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第三章

    她跌倒在地,挣扎着。

    只可惜,十岁的身体太过瘦弱。年长的男人拎起她,就像钳着一只刚刚落地的幼鸟。

    脑袋落地,梦姜头晕目眩,却不敢停顿。

    手脚并用往床底下爬,赵本州用手捞她,梦姜奋力挣扎,脚踹在赵本州的头上,对方一阵咒骂,直接抓住了她的脚踝,把她从床底拖了出来。

    一记巴掌扇在梦姜脸上,耳畔嗡嗡作响。

    她恍惚中听见了敲门声,李宥稚嫩的声音响起,“姐姐,你在房间里吗?有道题目我不懂,想问问你。”

    赵本州一顿,手掐住梦姜的脸,逼近,威胁,低声道:“今天就先放过你。”

    梦姜蜷缩在地上,身体不停哆嗦。

    赵本州拉开门,低头看着跟前的男孩,“你姐姐有些不舒服,你去看看。”说完,他伸手欲揉男孩的头,却被男孩轻巧躲开。

    李宥避开赵本州的接触,小跑至房间里,扶起摔在地上的梦姜。

    他看着梦姜,目光落在她手臂、脚踝还有脖子的掐痕上,后槽牙抵在一起,孩童的脸上充斥着不符合年龄的恨意。

    “他欺负你。”不是疑问,是陈述。

    梦姜摇头,只是摇头。她现在脑袋里很乱,嗓子里干干疼疼,哑着声音说:“我想一个人呆着。”

    李宥不肯走,梦姜推了他一下,“出去。”

    李宥走后,梦姜慢慢爬起来,她坐在床头,低头看着自己幼小狭窄的脚。

    荡啊荡,荡啊荡。

    风吹起了窗帘,一缕缕风爬到她的后背上。

    她打了个哆嗦,一不留神,眼泪就顺势掉了下来。

    她不停地告诉自己,我是成年人,我可以处理好这些。

    可转念又想到了李宥,这是他的童年,这是他当时经历过的事情。饶是自己一个成年人都觉得六神无主慌乱失措,那么,那么年幼的他,该是如何害怕失望乃至绝望。

    他曾以为来到了一个新的家庭,却没想到养父是个知人知面不知心的禽兽。

    一切美好展望,一朝落空,灰飞烟灭。

    晚上赵本州去应酬,徐娜让保姆做了菜,自己则在房间里休息。她为了保持体态苗条,晚饭一般是不吃的,除非赵本州在家里用餐,她才会象征性地坐在餐座上吃上几口。

    俩小孩并排坐,保姆做完菜,躲在厨房里吃。

    餐厅里很安静,李宥时不时看着梦姜。他伸手小心翼翼去碰梦姜的脖子,低声问:“姐姐,疼吗?”

    梦姜已经冷静下来,食指抵在嘴唇上,她凑过去,压低声音说:“你帮我看着,如果保姆阿姨出来,你就喊我。”

    “你去哪里?”

    “我要去书房。”

    全家唯一一台座机安置在赵本州的书房里,梦姜打算去报警。书房位于一楼,她小跑过去,发现门并未上锁,小心翼翼地拧动把手,推门而入。

    这并非梦姜初次踏入这间书房。赵本州接他们回家的第一天,就曾领他们来过这里。书房内,两面墙的书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靠窗的位置则放置了一张宽大的书桌,桌上整齐地摆放着两台电脑,而那台座机,就稳稳地安置在桌子的右上角。

    梦姜轻巧地绕过书桌,来到座机前。她拾起话筒,手腕不经意间触碰到电脑前的鼠标。只是熄屏的屏幕亮了,梦姜一愣,侧头望去。

    靛蓝色的桌面壁纸上,仅陈列着几个常用的软件。她扫了一眼,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梦姜立刻蹲下身子,藏匿在桌子底下。

    她屏住呼吸,听着门外的动静。那脚步声从门口经过,并未停留。待声音渐远,梦姜才敢钻出桌底,重新拿起话筒,拨通了报警电话。

    电话接通,梦姜沉着气,压低声音,“你好,我要报警,我养父企图……”

    喉咙里很干,胃里也是,一抽一抽发酸。她的话未能说完,徐娜推门而入,三两步走近,一把夺过了电话,狠狠压上。

    她转身,一巴掌甩在梦姜脸上。

    梦姜直接摔在地上,她捂着脸,瞪着徐娜。

    徐娜瞟了一眼左上角,揪起梦姜的衣领,压低声音,“这书房里有监控的,你不想活了吗?”

