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平线上升起第一缕晨光，未息的鸟儿便会归巢。也许某些夜行动物不仅夜晚很忙，它们在白天通常也要披上另一层外衣，换一副面孔来继续工作。
偶尔我会感叹一番，换做是人能坚持下来已经足够反人类，根本就不需要额外的修饰。
整夜未眠外加超额运动量导致我的精力并不算旺盛，我倚靠着墙正对镜子缠着喉咙上的伤口，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带着不耐，就算我足够熟练迅速的完成这类事，也是在有一对完好且灵活手臂的前提下。
不是说我少了一条胳膊就会失去包扎伤口的能力，而是时间花费的太长，长到消磨掉我所剩无几的耐心。至于还有别的什么原因，啧，继续说下去就显得有些过头了。
给床上昏睡的某人包扎好伤口，喂了药就花费了我整整三个小时，这期间正处于高烧的病患完全听不懂人话，撑着一具残血的身体一旦睁开眼就要无差别的攻击，可怜临时安全屋里的东西都被砸烂了。
坐在唯一一面完好的镜子前，我强忍着怒气将伤口处理好。身边少了条腿的餐椅被我一把抄起扔到角落，一大堆零散的“废品”此时正安静的堆成了小山，受到猛烈的撞击后轰然倒塌。
兵兵乓乓的声响似乎是吵醒了某个混蛋，我在距离床最远的位置双手环胸背靠着墙壁看着，而床上躺得舒舒服服的小子终于舍得睁开眼。
他半坐起身，完全不顾身上的伤口，但入目的只有空荡荡的毛坯房间以及角落处乱七八糟的“垃圾”。
这些并没有阻止他找到足以杀死一个人武器，就是那根凳子腿，恰巧的是它断得很致命。
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描述，总之，这个杰森的眼神令我毛骨悚然。他看到了我的脸，没有疑问，没有怀疑，只有刺骨到尖锐的杀意。
他拒绝开口询问，拒绝与我产生简单的言语上的交集，或者是打算就这样将我杀死在这间房子里，再悄无声息的离去。
为什么？
我觉得我似乎救了一个麻烦，这要比我想象中的困难多了。
对此我的应对方法也很简单。
刚醒的杰森发出了一声吃痛的闷哼，他咬着牙接下了我的一记重击，接二连三的致命攻击令杰森有些招架不住，意识到我是真的没打算留手，想就此活活打死他时，杰森的眼神变了。
“你既然想要杀死我，为什么还要救我？”
他在疑惑和不解，此时此刻或许刚刚苏醒时的愤怒和恨意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生死危机打断。
杰森还是没有询问我到底是谁，他只是想单纯的解决我，或许他以为这又是小丑的一个阴谋，或许他以为自己还没有成功逃出那个阴暗的地下室。
我不知道他被小丑折磨了多久，但我知道杰森永远都是杰森，正如我清楚自己一样。
有些伤痛无法被瞬间抹去，愈合之前遭受的一切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描淡写的揭过？
所以我能理解此刻面前的杰森，他的眼中除了恨意，燃烧着的火焰是什么。
是复仇。
如果我就这样放任他离开，他会孤注一掷，不顾一切的施行报复，就像主动走上绞刑架与火焰共赴地狱的殉道者，这团火不仅会烧到自己，还会烧到有牵扯的所有人。他最终会孤身一人，孤独的抵达提前铺设好的结局。这条路上疼痛和煎熬会如影随形，直到复仇的火焰彻底的将其燃烧殆尽。
而燃尽的粉末里什么都不会剩下。
我的喉咙滚动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可我左手的拳头还放在身下人的脑袋，直抵着要命的太阳穴，右手正桎梏住对方的双臂反剪到对方的身下，一条腿发力的抵在动弹不得的某人的后腰。
呃，这可不像什么友好交谈的方式。
杰森艰难的将被迫怼在床单上的脸扭过来，他半侧着脸，用听不出什么情绪上起伏声音说：“动手吧。”
“草！动个屁的手，妈的老子忙活一整夜才救了你！”
我用力的嘶喊扯痛了喉咙，接连的咳嗽让我的手一时之间卸了丝力度，我真的没想到就这短短的一瞬间的破绽居然被身下的人抓住了。
他前面濒死的状态居然是在伪装？演技这么好？！
“草！”
我被身下的人甩了出去，背部狠狠的撞到墙面，巨大的冲击力使我的五脏六腑都险些移位，紧接着裹挟着十足十力度的肘击抵住我的前胸，将我按压在冰冷的墙壁上。
杰森从上而下的俯视着我，他在观察我的面貌，并试图撕开我脸上的伪装，结果我的脸都被粗暴的抓破了一层皮也没有扒下来什么仿生面具。
他拧着眉，语气阴沉的说道：“是谁派你来的？是小丑？还是说，你也认识......蝙蝠侠？”
杰森在念出蝙蝠侠的名字时的语气很怪异，一抹扭曲惊悚的笑出现在杰森的嘴角，这让我原本的游刃有余全部消失，我同样皱起了眉。
“你厌恶蝙蝠侠，不对，这不单单只是厌恶的程度....”
