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

    可林疏语只是给自己倒满了酒。

    “来,我敬你。”

    她将酒杯举起,这回换其他人意外。

    周影双眉紧蹙,骨节分明的大手随即握住林疏语端着酒杯的手腕。

    这下更没人敢说话,连那个喝醉了的都看出些端倪来。

    林疏语依旧弯着唇,紧盯着周影的眼睛里却没笑意。她用力挣脱他的手,酒水洒出来,将雪白的桌布染上殷红色。

    周影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没再管她。

    林疏语再次仰起头,一饮而尽。

    -

    林疏语平时不怎么喝酒,几杯红酒下肚有些头晕,便借着去洗手间的由头一个人逃出来。她带了化妆品,在镜子前补妆。

    买这款粉底液的时候林疏语是图便宜,没想到脱妆脱得离谱。

    可即使是这样,她依旧是美的。

    优越的骨相上三庭五眼的比例刚刚好,一双桃花眼将艳丽和柔情都演绎得恰到好处,烫了大卷的黑发如瀑般倾泻在腰际,明艳动人。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上了三层遮瑕都没能盖住的黑眼圈,略显憔悴。虽然她现在不用再熬夜加班,可睡眠质量却依然差得出奇,入睡很困难,半夜也总是惊醒。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拿出口红勉勉强强补了个唇妆。

    补完妆洗手的时候没注意到出现在身后的人,等林疏语发现的时候,周影已经靠在侧面的墙壁上了。

    “刚才在门口,为什么不理我?”

    他的声线干净又锋利,算不上很低沉,但很冷冽。如果要林疏语来形容的话——像冬日风雪中的松柏。

    “没听见。”林疏语强装镇定,关上水龙头。

    周影却走到她身旁:“你听见了。”

    很笃定的语气,笃定得让人辨不出情绪。

    林疏语转过身,一下子撞进他深邃的目光。

    他的瞳孔很黑、很亮,像无底的深渊。

    林疏语注视着他,没有被拆穿后的尴尬,反而轻声笑笑:“听见了又怎么样?”

    听见了又怎么样?

    不在乎又怎么样?

    她的态度总是这样,云淡风轻,满不在乎,无端让周影有些气恼。

    他们的距离太近,以至于周影带来的压迫感被无形放大,林疏语下意识想要逃避,转身要走,手腕却被紧紧抓住。

    “刚才在里面敬酒,又是什么意思?”

    林疏语发了狠,用力甩开他的手:“关你什么事!

    她手上的水被甩到周影身上,打湿了他额前的碎发。

    他却依旧镇定自若:“林疏语,现在闹脾气算什么本事,以前不是挺厉害的吗?刚才那人对你冷嘲热讽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硬气?”

    “我自己的事就不劳您费心了。”林疏语勾勾唇,话里话外都是嘲讽,“周总与其在这里和我多费口舌,不如赶紧回去,等着向您敬酒的人还在包厢里排着队呢。”

    她不打算再做停留,转身要走。

    周影后退两步靠在身后的墙上,似笑非笑:“回去又要在所有人面前跟我装不熟是吗?”

    林疏语停下脚步,脊背挺得笔直,仰头看向他,毫不留情:“是本来就不熟。”

    周影的笑容在一瞬间僵住,眼神冷了下来,步步紧逼。林疏语只得连连后退,直到后背贴上冰冷的墙面。

    他俯身和她平视,双目猩红,分明滴酒未沾,可却让人觉得他是醉了。

    林疏语攥紧了双拳,压抑下心里汹涌的情绪,一字一句:“出国以后几乎杳无音讯的人,是你吧?这么多年一次也没有回来过的也是你吧。就连现在真的回国了,我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你说,这不是不熟是什么?”

