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太阳抑制了卡尔的超能力,随之而来的各种生理反应很久违。
空空如也的胃袋所带来的是对食物的渴望,这是饥饿;长时间自言自语不休息的疲乏和对睡眠的欲望,这是困倦;用力捶打玻璃被反馈回来的难以忍受的感觉,这是疼痛。
氪星人生来便是被黄太阳所眷顾着的,沐浴在黄太阳底下,他们无需食物,精力充足,无坚不摧,能力强大。
吃饭,睡觉,呼吸,这是黄太阳底下的氪星人所不需要的类人行为。
但这份眷顾已经被故乡红太阳没收了,现在的卡尔,不吃东西会饿,不喝水会渴,不睡觉会困,不呼吸会死;他不能从眼中射出热射线,他的眼睛美丽但被仇恨、愤懑浸染,扭曲;他不能从口中吐出冰冻呼吸,他的吐息是温热而湿润的;他不能一拳砸碎玻璃,他的拳头是脆弱的。
像个无力的普通人。
不,在红太阳底下的氪星人就是和地球人一样无力,尽管以往储存的黄太阳能量会维持他的生理机能让他不会饿死,渴死。
卡尔不觉得自己会永远待在这里,总有一天他会离开,离开这座监狱。
“总有一天……”
在红太阳监狱里日子是无声的,无趣的,孤独的。
从前,整个世界都在卡尔的耳边喧嚣,微风轻拂树叶,清泉流过山岗,车辆驶过街道;人们之间温柔的絮语,带笑的打趣,不爽的咒骂,痛苦的哀嚎,悲伤的哭泣,美妙的音乐,它们灿烂优美,热闹拥挤,但也繁杂聒噪。
这个世界千变万化也一成不变,生机勃勃又死气沉沉,新生的同时也在死亡,它透过耳朵在卡尔面前铺开,华美又腐烂,鲜活得仿佛近在咫尺。
这是曾经独属于卡尔盛大繁华,切肤之痛。他为一切美好的事物感到欢愉,也因生命及美好事物的破碎和逝去而心如刀割。
他可以关闭超级听力,但那只会让他更痛苦,他知道在远方,一切正在发生,但他无能为力,他甚至不能去知道并铭记他们的痛苦。他救不了所有人,但他可以像一只海螺承载大海的声音那样承载着这些痛苦,哪怕世间无人知晓他们,但他会知道的,他内心的一部分会一直哭泣,哀悼,为所有。
但现在他的耳边什么都没有了,他的听力范围局限于红太阳监狱里他周围的方寸之地里,而现在这里只有他自己。
卡尔的耳边安静了,但是太安静了那是死寂,它让卡尔发疯。
最开始,卡尔不断叫嚣着让蝙蝠侠来见他,他掀翻桌椅,他锤玻璃幕墙锤到拳头出血也毫不在意。
这些行为让监狱里的看守将房间里所有的摆件去除,仅留下一张固定在地面上的狭窄的单人床。
之后,他开始日复一日的念叨当年的事,痛斥蝙蝠侠,痛斥卢瑟,痛斥小丑,痛斥所有人,他像是一个神神叨叨的疯子一样。
再然后,在时间无言的流逝中,在永远看不到头的死寂中,卡尔看起来逐渐平静,他放空一切,不再言语,他被这寂静同化。
长久以来,他一动不动,看起来很平静的躺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床上,目光久久的停留在头顶苍白的LED灯上。
而当他闭上眼睛时,灯光留在他眼中的幻影久久挥之不去,那是一轮虚幻的寒阳。
距离蝙蝠侠胜利,超人入狱已经过了很久了,久到卡拉早已经完全接替了超人的位置,久到红太阳监狱里的狱警换了一批又一批,久到布鲁斯彻底隐退销声匿迹。
在一切似乎都尘埃落定之后,一次恐怖袭击在这座监狱发生。
在外层那个布满红太阳灯的圆形壳子被破坏的一瞬间,红太阳灯的线路被切断,一齐熄灭,四周陷入黑暗,而灿烂美好的阳光从洞口倾泻而下,天光乍现。
从太阳出发的高能带电粒子流穿过重重阻碍打在卡尔的视网膜上,刺目,但让人忍不住去追逐。
从阳光重新洒在卡尔身上的那一瞬开始,力量开始重新流入四肢百骸,每一个细胞都焕发出了新的生机。
卡尔的超能力尚未被久违的黄太阳光充分唤醒,有一个人便逆着光从牢狱斜上方的破口、光的来处冲了下来,巨大的冲击力使他直接冲破了作为卡尔房间墙壁的钢化玻璃墙,四碎的玻璃折射出的阳光美得惊心动魄。
但下一刻,莹绿色的匕首没入卡尔的胸膛,为他整个人镀上一层不祥的绿色。
刚刚重生的细胞开始崩溃,力量退去,浑身发软,视力模糊,黑色盲点在卡尔的眼前盘旋,耳边似有何物在尖叫嘶鸣。
过去的一切开始在他面前回放,堪萨斯的蓝天,麦浪与苹果树下的父母;哥谭的黑暗,罪恶与蝙蝠侠点燃的星火;大都会的繁华,爱人与废墟上弥漫的辐射。
时间好像变得很漫长,过往的一幕幕都在眼前匆匆划过,然后坠落。
〖我要死了吗?〗
最后,一阵白光闪过,卡尔的意识堕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