    梦姜哆嗦,一串冷意爬上后背。

    徐娜叹了口气,松开了梦姜,转头点开电脑,找出了刚才那段监控,删掉。

    处理完监控后,她抓住梦姜的胳膊,几乎是拖着她往外走。

    李宥不在客厅,厨房的门里传出男孩的嘶吼敲打。

    徐娜把梦姜丢在地毯上,梦姜仰头看着她,质问道:“你丈夫是个liantong癖,他要□□我。”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伴随着剧烈的撞击,那扇深红色的窄门似乎摇摇欲坠。

    徐娜解开绑着的发圈,头发四散,她说:“我知道,这么多年,我陪着他去各地领养孩子,一个又一个的女孩,稚嫩羞涩,一朵朵来不及绽放的玫瑰。”

    “可那些女孩都是有花期的,只要过了期限,他便不想要了。”

    “我也是从小跟着他,但我特别的,只有我留了下来,没有被他抛弃。”

    梦姜被徐娜脸上的陶醉给恶心到了,她骇然地看着徐娜,沉默良久,只憋出两个字,“疯子。”

    “哐当”一声巨响,厨房的门竟然被李宥给砸开了。

    铁锅菜刀砧板全都掉在地上,他踉跄着跑过去,一把抱住梦姜。

    他扭身挡在梦姜身前,活脱脱成了一只野兽,凶狠地仿佛要将徐娜撕碎。

    梦姜拉住他,反手把他搂在怀里,捞起他全是伤口红肿的手,叹了口气,“李宥,你真是个傻瓜。”

    男孩听不懂她的话,只是一味问她,“姐姐,你受伤了吗?姐姐,你哪里疼啊?姐姐,对不起,我又没保护好你。”

    他一遍又一遍问,可明明受了伤的人是他,该被问疼不疼的人是他。

    “本州很快就回来了,我会让保姆把这里收拾干净,你们快回房间吧,被他看到了,该发脾气的。”徐娜忧心忡忡。

    梦姜觉得可笑,嘲讽,“你也知道他有神经病。”

    徐娜笑而不语,一副大人不和小孩子计较的表情。

    晚上梦姜睡在李宥房间里,俩孩子躺在一头,窗外的风呼呼吹着,窗户明明是关上的,但总觉得有风吹进来。

    李宥睡在靠门那侧,翻来覆去的。

    梦姜闭着眼,好一会儿,无奈道:“你不睡觉吗?”

    漆黑的夜里,李宥探头过来,一双招子似乎淬着光,“姐姐,我不敢睡。”他沉下嗓子,“我怕那个坏蛋过来欺负你。”

    梦姜闭了闭眼,觉得好笑,自己竟然要被一个八岁的孩子来保护着。

    她伸手揽住李宥小小的肩头,手掌下是他长不出肉嶙峋的骨骼,轻轻拍抚,“别担心,他不敢进来。”

    梦姜言之凿凿安抚着李宥,自己却惴惴不安。

    一晚上,半梦半醒,陆陆续续做着噩梦。早上醒了,浑身上下都是冷汗。

    李宥还睡着,小孩紧张了一晚上,到了差不多凌晨,才迷迷糊糊睡去。

    梦姜跌手跌脚下床,拉开门,门外无人,一切都静悄悄的。

    她呼出一口浊气,快步走到自己房间里,拿了换洗的衣服,走进浴室。

    浴室的水汽在镜面上凝成水珠,梦姜将花洒拧到最左侧。

    滚烫的水流灼过后颈时,她听见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像是有人用指甲轻轻刮过陈年朽木。

    浓重的雾气,瓷砖地面漫过一线暗影。

    她转身,湿发甩在脊背上,抽出一道红痕。

    赵本州单手支着门,衣衫松垮,镜片后的眼睛泛着浑浊的血丝,浓重的酒气伴随着寒意,扑面而来。

    梦姜后退,伸手抓起浴巾裹住身体,脊背抵在冰凉的瓷砖,“你要做什么?”