    “周影,我不知道你们今天组这个局还特意让胡言把我叫过来是为了什么,但如果是在可怜我的话,那么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不需要。”

    -

    聚会结束时已经过了十点半,末班公交车是赶不上了,林疏语打算一出门直奔地铁站。

    “不着急,打个车不就行了。”许筝远带着他们向外走。

    如今,他们几人里只有许筝远的感情生活最稳定,大概明年就要和女朋友结婚。席间聊起沈柔,许筝远也只是笑笑说以后要是有机会一定要帮他女朋友要一张沈柔的签名照。

    钟磬音和林疏语看在眼里。看来以前的事是真的过去了。

    林疏语戳戳钟磬音的胳膊,问她怎么看。

    钟磬音顿了顿,很认真地说:“我挺替他开心的,真的。”

    许筝远还在劝说林疏语不要坐地铁了,可她现在哪还有闲钱打车,想和钟磬音拼车,可两个人的家却不在一个方向。

    “我都给你打好了,这儿呢。”

    许筝远向不远处的车招了招手,一辆超亚黑的特斯拉Model S Plaid随即停在他们面前。

    Model 3她以前打车的时候倒是打到过,只是不知道S系列的需不需要加钱。林疏语还在想,要不把这辆车让给别人,她再用优惠券打一辆经济实惠型的。

    车窗降下来,是张她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她就知道许筝远没那么好心。

    这时大家都在停车坪准备离开,见到此情此景纷纷围过来看热闹。

    “怪不得周影刚才不喝酒,原来是要送人回家啊。”

    赶鸭子上架似的,林疏语进退两难。

    “行了,这不是有车了嘛,你赶紧走吧。”胡言催促道。

    这些人像是一伙的。

    她转身朝胡言露出职业微笑,笑弯了眼,摆摆手。

    钟磬音还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林疏语已经拉开后门,坐进了后座。

    周影:“……”

    围观的人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毕竟就算是把周影当司机,也算是他自愿的。

    张礼来和周影道别,对着驾驶位“周总、周总”地喊着,怎么看怎么有些怪异。

    钟磬音也趴在车窗边叮嘱她,林疏语今天喝了太多酒,她有点不放心。

    “你到家了一定记得给我发消息。”

    林疏语笑笑,点头说好。

    车子驶离停车坪,汇入主干道的车流中。

    夜晚的清城霓虹闪烁,路灯和车灯交相辉映,一派明亮。

    没人主动开口,车内的两人就这么沉默着。

    驾驶位上的窗户全开着,冷风呼啸着灌进车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风,周影的眉头始终不曾舒展。

    他打开车载广播,正好是音乐广播的频道。

    主持人清甜的声音响起:“欢迎回到《音乐之声》,下面让我们一起欣赏歌曲《怎么一个人去巴黎》。”

    歌声里的每一个音符都落在林疏语心上。

    “记忆只会打扰脆弱的东西

    忘记只是一场时间的旅行

    没有人会愿意

    丢弃最初的自己

    去遗忘,心里隐藏的秘密”

    林疏语深吸一口气,望向窗外,街景不断地快速倒退,过去的一幕幕出现在她眼前,像旋转放映的胶片。

    “怎么变成一个人去巴黎

    怎么放下两个人的记忆

    飞过了一万公里,数着自己和你的距离”

    林疏语和周影当时在学校的知名度都不低,他们之间的事会被别人当八卦趣闻传来传去也不足为奇。

    只不过,凡是人多的地方都容易滋生谣言。

    尤其是真假参半的。

    世人以为他们窥见的一角便是全部。

    可还有很多他们不知道的事。

    -

    一模过后,中考临近。

    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浓,从林疏语家走到学校的那条路,也已经郁郁葱葱。

    从林疏语住的医院家属院走到学校仅仅需要五分钟,但她贪觉,上学时常常匆忙到连路上的景色都来不及欣赏。

    还好只需要再过一个路口就到了。十字路口处,林疏语等红灯的时候察觉到一辆浅蓝色的捷安特缓缓停在她身侧。

    这也是周影上学的必经之路。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均是一滞。

    林疏语先反应过来,在红灯变绿的一刹那,向着学校的方向,拔腿就跑。

    还是晚了一步。

    负责在午读时放英语听力的英语课代表先他们一步,关门、落锁,动作一气呵成。

    前两天的百日誓师大会上赵华特意强调过,以后每天中午都要加强听力练习,不准再有迟到的现象,谁再迟到就把谁关门外面。

    没想到李钟这人居然真的照做了。

    林疏语就知道,周影经常迟到的,上学路上遇见他准是大事不妙。

    前门上的窗户是竖条状的,现在一高一矮露着两颗脑袋。

    “开门!”

