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卿在床上躺了好久依然觉得心里痒痒的,总觉得埋了口气撒不出去。
他起身挠了挠头,发现发尾打了好几个死结,打算去洗个澡清醒清醒。他拿了替换的衣服,一开门抬眼却是张熟悉的脸。
“哟。”关途抱着不大的枕头站在门口,身上还冒着热气,发丝带着的水珠顺着脸一路流到脖颈,穿的衣服也俨然是与吃饭时不一样的衣服,从头到脚都写满了“刚洗浴完”几个大字。
他对正好开门的苏子卿招了招手,笑里带着爽朗:“我还想着敲门呢,结果你直接出来迎接我了。”
苏子卿上下扫视了一下关途,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关老板怎么还在这儿?”
关途拍了拍苏子卿,抬脚似乎是想进房间,但是苏子卿丝毫不动,完全没有要让他进去的意思。
他摇了摇手中的枕头,在门口缩了缩肩,似乎很不得已的样子:“哎哟这不是你们沈箐姑娘太热情好客了嘛,说是你第一次带客人进来,非要我留宿一晚,招架不住啊。”
苏子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一听就知道关途又编了鬼话。但他面上还努力扮着礼貌,毕竟关途此时依然还是客人的身份,作为主人他不能怠慢。
“这样啊,后院是有专门给客人睡的房间的。关老板不认识的话可以让师弟们领您去。”
关途看着苏子卿脸上又挂起的标志性的微笑,不由地咂了咂嘴。
他皱着眉俯身装作委屈的样子,话语像是吐露着心酸:“苏先生这说的什么话啊。刚刚您吃饭时候了事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倒是让我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啊。”
苏子卿知道关途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是想告诉他又欠他一个人情。
他推开关途凑近的脸,弯眼笑着,但关途看见了他脖子上蹦起的青筋:“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关老板,那我来带您去客房吧,以表歉意。”说完便转身拉上门框,想要关门走开。
关途“哎”了一声,一手撑住了差点被关上的门:“何必绕那么远的路,你的房间不能睡人吗?”
“关老板,我的房间就一张床,睡不了两个人。”
“没事,我可以睡地板。”
“那怎么行,岂不是怠慢了客人您。”
“没事,我乐意。”
说罢关途便推开房门,从苏子卿身侧的空隙绕了进去,在苏子卿的床边找了个干净的地方轻轻放下自己怀里的枕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了下来。
他看看还在门口站着的苏子卿,看见他暗暗握住的拳头而脸上却还眯着笑眼,不由得缓缓开了口:“苏娘子,别装礼貌了,看着别扭。”
苏子卿皱了皱眉,嘴角也扯了一下,他不懂关途是什么意思,但紧握的拳头倒是松了下来。
他带着假笑扭头看向关途,却发现关途靠着床边枕着枕头已经没有看着他。
关途晃着二郎腿习惯性地挑了一挑眉,语气轻佻:“不要总挂着个笑脸了,又没别人,不爽了就骂两句。明明就很不耐烦了,还摆着个笑脸,看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关途摸着胳膊抖了抖,像是真的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苏子卿关上门退回了床边,怀里的衣服也摔在了的床上。
他坐在床边,憷着眉盯着关途背对着他的后脑勺,他挑眼笑了一下,用脚轻踹了一下躺在旁边的关途的脑袋,把他从原先的位置上踢倒了下去。
他收起原先礼貌的笑脸,打算和关途好好聊聊再去洗澡。
被挨了一脚的关途还有些懵,他摸着脑袋重新爬起来,拍了拍枕头重新躺下。
虽然是他提出让苏子卿不用再装礼貌,但是没想到他谢幕谢得这么快。
苏子卿看了一眼满脸迷茫的关途,感觉他像是走在路上突然被人一脚踹到水里的落水猫,仿佛和刚刚让他不用装下去的那个聪明脑袋不是一个人。
苏子卿终于没忍住“嗤”地笑了一声,捂着嘴藏着那口悄悄吐出来的气:“就怕我不装了,关老板以后不再光顾海棠阁啊。”
关途又揉了揉脑袋,闻言撑起半个身子靠在了自己的枕头上:“我是来看戏,又不是泡你。”
苏子卿听了眼皮抬了一下,捂了嘴止不住颤抖起来,像是放下防备般肆意地笑起来。
关途看苏子卿笑完却只是沉默坐着,气氛倒是没有了先前的拘谨。他便恬不知耻地又凑过脸去,撑着苏子卿的床,用手点着苏子卿的衣摆:“帮了你两次,一次谢谢都不说吗?”
