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捏着手机愣愣地看夏之瑶，神情惊讶而疑惑，又交织着夏之瑶不愿深究的复杂。
直到周念坐在副驾上，车子开出一公里，夏之瑶仍在唾弃自己的神经。
就在今天早上八点，她还看着风清云淡的秋日告诫自己要放下过去，要面对新的未来。
可那个人，偏偏在消失的渺无音讯的六年后再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还那么可怜，像只落水小狗。
夏之瑶叹口气，在安静的车厢里便如落雷炸在周念心头。
“如果累了，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开车。”周念凝着夏之瑶疲惫的侧脸，眼底的心疼几乎溢出来。
夏之瑶斜她一眼，打灯，变道，缓缓停靠在路边：“现在不怕了？”
“绝对安全送达。”周念亮出电子驾照，上面显示A 类驾照，驾龄5年。
又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光里发生的改变，夏之瑶凝她一眼，默然下车。
沉默，还是沉默。
夏之瑶侧首望着窗外慢速移动的高楼，由心的疲累一扑扑涌来，周身似乎冷得厉害。
“有些堵车，要睡会儿吗？”
熟悉又陌生的音色闯入这片刺骨的寒冷，说不上是否温暖了一些，只不过没那么空寂。
夏之瑶没应声，周念便把空调温度拉高了一些。
直到车子稳稳停靠在小区路边时，天色已然暗沉，时间指向六点半，夏之瑶的电话响了起来。
夏之瑶迷迷蒙蒙地接通电话，说了声，“抱歉，堵车。稍晚就到。”
周念听得清楚，是个男人的声音，语气轻扬又小心。
是那种自己也曾有过的小心。
夏之瑶挂了电话，刚要张口说话，就被周念打断：“我刚得知，姑姑去她旅游了。左右无事，我也可以送你过去。”
再从容平淡的表情也无法掩饰这撇脚而可笑的借口。
“不用了。”夏之瑶松开安全带，转头去开车门，不意手腕竟被握住。
“夏夏……”周念神情急切，“我其实回来的匆忙，姑姑确实不在家，我只是……”
“松开。”夏之瑶眉头紧皱，冰冷的面上挂着厌烦，声音冷得刺骨，“你如何，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周念急切地证明，“你给我包着毛巾的热水瓶，给我薄荷糖，还送我回……”
“因为你是要客。”夏之瑶疏冷的语气如一盆冷水，淋得周念面色苍白，双颊却升起异常的晕红。
手腕的桎梏松开，闷闷地一句话传到耳边：“抱歉，是我、越界了。”
车子启动离开，独留周念茫然若失在原地。
秋风萧瑟夜阑珊，满眼灯火是暖乡，而令周念望眼欲穿的归处却再也不肯为她开门了。
周念神思发散，想起叶修明十分严肃地问自己，“要是追不回来了怎么办？难道你要守寡一生？”
周念自认为自己是个薄情的人，五年的队伍生活也只有死缠烂打的叶修明如今勉强算个朋友。
二十九年的人生里，过客无涯，唯独和夏之瑶相处的四年，明亮得永不褪色。
人生就是这么无常，会在自己开始憧憬和规划美好未来的时候，遇见那个年纪无能为力的困难。
却又足够强大的时候失去了那颗千金不换的珍贵的心。
周念看着安静躺在手心的薄荷糖，心底的苦涩涌上喉头。
好苦，或许吃颗糖就好了。
可是，怎么舍得。
五指收紧，紧紧地将那颗弥足珍贵的薄荷糖攥在手心。
周念铭记着自己的回答：“得之我幸，而我不信命。”
夏之瑶回家后就将自己摔在一堆玩偶里，十分钟后再起身时，眼框发红得明显。
她看着化妆镜中的自己，骂了一句：“别那么贱”，深呼吸几次后拿起化妆刷，画了一个美美的妆。
想着今晚难免要喝点酒，夏之瑶没有开车，叫了网约车。
一直等在小区门口的周念，一眼就看到光彩照人的夏之瑶姗姗而来。
她惊艳一瞬又忍不住心头苦涩，夏之瑶打扮得这么好看，却是为了别人。
夏之瑶当然看见了周念，那么高一条人，又长得好看。
何止是自己，任谁经过，只要不眼瞎都能看到惹人的周念。
但下定决心的夏之瑶只能装眼瞎，瞅准网约车就直奔过去。