“你又知道些什么！你以为把我从小丑手中救出来，再治好我的伤，我就会感激的报答你吗！”杰森的双目因为用力而变得赤红，瞬间激昂的情绪让人心惊。
“像你这种自以为是的人，你一定很得意吧？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从哪里来，是未来还是平行世界我根本就他妈的不在乎！你看到我现在狼狈的模样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杰森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怒吼让他精疲力竭，可他掐住我脖颈的手反而更加的用力。
“你是不是......知道有关我的一切，才迫使你做出这样的事？”
“你是不是在怜悯我。”
“我不需要怜悯，我也可以选择不接受。只要杀死你，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杰森的手渐渐收紧，眼神冷漠的看着我，最后的话轻到几乎听不见。
“你的出现对我来说就是错误。”
濒临死亡时的窒息让人忍不住反抗，我强压下求生的本能，在这种时候反抗无意于火上浇油。
杰森的精神状态比我预估的还要差，他现在已经到达了一个临界点，极端的情绪此时正操控着他，让他变得冲动，更会控制着他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这种时候最好的的方式就是打晕他，而不是就这样放纵的去赌一个可能。
其实很多时候，我都认为赌是一件浪费时间的事。因为在我的认知里，我不可能会输。或者干脆直接将最坏的结果摆出来，也不过是赔上一条命。
可我没想到比生死之间的危机还要困难的是给一个患者进行有效心理疏导。
[我快要他妈的死了，还是死在另一个自己的手上。]
[现在的发展不太对！]
[你完全可以依靠自己。]系统
[就像Jason那样？]
[就像Jason那样。]系统
如果不是濒死，我可能竖起了一对中指，给系统。
[草了！我当初就说过我根本想象不出来我去安慰一个人的样子，并且还是另一个自己？！难道要我跟他比拼讲死亡笑话吗？]
[....或许，你只需要温柔一些，不那么粗暴，我的后台反馈给我的数据上写了，你一共揍了杰森.....十七次？]系统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反复计算。
[十七次。]系统又重复了一遍。
[距离你们见面刚刚过去五个小时。]祂强调了一遍时间。
[我说不.....]我难受的停顿一下，缺氧让我的大脑有些运转不过来。
[可是你快死了，宿主。]系统善意的提醒着。
[我.....我他妈说不了话！你这个蠢系统！]
几乎是瞬间我感觉脖颈上出现一道冷意，轻柔的缓和了我的痛苦。与此同时我的大脑飞快的再次运转，绞尽脑汁的思索着我现在应该说些什么。
大脑还没有想出合适的话，可我的嘴却已经鬼使神差的蹦出几个模糊的字。
“我希望.....名为杰森·陶德的人。”
“会幸福.....”
