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文！……”
王姨一进来就看见睡在小书房的柳山，苏韵文坐在他前面看书，听到声音抬头示意制止。她按下心底的惊诧，轻声说：“要准备晚饭了，这小孩……”
苏韵文放下书，看着睡得沉沉的柳山，随意说着：“他能吃多少。”
王姨点头：“那我再多加两个菜。”转身出去了。
苏韵文却未将目光从柳山身上移开，小书房采光极好，日暮时分也有金黄的余晖从对面的窗口印进来。
苏韵文背着光坐在柳山前面，为他挡住光源，却还是有漏光从缝隙里钻出去，扫到柳山脸上，苏韵文看到柳山脸上的亮面有细小的绒毛，他的鼻尖和额头渗出点点汗水，嘴巴张出一个小口，随身体起伏吸气吐气。他的睫毛不长也不翘，就好像他本人一样直愣可爱。
苏韵文就这样一直盯着他的脸出神，过了会儿柳山醒过来，他的眼睛半睁不睁，本来眼角就有些下垂，眼球散了焦，整个眼睛都好像垮了下去，他还不自觉瘪着嘴巴，拉成长长一条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醒了。”苏韵文问他，柳山好像吓了一跳，眨巴几次眼睛才反应过来这是哪儿。
“啊，我居然睡着了吗。哎呀不好意思啊……”柳山确实有些不好意思，他除了在程小丁家里睡过觉，还没在别人家里睡过觉呢，即使是午觉。
“没事，你要喝点水吗。”苏韵文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上拿的水杯，自然就递给了柳山。
柳山砸吧着嘴，确实有点渴，接过水杯就开始灌。不是单纯的白开水，酸酸的，柳山能尝出浓郁的薄荷和柠檬味道，十分适合作为初夏沉闷下午的饮品。
“王姨准备了晚饭，你要留下来吃吗？”
“啊，不了不了，待会儿我爸五点半下班，肯定准备了晚饭，我要回去的……”柳山越说声音越小，连续两次的拒绝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他也苦恼为什么每次王姨都喜欢让他留下吃饭。
“嗯……你家里人都不知道你出来玩了，饭点不回去他们会担心的。早些回去也好。”
苏韵文小幅度点了点头，很认真在为柳山考虑。
柳山垂下眼，轻轻“嗯”了一声，抿了抿嘴。他没有告诉苏韵文的是，在这个小小的村子里是没有秘密的，他爸妈回来只要没看见他，随便向哪个邻居问一句就知道他在哪儿了。
恰好这时候王姨进来让他们吃饭，“小山，你就留下来吃饭吧，我……”
“啊，那个，我……”柳山面对王姨本来就有些局促，刚睡醒的脑袋本身也不清醒，不知道该怎么体面的拒绝。
“——王姨。他要回去了，我送送他。”苏韵文也不绕弯，直接帮柳山说了出来。
王姨愣了一下，略微想一想也就明白了，只是嘱咐苏韵文小心点，顺便又发出了下次吃饭的邀请，柳山嗯嗯啊啊的胡乱答应一通，心里却在想要怎么糊弄过去今天又来他们家的事。
苏韵文推着轮椅，柳山配合着走的很慢。没了大人，柳山又开始叽里咕噜。
“唉，之后都没什么时间玩了……唉！”
“什么？”
“要考试了啊！期末考试。啊，你都没有期末考试，真羡慕你啊！”
“羡慕我？”苏韵文仔细品味这个词，轻轻笑了笑。
“是呀！你自己在家里学习，都没有人考试，怎么考都是第一。我爸每次考试都拿着鸡毛掸子要我多考几名。唉！哪儿那么好考，听老师说下学期我们就要写600字的作文了。现在400字都够我想半天了，还600字！”
“哦？”苏韵文又笑了笑，“都还没问你，现在上几年级。”
“我下学期就五年级了！你呢？”
“我不知道。可能是初中吧。”
“啊，初中啊。原来你比我大啊！我一直以为你和我一样大呢！”不怪柳山，苏韵文一直坐在轮椅上，整个人又瘦，实在看不出年龄。
“我家里有很多书，课外教辅也有。你没事的话可以来我家写作业。”苏韵文鬼使神差的，说了这样的话。
“啊，我平时写作业就算了，还没事的时候。不过最近要考试了，天天被我爸压着复习是真的。那我可以去你家复习吗？”不想在家看书是一方面，想去见苏韵文也是一方面。
“当然可以。虽然小学的课业不紧张，还是要引起重视的。”
“可是我真的不想学，也没什么用啊。你说数学吧我还能平时算算账什么的。语文我真的不懂。不就是认字吗？认全了就行了啊，搞那么多文章分析，有屁用啊。而且，而且那个答案也是，他怎么就知道人作者是这样想的呢？万一人家就是喜欢吃苹果，写了今天吃了个苹果，还让你分析这个苹果是干嘛的。有病吧！”柳山逐渐气急败坏，好像他就是那个喜欢吃苹果被曲解的作者本人。
像是被柳山这一段惊着了，苏韵文暂时没有回话，他私心觉得柳山说得不对，可以他现有匮乏的知识也不知道怎么反驳，纠结了半天只得出来一个：“不好。”
柳山一愣，“什么不好？”
“读书，读书是很重要的事，以后可以上大学，去很远的地方。”远离身边的人，远离一切审视打量的眼睛。
“可是我为什么要去很远的地方呢？我不想出去啦！我要一辈子都在村子里，等我以后长大了要天天放牛。去河里抓鱼和螃蟹。”这是他现在不可多得的奢侈事情。
苏韵文不知怎么反驳他，甚至在思考他说的“一辈子在村里快快乐乐不用努力读书出去”这件事的正确性和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