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喜,阿喜?”曾阳轻唤了两声,发现阿喜早就在他后背上睡着了。
曾阳推开大门,见院子里杂草丛生,看来是他许久未来,娘也很久没有没有处理。
一旁房门被推开,曾阳的娘上身着一袭粗布短衫,下身着麻布长裙,裙摆虽不华丽,简朴而不失整洁,仔细看去,还有许多破洞,却都被细心给缝补上。
曾母看着曾阳身上这灰扑扑的模样,又见身上背着一女子,问:“夜里睡不着,听到外边有声,怕有贼人,便出来看看,没曾想是你回来了,这是怎么了?”
曾阳难以言说,避开了曾母的话说:“长话难说,娘,你能先帮我照看这个女子吗。”
阿喜在曾阳放到床上的时候略微被吵醒了,迷蒙地说:“曾郎,我好困。”
曾母看着这女子,从面相上看就感觉不太好相处,但这是儿子带回来的,只能先看着先了。
曾阳烧了壶水,搬到房内,曾母拿来衣裳,帮着阿喜脱了衣服,却看到阿喜身上竟有许多伤痕,只能先涂抹药先,但阿喜又累又困又疼,醒不过来,手软趴趴的推开曾母,嘴里呢喃:“好疼啊,滚开!”
曾母忍下,继续耐心帮着涂药,好不容易涂好了,这才帮着擦了身子穿上衣服。
曾阳身心都累,随便洗漱完然后躺在躺椅上就睡了。
曾母目光扫向两人,一人扯了一张被子就出了房门。
月光洒落在院子里,显着曾母孤独凄凉,也的确如此,十多年前,曾母的家人都死在了临州那场大雨里,寻找无望,尸骨无存,曾母转角在路边见到了一个小孩,那就是曾阳,她把曾阳当做了活下去的欲望,向阳而生,取名曾阳。
独自抚养大一个孩子是很苦的,但曾母熬过来了,却熬不住曾经犯下的错事,夜夜梦里回想,怕某一天那人来取命。
曾母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踩到了生长在台阶边生长的花儿,花儿已亡,无可挽回,曾母想,曾阳现在才刚开始,等他真出息了,若有一日受不了了,她会以死谢罪。
天微微亮,鸟儿叫声叽叽喳喳的,阿喜被这声音吵到不行,终于醒过来,睁开双眼看到陌生的环境,阿喜有点不知所措。
曾母开门进来,手里端着早膳,看见阿喜醒来,说道:“醒了,外边有水,清洗一下。”
“大娘,你谁啊?”
曾阳晃晃悠悠地醒过来,看见阿喜和娘针锋相对,急忙起身两头劝道:“娘,别生气,阿喜,这是我娘。”
曾母扔下早膳,对着曾阳骂道:“你现在不应该在安府抛弃我这个娘了吗?还回来干嘛?还带了个女人回来,我昨夜辛苦招呼她就这么对我?”
