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一瓣棠花一席影,万缕青丝片片情。忆夕曾月思遍地。念几许,春风拂面荡涟漪。

    楼楼戏音帘后舞,窈窕曼妙却似无。日夜寤寐难忘君。裙衣起,莺燕流萤海棠青。”

    “海棠青……”院外的老人倚着竹椅,哼着的曲子里透着说不清的悲戚,他眯着眼看着徘徊在云间的夕阳,叹息着扭头看了一眼,却看见一个毛绒绒的脑袋趴在他的竹椅边。

    一个男娃娃眨巴着比女孩子还大的大眼睛,语气里含着朦胧的醉意:“爷爷,您唱得真好听!

    “这个曲子叫啥呀?”

    老人抚了抚孩子的头,眼前蒙上了一层雾气。孩子看着老人的侧脸,虽然布满了皱纹,却也不失秀气,发皱的皮肤也遮掩不住优越的骨相,泛灰的发丝一直留至肩膀,用简单的发绳扎了起来,更称出些文书生的气质,年轻时定是个美人。

    “爷爷?”

    “娃娃你从哪来的?”老人似乎有意逃避了孩子提的问题,有意无意地叹了口气。

    “爷爷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娃娃鼓起了嘴,衬着大大的眼睛,显得十分可爱。

    “……一些陈词滥调罢了。”老人举起空空的烟斗,装模作样地吸了一口。

    “陈词滥调是什么呀?”娃娃不断提着问题,老人皱着眉,有些不耐烦。

    老人咂了咂嘴,正想敷衍着把娃娃赶了去却听见声清亮的嗓音传来。

    “秦儿!回来!别吵到人家爷爷!”远远地跑来一个身着白衣的女人,身姿曼妙,白色的丝织旗袍完美地称出了她的身材曲线,女人踩着高跟鞋“嗒嗒”地朝老人那跑去,一步一踏都让人移不开眼。老人眯了眯眼,觉得女人长很是脸熟,很像是曾经的一个故人,只是不言。

    “不好意思,老人家,孩子小,吵到您了吧?”女人一把搂过孩子,连声道歉。

    女人发过腰间,簪子有些松垮地挽了绺头发在耳后,柳眉称着眼尾偏下垂的杏眼,眼角的泪痣为柔和的脸庞添上一抹风雅。女人的鼻子不是常见的翘鼻,鼻弓微微隆起,稍露英气。

    老人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无碍。以前没见过你们,可是有什么事来这里吗?”

    女人垂眸,语气中也覆上黯淡。“啊,家母已故,有一封信托我转交给家乡一故人,便是这儿了。”女子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只是这地未曾来过,有些陌生,刚才正在问路,不想孩子跑到了您这,扰您休息真是不好意思。”

    “嬢孃,我只是在听爷爷唱歌!爷爷唱的曲子可好听了!”孩子揪着女人的衣角,嘟囔着。

    “你这孩子!”

    “无碍无碍。”老人浅浅地笑了,看着孩子的眼神温柔了许多。“冒昧问一下,你们的信是给谁的?我对此地还算熟悉,或许可以帮帮你们。”

    女人的眼睛亮了一下,语气里满是感激,“真的吗?老人家!那真是太谢谢您了!是这样,您可认识一位姓苏名子卿字旻橖的人?”

    老人心中一动,但很快恢复了平静,他微微一笑,抬眸看着女人:“巧了,正是我一朋友,只是今天他去亲戚家了,如果你相信我这个老头子,我可以帮你转交。”

    女人犹豫了一会儿,有些怀疑又觉得老人不像坏人,纠结在三,又想着自己也着实找不到路,犹豫着把信交给了老人,又嘱托了几句,拉上孩子便准备要走。

    孩子抓住老人的手,扑闪的大眼睛里饱含着期待:“爷爷,以后还能听您唱歌吗?”

    老人笑着揉了下孩子的头发,眼底却是一片冷寂。

    “自然可以。”

    娃娃远远地还在和老人挥手,老人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默默无言。他看着手中的信,沉默地看着信上的名字“苏子卿(收)”

    这是给我的信……谁家的家母还会给我写信?