    李钟笑骂道:“你俩活该,就在外面好好待着吧。”

    接着他又转身向后门走去,检查后门有没有锁好,对班里同学说:“还有几天蹦跶头儿啊?对听力都上点心,别跟他俩似的。”口吻和蒋真一模一样。

    门外的两人彻底死心,班级第一和班级第二就这么一起被关在门外罚站。

    林疏语靠在墙壁上,从班里传来的一串串英语长句像催眠曲,搅得她格外困倦。

    周影突然开口,一下子把她从睡梦中拉回来。

    “你想考哪个学校?”

    “留在本校呗,你呢?”

    周影“哦”了一声,又隔了好久才说:“我想考一中来着。”

    整个清城最好的两所高中,多年以来教学质量齐头并进,不分伯仲的同时又各有所长。清城外国语中学和许多世界名校有合作,经常有交流学习的活动,对于想要出国留学的同学是很好的平台。而一中则包揽了每年的文理状元,是A大的储备地。

    其实以她的成绩,考上这两所学校都是没问题的,只是考得好上重点班和发挥失常上普通班的区别罢了。

    而她想留在本校纯粹是因为离家近,不用去当住宿生。

    至于周影是为什么想去一中,她没再追问。

    人各有志,既然缘分到了头,就不必再去强求。

    只是——

    林疏语扭头,从小窗向班里看去。

    午后阳光温暖,照在她和周影一前一后的两个空座位上,反着光。

    这个座位是月考成绩出来以后按成绩换的。

    之前他们班都是前十名当组长,与四到五名组员自由结组,因此同样位列前十的林疏语和周影从来没有分到一个组过。不过最后一个学期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分组上也有了变化,前四名一个组,按成绩依次往后,四人一组。

    钟磬音这次刚好考了第四名,林疏语和她一桌。周影在她们后面和李钟一桌。

    这便是蒋真在他们班的最后一次换座位的布局。

    第一套听力放完了,李钟在台上大喊着让对答案,底下交头接耳声不断,笑笑闹闹,好像大家永远有说不尽的话。

    直到后来初中的班级群渐渐沉寂下去,她才终于愿意相信,原来天下真的没有不散的筵席。

    也许是以往两人不是在争论题目就是在攀比成绩,很少有这样的独处时刻。

    也许是林疏语有些困,竟生出些关于毕业的伤感。

    她扭回头来,声音轻飘飘的,连窗外的柳絮都托不住。

    “我们还没坐过同桌呢。”

    没想到这么快就毕业了。

    周影似乎没听见她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仰头靠在门上,闭目养神。

    两人就这么伴着身后嘈杂的背景音沉默下去。

    直到教育处的陈升主任不知道从哪里出现,吼声震天:“你们两个,跟我到办公室去!”

    今天真是倒大霉了。

    林疏语在心中暗暗叫苦,不情不愿地跟上陈升的脚步。

    这个点还没到老师们的上班时间,办公室没什么人,格外安静。陈生兀自去接了一杯热水,故意把他们晾在一边。

    周影朝林疏语挤眉弄眼,对着口型。

    “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她也张嘴。

    陈升在喝了几口热茶后终于开口说话:“知不知道离中考还有几天啊?”

    林疏语一向遵守校规校纪,没怎么遇到过这种场面,整个人懵懵的,听到陈升的问题下意识摇头。

    陈升的看到以后血压一下子就上来了,差点捏碎手里的水杯。

    “知道,我们知道!”周影轻轻撞了下林疏语的胳膊,“老师您别生气。”

    “知道还犯这种错误!”陈升提高音量,怒目而视,“马上就要中考了,要把心思都投入到学习上。前几天开会的时候刚讲了这个事儿,即便临近中考,也要严打,对于你们两个依然要严肃处理。”

    林疏语和周影自知理亏,都低头认错。

    午读结束的铃声响起,陈升抬头看一眼表,继续说道:“你们自己商量吧,两个人里只能留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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