曾阳解释道:“不是的,阿喜不是这样的人,阿喜,快跟我娘道歉。”
阿喜拉不下脸,但又想到这个是抚养了曾阳好十几年的娘,阿喜还是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什么,我没听见!”曾母被这样的态度气到了,对着曾阳说:“你跟我出来。”
曾母背对着曾阳,说:“你昨夜不能说,现在呢,把事给我说清楚。”
曾阳磕磕巴巴的说:“我被安书清休了。”
曾母哼了声,两眼一翻,说道:“活该,昔日安丞相之千金安书清倾慕于你,我曾劝诫你勿要入赘安府,然你却瞒我与之成亲,我便料定此缘定不长久,必会有此一日。
料想你今日带回之女子,便是你被逐出府门之因也。”
曾阳双膝跪下,眼含泪水说道:“娘,当初是我一意孤行,未曾听娘的劝诫,是娘抚养我到大,无以为报,亦无处可去,只求娘不要赶我走,阿喜她不坏,只是偶尔闹点脾气,阿喜要是对娘说些做些什么,可告知于我,我来处理。”
曾母转回身,说道:“我觉得我一把年纪了,可照顾不了那凶巴巴的女子。”
“娘……”曾阳磕了三个响头,“儿子就这一个请求。”
曾母看不得儿子这样,骂道:“考取探花郎,入朝为官就学得这副懦弱模样?被休书一封落得这窝囊样,连那女子都要娘来照顾,那女子一眼看过去就得知什么样,你怕不是想气死娘,早日入土为安是吧。”
曾阳满含泪水,摇摇头,重复着说道:“不是的……不是的娘,儿子没那么窝囊的……”
阿喜扒着门看着两人,实在看不得曾阳受委屈,连着跑过去,也跪地说道:“这件事我也有错,请不要如此对待曾郎。”
曾母差点被他们给气死,嫌弃对他们说到:“都起来,跪在地上算个什么样。”
“都先去吃早膳去吧,我待会去摘些野菜去。”曾母说完便走了。
阿喜用筷子划拉下稀饭,又看了两眼野菜,阿喜皱起眉头,说道:“曾郎,这……”
阿喜都不忍说出口来,想了下,说:“曾郎,探花郎的奖赏呢,当官的俸禄呢。”
曾阳磕磕巴巴的说:“当初安府许我入赘,没要彩礼……探花郎的奖赏我当彩礼给了书清,入朝当官不久,一些银子花在你身上,一些与同好同行花的也多。”
阿喜问:“那银子多少还有些吧?”
“还记得昨晚被抢劫,没多少了。”
阿喜听闻,差点没背过一口气去。
阿喜安慰曾阳道:“没事,曾郎,这银子还能攒的。”
阿喜又看向桌面这些早膳,委屈道:“难道往后就得吃这些吗。”
曾母采了许多野菜回来,冷不丁听到这句,翻了白眼,说:“若不想留那便走,门在那边,没拦着你,不想吃那也别吃了,”说完就走向厨房。
“曾郎……”阿喜低下眉眼。
曾阳叹口气说道:“阿喜,这段日子,怕是得辛苦你了。”
阿喜闻言皱起眉头,看着曾阳说道:“谁说我要留在这,我才不想和你娘待在一块,怕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宁愿和你一块去也不想去在这儿受苦。”
曾阳夹起一根野菜,吃在嘴里,入口苦巴巴的,即便咽下去了,舌尖也是苦涩的,在安府待的久了,吃的好了,都忘了曾经陪着娘去后院采野菜,即使贫穷却也快乐,吃野菜也算不得苦,现在是入口是苦,心里也苦。
娘习惯了还好,阿喜却一定受不了。
曾阳怕阿喜吃苦,现在阿喜是除了娘唯一能陪着他身边的人,若是可以,到时候便娶了阿喜也可。
曾阳说道:“那你跟着我去做事吧。”
阿喜终于眉开眼笑,她不怕吃苦,这么多年,吃了多少苦她都数不清了,但是一遇到曾阳就觉得,只要能待在曾阳身边,这辈子哪怕跟着曾阳吃苦,都没有关系。
此时,安书亦书房里。
侍卫跪地向安书亦禀报。
安书亦此刻正挥毫泼墨,勾勒山水画之韵。笔锋流转间,山峦叠嶂,如龙蛇起陆;一撇一捺间,水波荡漾,似清泉石上,将心中所想尽绘于纸上。
安书亦停笔,抬眼看向侍卫,问:“调查的如何。”
侍卫肃然禀报:“禀大人,属下已查明岑州水灾之事。
曾阳自幼孤苦,无父无母,收养一女名唤阿喜,然水灾肆虐,二人不幸失散。曾阳后蒙一女子收养,未曾想,近日有男子至官府报案,竟与此事牵连甚深。”
“继续讲。”
侍卫点头,继续道:“属下深入追查,得知那报案男子之妻,在岑州遇难,他一路追寻线索,终发现凶手竟为曾阳之母。”