    苏子卿拿着信封掂了掂,里面似乎还藏了些东西,沉得不像话。信封的很严实,好像是为了防止里面的东西被损坏,苏子卿花了好些功夫才拆开了信封。

    苏子卿拿出信的同时,一块重物和一支亮闪闪的小件掉落下来。

    苏子卿缓缓地从地上捡起,看清是什么东西后,眼神忽地一滞。

    重物是一枚玉佩,闪着纯净的润玉光泽,环状,中间镂着两只喜鹊立在枝头,背面刻着大大“宋”字,下面挂着长长的红穗子。亮闪闪的小件是一件发饰,是戏子所用的“偏凤”,雕着一串开得热烈的桃花,隐隐带着淡淡的气味,像是黄梅时节檀木的霉味。

    苏子卿小心地拾起,左看右看想要看出来什么,却还是叹了口气放弃了。

    他靠在竹椅上闭目养神,青色的裤脚缓缓晃着,他恍然想起了刚刚那白衣的女人。

    苏子卿曾是个戏子,是海棠阁里唱的最好的青衣。他有个师姐,容貌姣好,舞姿曼妙,只是嗓子不好,在楼里默默无闻,更像是个下人。

    师姐姓沈名箐字海棠,是海棠阁阁主的女儿,后来嫁给了宋家公子,喜杜鹃花色的衣服,若是换上白衣,和那刚刚的女人却是有七八分相似。

    “这信是家母临死前给我的,说是家父曾写给挚友的。哦对了,母亲说,信带到后务必要带句话给苏先生,麻烦老人家您也带一下:”

    “子卿,这么多年你都不肯收我的信,但是这封信请一定要看看。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写信。”

    苏子卿猛地睁开了眼,混浊的眼眸似乎变的清澈了,他有些忐忑地将两个小物件放到了一边,取出放在了信封里的几张纸。

    纸张被分成了两份,一份有三张,纸张已经泛黄,落款是宋衹,另一份有五张,像是新写不久的,落款是沈海棠。

    他的睫毛颤了颤,犹豫着取出了师姐的那份,刚看了一行便不住地颤抖,他将信件收拾到怀中,猛地起了身,置于腿上的小物件落了一地。苏子卿踉跄地拾了起来,拥在怀里簌簌地哭了,泪水滴滴落在干燥的地上,在青灰色的地上开出了水润的泪花。

    他就这样有些狼狈地抱着东西,也不顾面上肆意流淌的泪水,抖着身子回了屋里。

    五十多年前,青林镇,徐家茶馆内。

    “关哥,等会干嘛去?又是看戏?”一个穿着蓝衣的用脖子上的毛巾擦着汗,像是个车夫,对着旁边一个粗犷的男人说道。

    “自然是看戏,那青衣小娘子娇俏得很,不给她花些银子还算得上男人?”粗犷的男人故作细致地抿了口茶,豪爽地吐了嘴茶叶。

    “关哥,我可给你打听到了,那小娘子姓苏,无父无母,是那海棠阁收养的,多花点银子,说不定就跟着你走了,毕竟只是个戏子。”旁边一个瘦弱的书生贼兮兮地眯着眼睛,乐呵呵对着男人说。

    车夫也咧开了嘴,献媚般地蹭了蹭男人:“关哥,哄到手了能不能先让兄弟尝尝鲜?三十多了,俺还没碰过女人呢。”

    “也让我尝尝,我家里那婆娘天天聒噪得很,嫌我回去都是野女人的香味,早晚把她休了。”书生有些气愤。

    宋衹坐在邻桌,只是默默听着,他是不喜欢看戏的,但也对那姓苏的青衣有些许的兴趣。他缓缓饮尽最后一口茶,绕过凳子到了粗犷的男人跟前,弯着眼角语气却是平淡:“是叫…关哥?”

    书生看了一眼宋衹,哆嗦地说不出话,粗犷的男人抬眉看了一眼:“你谁?”

