。
为什么我要这么表述呢?
因为我当时是小孩子吧,没有年月日的概念。
只知道有一天起来,发现我听不见自己说话了。
我的世界一片寂静。
我告诉妈妈这件事情,她却表现出难以相信的模样。
而且还很生气。
直到她发现了我好像是真的听不见,带我去了市医院。
挂了个门诊,上去以后,医生阿姨示意我先出去玩一会儿。
等妈妈再出来的时候,手上只拿着一张白色的单子。
我后来才知道那是一张病历单,上面写着诊断结果——鼓膜永久性损伤。
当时的我根本不认识这几个字,但对于失去听力已经有了实感。
在孩童直白而简单的概念中,可以理解为"我再也听不见这世界的声音了"
好在我妈妈后面想了个办法,买了一副助听器。
我才能听得见别人在说什么。
只是……此后别人都带着异样的眼光看我。
或是可怜,或是鄙夷……
这些都是我妈妈告诉我的。
其实很小的时候,很多事情我都忘了,
而且我的钝感力很强,根本感受不出来自己在遭遇什么。
就是忘不了这一件小时候被扇了两巴掌然后听不见了这件事。
哦,还有另外一件。
五年级,我因为看手机被妈妈抓到,妈妈威胁我要告诉老师。
但是我当时在老师眼里是好孩子,为了不破坏这个“好孩子”形象,
我们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只记得她歇斯底里地和我说:"你滚出去吧,永远不要再回来了,我就不想有你这么个女儿,又残疾又不懂事学习又不认真又不听话"
然后——被赶出去的我坐在我们家的门槛上想了很久,
踩着一双拖鞋把助听器丢在家门口,就头也不回往外走。
刚走到外面,一滴液体击中了我的后脑勺,紧接着是两滴三滴和无数滴。
下雨了。
可是我也不打算折返回去拿伞。
液体滑过我的脸颊,我尝了一口,咸的,又有点淡。
气话吗?那真是射中伤痕的一箭。
残疾,不懂事,学习不认真,不听话,还不如你那个哥哥……
是我想这样吗?
我边走边盘算着我要往哪里走。
也许我一个关系还不错的同学家里可以待一会儿。
走了一会儿,到了她家的大门前。
我只敢敲门,可是下雨天没有人应我。
哦,她和她外婆住一起,也许老人家睡得早吧。
于是我折返去一个和我妈妈情比姐妹的阿姨家。
结果在半路上被她找到了。
当时我读得懂唇语,但不熟,所以我也不是很听得懂她在说什么。
隐隐约约能拼凑出话中的意思。
你妈妈……找你找得……快疯掉了……
你怎么能……真的离家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