安书亦只是猜想曾阳生母有疑,却不曾想还牵连出凶案。
安书亦走到窗边,看着花瓣落下,风一起,又漂浮在空中,随后落于地里,好似人之命那般跌宕起伏不定。
安书亦思定后,说:“待曾阳出差后再处理此事,此事不得让其他人得知。”
“是,请大小姐放心,”随后,侍卫走出书房。
房内静谧无声,安书亦独自沉思,回想起所遇之人,心中波澜起伏。
她意识到,人生百态,各有苦衷。
有人无辜受难,如她妹妹与阿婉的姐姐,遭人杀害无处申冤;
有人历经磨难却依旧嚣张,如阿喜;还有那些无奈之人,如怜心楼女子和昭明公主,她们的境遇令人唏嘘。
安书亦想到,曾经的苦难并非伤害他人的理由。
那些看似可怜之人,或许也有其可恨之处,但同样也有人能自立自强,顽强地生活。
比如那些依靠刺绣养活自己的女子,她们用自己的双手创造着生活;
怜心楼女子虽身处困境,却仍怀揣着攒够赎金换得自由身的梦想;
昭明公主虽身处皇宫,享受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但她并不嚣张跋扈,只是无法像寻常人一般洒脱。
不过此并无男女之分,曾阳便被养了个懦弱性子,前世就略有反抗之意。
每人经历有所不同,处事也亦有所不同,安书亦觉得看来还得再细些看人,有些人的确有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第二日,曾阳与阿喜上了马车,曾母在门口,说道:“若我不出来,你便想瞒着我出远门吗。”
曾阳回答道:“娘,此次出差,陛下早就定下的,只是这两日过于匆忙没及时告诉娘。”
曾母嫌弃道:“走吧,走了我都还有个清净。”
曾阳说把一些碎银子给了曾母,说:“娘,这些银子留着给你。”
曾母收好,说道:“上次可没给,这次可还算有点良心。”
“曾郎,快走吧,”阿喜催促道。
曾阳对曾母道:“娘,我们走了。”
曾母点点头,说道:“此行多注意。”
马车转入街角不见后,曾母便想回家关好门后,却遇的官府来人敲门。
曾母不解:“大人来此有何事。”
来人道:“跟我们走便知。”
曾母迷茫的来到了官府里,一男子跪在地面上,看见曾母说道:“就是这个女人,杀害了我娘子!”
曾母心想,这一日终于来了。
大人坐在上面,拿着板子敲着桌面道:“那男子报案说你十多年前在临州杀害他娘子,你该如何。”
曾母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缓缓开口:“大人,十多年前临州水灾,确实如他所言,我与那人的娘子一同流浪,曾共度患难。但关于她的死,实非我所愿。”
“那时,我们皆因水灾而无家可归,食物短缺,每日皆以野菜充饥。然而,那人的娘子却心生不满,认为我摘的野菜不够多,不够好,多次与我争执。
一日,我们再次因野菜之事起了争执,她情绪激动,扑向我,我本意是推开她,却不料失手,她不慎摔倒在地,头部撞到了石头,当场便没了气息。”
“我深知自己犯了错,心中愧疚难当,又害怕被官府追究,便逃离了岑州,想找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但我心中始终难安,每当夜深人静,我都会想起那个不幸的女子,想起她,内心痛苦至极。”
“这些年来,我虽逃离了岑州,但内心却从未真正得到安宁,我时刻准备着接受应有的惩罚,也希望能够得到她的谅解。”
曾母说完,已是泪流满面。那男子听后,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又有些难以置信的释然。
大人沉思片刻,开口道:“曾氏,你所言若真,虽非故意,但过失杀人,亦需受罚。但念你多年来心中愧疚,且已受到良心的惩罚,本官便从轻处罚。来人,将曾氏收押,待本官查明真相后,再做定夺。”
曾母听后,心中虽有些忐忑,但也算是松了口气。
若她在天之灵能看见我被罚,也算是死的其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