    宋衹转而笑眼盈盈地望向书生:“刘椿,你说说,我是谁?”

    刘椿皱着眉头不敢看他,只是抖着身子:“他是……他是……”他有些呜咽了,似乎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宋衹无谓地笑笑:“罢了,我便自己说吧。初次见面,我姓……张,是宋家府上的下人。刚刚听关哥您说想去看戏,能否带上我呢?”

    关哥上下打量了一下宋衹,有些狐疑地看了两眼刘椿,豪爽地笑了起来:“好啊好!张……额,你叫啥?”

    “我名…迩苟,字顺财。”

    “豁,张二狗!你爹娘可真会取名字!”关哥拍着桌子哈哈大笑,宋衹只是微微笑着,不说话。刘椿在一旁扯着关哥的袖子,似乎想让他少说几句。

    “我姓关,单名一个途,字才邺,隔壁那个卖肉的摊子是我家的,记得让你家少爷多多光临啊哈哈。”

    “自然。”宋衹笑得温柔,斜眼睨着惊恐的刘椿。

    关途看看宋衹又看看刘椿,眼神忽地凌冽起来,却只是淡淡一笑:“你们认识?”

    刘椿一个“不”字还没说完,宋衹便绕道他身边,一把搂过他的肩膀:“是老朋友了,他老婆还是我介绍的呢。”

    “小心我把你刚刚的话都告诉梅娘。”刘椿耳边传来宋衹轻声小语。

    “关哥,你们何时去看戏?我对那姓苏的小娘子也很好奇,可是个美人?”宋衹对关途说。

    “美人!是个着实的美人!好几年前和沈师傅从别的地方来的,原本还是个毛孩子的时候不唱戏,也没人去听,后来这苏青衣开始唱戏,那叫一个动人又动听!几个月就把海棠阁这个名字打响了!现在这镇子里不知道有多少少爷公子天天去看戏呢!”没等关途开口,蓝衣服的车夫就已经兴奋地把话说了。

    “海棠阁?”

    “对!海棠阁!二狗你家公子刚搬来不久,这镇子想必你也不熟悉吧?海棠阁是咱这最火的楼阁啦!除了那苏美人戏唱的好,还有那沈家的女儿,也是一个绝色!但她不唱戏,是个舞女,身材那叫一个曼妙!就是让人碰不得,总是隔着地方跳,沈老板特护着她。哦他们家还有说书的,也是才华横溢,讲的那叫一个精彩!不过最受欢迎的,那还是苏美人的戏了,人长的娇俏,嗓子也是比那百灵鸟还动听!”那车夫一聊起来便是滔滔不绝,宋衹只是静静听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关途斜着眼看了宋衹一瞬,浅抿了一口粗茶,手在宋衹眼前一晃,把宋衹远飘的心思晃了回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他轻蔑地看着浮在茶水上的茶叶,嗤笑道:“再如何说也就是个戏子。”关途顿了顿,语气有些轻飘飘的:“二狗你这么在意,爷今天带你去见见如何?”

    也就是个戏子?

    宋衹没说话,心里却嚼着关途的话,盯着关途的眼神冷冽了几分,他也发现,关途看向他的眼神里似乎也多了几分玩味。

    “这么盯着我干嘛,没钱?没事儿,我带你去,你让你家少爷多来我的肉铺光顾几回就成。”关途俯下身子凑到宋衹跟前,细细端详这那两颗瞪着他的眸子,狡黠一笑。

    茶馆里吵闹纷繁,无人在乎某个角落出现这样的画面。车夫喘着粗气品着茶,还不忘逗逗被拴在门口名叫阿黄的草狗。刘椿感觉气氛怪异,只是哆嗦着不出声,心里不知道骂了多少声娘。

    “当然。”这两个字刘椿看宋祇是笑着回答的,但是他看宋祇的眼中全无笑意,甚至有一丝恼怒。

    刘椿也不敢说话,这两个爷哪个都不是好对付的,他只是慌张低着头,畏手畏脚地跟上他们去往海棠阁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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