本以为周念会追上来，结果一条腿都跨进车门了，身后也没有半点动静。
夏之瑶顿了一秒，没有回头，另一条腿也跨进车门，报了手机尾号就靠着座椅闭眼休憩。
“耶，咋回事哦？那个美女咋过突然栽下去咯！”师傅嘟囔一句，打灯准备起步。
夏之瑶却豁然睁眼，声音很急，“师傅等等！”猛地拉开车门就往下跑。
夏之瑶三步并作两步，高呼着“我是她的朋友”，扒拉开围成一圈的路人，定睛一看，果然是周念。
有好心路人说：“美女，你是她朋友哇？她刚刚突然晕了，大晚上的，也不晓得有没有磕到哪里。”
刚刚还好好的人转眼间就不省人事地昏倒在地上，夏之瑶瞬间红了眼眶，打开手机闪光灯，万幸没有看到血迹，直接抄手将周念抱起，道了声谢，大声喊着：“麻烦让一下！谢谢，请让一下！”
围着的人自觉散开，等在路边的司机师傅已经下车站在后座打开后门等着。
师傅帮着夏之瑶把人扶进去，飞快道：“莫慌哈，最近的市一医院十分钟就到。”
十分钟的车程却像是走了一百年，在面临急诊医生的一问三不知时，夏之瑶更感到了深深的无力和岁月无情的磋磨。
曾今，她是最了解周念的人，现在……
“病人身体本就虚弱，旅途劳累加上细菌感染导致高热从而昏厥。同时，初步检查发现病人的身上多处旧伤，尤其是左肩靠近心的位置，应该是近几个月受的伤。”医生神情严肃：“一般这种伤不会出现在普通人身上，我们有义务上报。”
夏之瑶满脑子都被旧伤、左肩靠心给占据，一时没意识到“上报”的含义，只看着躺在病床上输液的周念感到十分的惊慌不安。
她小心翼翼地抓住周念的手，完全没意识到医生已经出去汇报了。
“叮铃铃”电话铃声响起，夏之瑶惊然回神，发现声源来自周念的手机。
手机屏幕闪烁，显示出叶哥两个字，夏之瑶犹豫了一瞬，接通了电话，传来低沉刚毅的男声：“我是叶修明，是夏之瑶吗？”
“我是。”
“我正在赶往医院的路上。关于小念的事情，请你不要对任何人透露。我已经将小念的相关事宜告知主治医生，在我来之前，请你配合医生完成工作。谢谢。”
电话挂断，医生也同时推门而入，道：“夏小姐，我已接到上级电话，稍晚病人会转往四五三医院，还请你配合我们完成一些手续办理。”
“好。”夏之瑶颔首，又问：“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医生用打了个体温，“还在40度，至少要等体温降下来。我去打印转院手续，请稍等。”
叶修明来得很快，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看起来很干练的小伙子。
夏之瑶刚签完最后一个字，抬头就看到叶修明，颔首算是示意。
叶修明身后的小伙子将一份材料和一支笔递给叶修明后，转头和医生进行注意事项沟通。
叶修明拿过文件和笔，递给夏之瑶，语气生硬：“这是一份保密协议，请你看看，也需要你的签字。之后，小念的事情我会全权负责，夏小姐可以去参加约会了。”
男人对自己的不快好不掩饰，夏之瑶更不快叶修明的强硬和对自己行程的了解。
夏之瑶没看文件，直接签上名字，站起身交给叶修明的时候说：“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你都没有指点我私人行程的立场。同时，我既然在周念的病情告知书上钱了名字，就意味着我有义务为她的生命健康负责，也权利知道她的情况。”
女人一米七的身高自己面前也矮了一个头，叶修明却无法再居高临下的俯视她。
他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周念，叹了口气，“夏小姐还真是出人意料。也许小念醒来的时候，最希望的也还是看到夏小姐吧。”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神情有些黯然。
没等夏之瑶觉知到更多，叶修明又回复了严肃的模样，喊道：“小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