苏子卿摆了摆头,斜眼看了关途一眼:“第一次我说过了。”
关途愣了一下,摸着下巴仔细回想起来,好像在从后院门口进来前确实说过。
“那刚刚的呢,你知不知道你那句话多招人误会,我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关途摸了摸嘴,随后又换了个姿势靠在床边。
苏子卿翻了个白眼,已然没有了先前礼貌拘束的样子,连语气都放松许多:“关老板还在意这个?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可误会的。”
关途“哎”了声,手指在空气中摇了摇,他眯着眼吹了声口哨,眼神似乎在示意苏子卿什么:“是吗,我还以为你们戏院里的人断袖不会少呢。”
苏子卿张了嘴却沉默了,院里确实有喜欢同性的人,但没关途说的那么多。
他从未谈过什么情爱,但世人大多接受的都是男欢女爱,按理说喜欢女人才是正常的,但在戏院里耳濡目染,苏子卿也无法确定自己未来究竟会不会喜欢男人。
一时之间,他竟然想不出什么反驳关途的话来。
他支支吾吾半天,扯了扯扔在一旁的衣服袖子,竟然真的开始担心起来自己会不会被误会:“那,你怎么解释的?”
关途回想了一下自己和许允之说的半真半假的话,又回忆了一下许允之和几个师弟师妹的反应,清楚地知道其实他和苏子卿早就被误会到没边了。虽然他后来努力弥补了一些,但明显许允之那几个家伙早就对自己的猜测深信不疑。
他撑着脑袋低着头,抿着嘴抬眉看了看苏子卿,关途看得出来,虽然苏子卿皮囊漂亮但是没沾染过世俗的情情爱爱。
他不知道苏子卿和宋祇两个人到底有什么关系或者什么渊源,但是宋祇对他的感情一定不一般,而苏子卿明显并不懂宋祇的情意。
关途低头叹了口气,莫名开始扣起了手指。继而嘴角一勾,又觉得自己卷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里,而他这个人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看戏。
“你猜猜?”
关途抬头用表情挑逗了一下苏子卿,脸上的坏笑让苏子卿背后一凉。
苏子卿皱了皱眉,开始怀疑关途是不是说了什么添油加醋让人误会的话,他紧张地缩了缩手,感觉手心冒出了汗:“你不会又胡说什么话了吧?”
“我怎么会胡说八道呢,我只是说我们两个是真心相爱的苦命鸳鸯,害怕落人口舌只能女装掩人耳目,没想到你那么不愿意还弃我而去,真是让人心寒的男儿郎啊!”关途装作痛心的样子,夸张地趴在地上掩面假哭。
见状苏子卿不由得扶额,心里默默觉得关途应该是解决了事情才在这里开玩笑打趣,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他站起身拿起摔在床上的衣服,甩了甩头发准备踩着宵禁的时间去洗澡:“满嘴跑火车。我去洗澡了,关老板要是累了就先休息吧。”
关途看着苏子卿离开房间关上了门,撑着脑袋开始反思起来,是玩笑话开太多了所以讲实话也不被相信了吗?
时近宵禁,夜色却不算太暗,既没有月色的照明也没有星点的闪烁,却能看见还在飘荡的云群,透着院内亮着的灯光。
院里还响着几个房间的吵闹,不到宵禁点师傅来凶骂一顿是不会安静的。
苏子卿洗完身子往回走,却看见前面的转弯处似乎闪过了一个人影。
他稍微加快了脚步,跟在那黑影的后面。他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看他东张西望的样子,似乎找着什么。
苏子卿躲在不远的柱子后面,有些怀疑是不是进了小偷,眯着眼睛想看清楚那黑影的模样。看背影像是男性,个子很高,还让苏子卿觉得有些熟悉。
还没仔细看清楚黑影的面目,却看远远的地方又一个人提着灯走了过来。灯的亮光照出提着灯的脸,细眉柔目,是沈箐。
沈箐提着灯慢慢走向那个黑影,站定在黑影不远的地方但是保持了一点距离,抬头对着黑影说了些什么。
苏子卿看不清口型也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看黑影点了点头,便跟着沈箐走向了别处。
天色太暗,苏子卿实在辨别不出沈箐带了谁走,他只能借着沈箐手里的提灯依稀辨出那人侧脸的轮廓。
苏子卿眯着眼,宋祇的名字在他心里一闪而过,他猛然摇摇头,否定了心里的那个念头。
沈箐和黑影已然走远,苏子卿连微弱的灯光也看不见了,他抱着衣服又望了望,瘪着嘴踢了踢柱子。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师姐和男人单独相处了,何况现在已然过了宵禁。
苏子卿打算之后再找沈箐问个清楚,他摆了摆头,任由晚风吹开额前的发丝。
他蹑手蹑脚开了房门,怕惊扰今晚留宿在他房间的客人,可他关上门一回头,便看到关途斜躺在地上撑着脑袋看着他。
苏子卿的床头点着灯,光线不亮,却正好可以看清关途的脸。
关途睨着眼睛带着狡黠的笑,像师傅养的那只见了人便“啊啊”叫的绿皮鹦鹉。
他被猛地吓了一跳,挪着步子绕开关途慢慢走到自己的床边,吹灭了床头的灯光:“关老板怎么还没睡?”
关途翻了个身,将脑袋钻出床边,嬉笑着面向已经躺下的苏子卿。
“再唠会吧,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