“永远。”
原来我在濒死时总会想到的是这种东西？
可笑却很难。
头顶上的人眼瞳骤然一缩，就这一刹那的机会我进行了反击。
“你看看自己的样子，到底有哪一点沾边！”
“你的身体比我还要脆弱，每次你挥拳的时候我都要怀疑下一秒你是不是会晕死过去。”
他猛的抓住我反抗的左手，看到了我因打斗衣服不小心掀上去露出的腰腹，上面满是愈合后留下的伤疤，这些疤痕更像是遭受过非人的虐待而留下的累累伤口，或许遍体鳞伤这个词已经无法概括了。
“名为杰森·陶德的人只会不幸，他的不幸还会牵扯到其他人身上——比如说你，你差一点就死了。”
“我已经死了，杰森。”
“......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你在开玩笑对不对？”杰森的声音陡然拔高，“你怎么可能会死！不对，我怎么可能会死？我怎么会他妈的挂了！”
我不应该刺/激到杰森，可是我不想停下来。
“我在另一个世界早就已经死透了，现在你看到的我不过是一抹亡魂。小子，或许你需要好好做下攻略，说不定到时候想死的时候没成功，变得像我一样留守在这个烂掉的世界继续挣扎。”
“死后并不会得到真正的安息。”我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捂住脖颈时殷红的血涌出染红了我的手掌。
或许我唯一做错的事，就是原地等待着杰森苏醒，而不是直接撇下他离开。
我满不在乎的顺势拽过杰森的衣服下摆擦了擦，满意的看着我给他新换上的衣服蹭上了脏污。
杰森的脸色变僵，随后他生硬的支着上身杵在那儿什么也没说的默许了。
他没有问出你既然是个亡魂，为什么还有身体还会流血的蠢问题，他在之前都看到我猫变活人的惊悚场景了，这种小事自然不值一提。
他只是安静的看着我为自己的喉咙上药，在看到绷带下连着血肉黏在一起的伤口时眼神变得闪躲，嘴唇抿的更紧。
他没有提出什么为我包扎伤口的屁话，我也没有。我们分别坐在床的两个最远的边上，沉默不语的包扎着，似乎眼睛里只能看到那卷小小的绷带。
似乎某人还欠我一句感谢或道歉，但看现如今这种气氛，怕是接连几天都无法缓和。
“你是为了我来的，对吗？”稍显年轻的某人没有沉住气。
我系着绷带的手顿住，语气淡淡的回复：“是不是很重要？”
没有听到杰森第一时间的回话，我头也不回的接着说：“不然呢？我为什么非要凑过来找罪受？”
“我来到这个世界，只能是为了你，杰森·陶德。”
单手撑着的床垫被人压的凹陷下去，我扭过头，疑惑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又怎么了。
“你应该对自己有点信心....？”
草，我被突然凑近的人脸吓了一跳。
“离我这么近做什么？你能看清？”
杰森没有说话，只是认真的看着我的脸，他似乎是在找两人之间的不同，又似乎只是单纯的想要看清我此刻的神情。
“不一样。”
“你真的是我？”
“哪里能看出来？”
“至少我不会说出这么恶心的话。”
“呵，那你现在这是在做什么？违背自己的意愿主动凑上来？”
杰森没有搭理我，他只是自顾自的寻找着自己觉得不同的地方。
“其实我觉得这是一个阴谋，但你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足够的有耐心。”
“你说你已经死了，我不信。我不相信一个遭受了这些的人会如此的......平静？”
“支撑着你此刻活下去的是什么？不单单只是为了什么可笑的属于杰森·陶德的幸福吧？”
杰森的话很恶毒，他几乎是明摆着将刀刺入我的心里，根本不在乎的恶意的在伤口里搅动。
“如果你非要问，我劝你不要顺着这个方向继续深究，这样对你和对我之间的相处都不好。”
“当你真的能够意识到这一切，那必定是场灾难。”
“混乱的开始没必要混乱的结束。”
我没有注意到的是，杰森在听到我说的话后神情一滞，紧接着皱起眉头，到最后更是变得不自在了几分，就像是分明察觉到了什么却还强装着镇定，试图用冷漠来遮掩。
奇怪的扫了杰森两眼，对方现在如坐针毡的样子让人不由得起疑心，只不过三言两语对方就心虚成这样，他到底知道了什么？
我有说过让人误解的话吗？得知世界是本漫画的真相和系统的存在都对杰森和我之间的关系产生隔阂，所以能避免的都要避免。
“你在想什么？”
我的随口一问让杰森瞬间从床上弹起，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大，一字一句的生硬的补充道：“我想什么都和你没有关系！”
“我现在不想搞清楚和你有关的任何事情，你最好也不要再继续和我纠缠。”
“我说过，我们的相遇是个错误，而且我并不信任你。”
直到房间的门被用力的拍上，我都没有搞明白自己到底是哪一句话刺//激到了这个过于敏感的杰森。
[他离开了，你不打算去找吗？]
“他说的对，随他吧。”
谁爱哄谁哄吧，反正老子不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