    “一晚上没见到我,你不会以为就这样放过你了?”

    “白天还去我书房?还想报警?”

    “别这种眼神看着我,你以为徐娜帮你删掉了监控,我就不知道了吗?”

    “你们都是一样的贱货,永远都养不熟。”

    赵本州一步步靠近,梦姜明白过来,昨夜的相安无事,只是因为他一夜未归。

    倒吸一口凉气,心里骇然,她想要呼救,还未发出声音就被掐断在咽喉。

    她疯狂挣扎,赵本州拽住她的头发。

    幼小的身体如同一只小羊,发着抖,被拖到了地上。

    梦姜嗅到他袖口的烟味,还有混着某种动物油脂的腥气。

    阴影再次逼近,身上的浴巾摇摇欲坠,豁出去一般,她张嘴咬住赵本州的虎口,血腥在齿间炸开的瞬间,她的脸被扇到一侧,耳膜剧痛,嗡嗡声中听到了男孩的嘶吼。

    八岁的李宥举着水果刀站在光晕里,刀尖上的红沿着尖锐的一端,慢慢往下坠。

    男孩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漆黑的瞳孔,似乎能把所有光都吸进去。

    梦姜永远记得那个瞬间,李宥扑过来时,绝望至疯狂,像只失去所有庇护的幼豹。

    刀刃没入男人大腿的闷响,像切开一颗熟透的南瓜。

    整整两刀,可水果刀终究太窄太短。

    血顺着流水被冲淡,男人暴怒,反手抓起金属皂盒砸向李宥额角,鲜血糊住男孩右眼。

    梦姜见此,扑上前去,发疯似的扯住男人后领,指甲在他颈侧犁出血沟,“快跑,别管我。”

    李宥胡乱擦掉糊在右眼上的血迹,捡起地上的小刀,稚气的声音被愤怒覆盖,“我要杀了你。”

    他冲过去,如同蚍蜉撼树。

    赵本州一脚踹下,李宥狠狠摔地,挣扎了几下,竟无法起身。

    他躺在地上喘气,胸口剧烈疼痛。

    浴室里的水雾染成了雪色,一片又一片的红色炸开,梦姜尖叫着让他离开,快点逃,快点出去。

    他侧过身,拼命想要爬起来,却于事无补。

    于是,他只能看着,姐姐被赵本州撕碎。

    像一片秋天的落叶,掉在了地上。

    梦姜一直在反抗,赵本州掐着她的脖子,已经是厌烦。

    提起她的身体,用力往下撞。她的后脑撞上陶瓷浴缸,脑袋变成了一颗溏心卤蛋,破开了口子,流淌出浑浊。

    她已经不觉得疼了,只感觉很冷。

    李宥在哭,哭声忽远忽近,像隔着深水传来的铃声。

    在意识沉入海底前,她恍惚看见了挣扎着爬起来的男孩,再次……再一次……不顾一切朝自己冲过来。

    冷汗顺着额角淌至眼角,梦姜猛地睁开眼。

    手机在地板上震动,未接来电显示着主编的名字。

    她蜷缩在客厅地毯上,左手死死攥着屏幕碎裂的手机。

    神智以一种极慢的速度回笼,深吸着气,肺部被挤压到了极限,缺氧的感觉让她逐渐相信了自己还活着,回到了现实世界。

    铃声一遍又一遍响着,梦姜握紧拳头又松开,接通了主编的电话。

    “小梦啊,报道写的怎么样了,后天就要交稿了。”

    指甲刮挠着手机壳,细碎尖锐的声音刺着耳膜,“主编,我正在写。我想明天申请外勤,再去采访李宥。”

    “去吧,这专栏做好了,我亲自给你申请,年终奖加倍。”其实主编也不相信,区区一个刚转正的小记者能写出什么爆款。他原定的是另外一位资深的老师去采访李宥,可奈何,李宥不要,对方指名道姓,要让梦姜采访。

    挂了电话,梦姜躺了一会儿。

    天花板上的光朦朦胧胧往下洒,旧房子的墙壁有几处开裂,墙面破开的地方,掉落了几块皮。

    窗外依旧下雨,梦姜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八岁的李宥。

    她用手按着心,狠狠揪住。

    想见他,现在就想见他,去问清楚,他后来究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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