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

    时间一天天过去,原来羸弱的小孩身子日渐精壮,又是一年的初春。

    范庭生倚靠在躺椅上,手里捧着一杯粗茶慢慢喝着。看赵千鹤在一树桃花下舞刀,从树隙间漏下的日光随着满树桃花摇曳,远远望去,薄云开长空。

    见她又练完一式,范庭生不紧不慢地开口:“第四式练得不错。”

    “全凭师尊教导有方。”赵千鹤停下动作,向她抱拳。

    “这点礼节真没必要。”范庭生嘟囔着,“为师今日要去一趟洛州上阳,应该过几日才回来,鹤儿可要一道?”

    赵千鹤愣了一下,眼里流出渴望,但随即目光沉下:“鹤儿便不随行了,若被人认出来就不好了。”

    “对哦,你当时是以入道为借口才出来的。”范庭生撑着脸,眼睛一转,“这有什么,为师屋内有一可遮面的黑虎面具,你去寻一下。”

    见她戴上黑虎面具,只露出那对金灿灿的眸子,范庭生左看右看,还是觉得不满意,便从一旁木栏上拿下一顶做农用的旧草帽,又扯下几层纱布,在草帽上顺着边沿随意一扎,便制成了一个简陋的帷帽。扣在赵千鹤的头上,层层纱布垂下,遮住她大半身子,范庭生顿时有点汗颜,连忙又把纱布扯短点,这才看起来合适了些,她满意地点点头。

    赵千鹤撩开纱布,见她正笑得自得,也跟着露出一个娇憨的笑。

    憋在山上两年,最远也远不过山下村落,也该带她出去转一转了。范庭生这么想着,本来打算若是她不能随行,她就直接御风飞过去,但既然要带着她了,多在地上溜达溜达也是挺好的。

    “你没有什么要带的吗?”

    “我带着这把木刀就好。”赵千鹤自觉地接过范庭生的行囊。

    “那就走吧,到山下村里买两匹马就往洛州去。”

    待到山下,范庭生付完买马用的铜钱,回头就见赵千鹤牵着马,行囊已经被放到了马背上。

    “师尊,这一路上会路过哪啊?”

    “咱们先入夏州,过了长乐和未央,才入洛州界内到上阳城。”

    范庭生一边说着一边翻身上马,又俯下身子将赵千鹤拉起到身前坐着,双手自她身两侧握着缰绳:“坐稳了。”

    她抖抖缰绳,待上了官道后一夹马腹,便骑马快跑了起来。

    待暮云合壁,二人已经骑过了三十里,眼见太阳将要落下,便寻了官道边的客栈住下。第二日卯时又整理行囊出发,到午时才远远看见长乐城。

    见范庭生略过城门,从一旁的道绕开,赵千鹤有点疑惑。

    范庭生瘪瘪嘴:“为师在这长乐城里没几个认识的,没法带你混进去,只能往未央去了。”

    “那昨晚客栈要检查身份材料的时候,师尊是怎么做到的?是与那老板相识吗?”

    “不过多给了点银子。”

    “……那进城不能这么做吗?”

    “没银子了。”

    “……那今晚的客栈怎么办?”

    “莫慌,那个客栈老板娘为师认识,磨磨嘴皮子是能住的。”范庭生对此看起来很自信。

    赵千鹤听此感到有点无语,但没说什么,接下来又在马背上颠簸了一整天,她只觉得大腿疼得不行。

    休整再出发,到第二天日头将落时,终于看见了未央城的城头,范庭生放慢了速度,给守门将士递上一封信。那将士接过,一看信封上的花纹,不由得惊奇地抬头看了眼她:“既是医圣的贵客,我等定不会阻拦,快请进吧。”

    医圣?

    总觉得在哪听过这个称呼,赵千鹤挠挠头。

    “看吧,为师说了,人脉广就是好。”她有点得意地挑眉,抖了抖缰绳,一路往城西去了,“今晚就先暂住她医馆里,明日再启程,下午应该就能到长阳城了。”

    范庭生翻身下马,走到医馆门口,拉起铜环叩了几声,不久便有一个小医倌将门拉开一条缝。

    她掏出信封,晃了晃。

    那小医倌便将大门拉开,向院中东边的屋子指指:“孙夫子就在那边。”随即小声提醒道,“近来夫子似乎心情不好,贵客可要小心为上。”

    见一边赵千鹤跟了上来,范庭生坦然又自信地笑了笑:“多谢了,不过你家孙夫子应该不会冲我发脾气才是。”

    这份自信在她拉开大门时被擦脸而过的板凳砸了个细碎。

    “范师叔,真是别来无恙。”

    范庭生看向四分五裂的板凳,瘪瘪嘴。

    “……孙师侄呀,有什么事咱们可以好好说,没这个动手脚的必要,你说对吧。”

    “无事不登三宝殿,师叔这次来可又是有什么烂摊子需要收拾了?”那人一挑眉,手中用来扇炉火的蒲扇上覆了层灰。

    “瞎,看你,把师叔想成什么样的,来来来先坐。”范庭生笑眯眯地拉过一边还没遭殃的木凳,从行囊里摩索了一阵,掏出来几个小包袱,“你师父托我给你带了些东西,这不想着刚好路过未央,就顺手给你么?”

    孙闲萍接过那几个包袱,掂了掂,顺手放到一边的灶台上:“师父可有说她几时云游结束回来?”

    “你也知你师父她那性子,不把这能到的山川河海到过一遍,就不是她孙玄了,我估计还遥遥无期呢。”

    “师叔知道她那性子,当初也不劝她,反倒给她鼓劲……”

    “哎,劝不动啊。”范庭生无奈摊手,“这些年来辛苦孙师侄了,这医馆开得倒是有声色。”

    “若能让天下无病,这医馆不开也罢。”孙闲萍嘟囔着。

    范庭生这才想起赵千鹤还在庭里站着,回头招手道:“别呆站着了,来见见你师姐。”她双手搭上赵千鹤的肩,“这是孙闲萍师姐,是你孙玄师叔的徒儿。”

    “师姐好。”赵千鹤仰头看着她,“我叫赵千鹤。”

    “哎呀,比万声师姐可爱多了。”她一改刚刚的臭脸,半蹲下来笑盈盈的,“你好啊小师妹。”

    “等等,不对啊。”孙闲萍话锋一转,“师叔你不是说你不收徒吗?万声师姐你都说是卫师叔的弟子,不是你的徒儿。”

    “咳咳。”范庭生连咳几声,迅速转移了话题,“今晚想在师侄这借宿一宿,不知这里可有闲房?”

    “自然是有的……”

    “有便好,鹤儿去庭中练会架势吧,为师有些话与你师姐说。”

    “是。”

    见赵千鹤出了门,待她走远,孙闲萍才低声问道:“见师妹有着与赵师叔一样的眉眼,可是如今新朝皇室宗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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