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阮清一人坐在马车上,周围人来人往故而速度异常缓慢。
车夫见马车被人潮挤的走不动了在前面喊道:“小姐,你看也离云梦斋不远了,您要不自己走一段路去买完糕点我再将您送回府。”
萧阮清叹了口气,认命般说道:“好,麻烦你了。”
说完一个人拿起轻纱遮住了面容便下马车。
今日便是中秋,祖母往年最喜欢云梦斋做的酥皮蛋黄月饼,于是今日趁早她便让车夫将她送来。
云梦斋前面便是洛江,往年这个时候都会有一大拨人来此处观潮。也难怪今日街上人群往来如此之多。
但在长安这么久了,萧阮清一次也没去过。
刚开始因为年纪小每逢观潮时祖母都不让她去,因为当日此处贼人甚多,一会儿便听闻这家的小公子被掳走了,一会儿又是谁家的钱包被盗走了。
虽然吧每次都会被在此处巡逻的护卫抓到,但提心吊胆也不好,干脆就不让她出去。后来长大了,每次到了中秋这天几乎都抽不出空更别提出府观潮,久而久之都快忘了这项活动了。
不过,今日时辰尚早。萧阮清看着江边热闹的景象也被吸引过去,她打算一会儿买完月饼后悄悄往洛江瞄上一眼就离开。
应该没事吧。
沉甸甸的月饼被油纸包的结结实实,散发出淡淡的奶香。她提着月饼走向洛江旁一处较高的平台上坐下,望着远处茫茫的江面喃喃道:“一千里色中秋月,十万军声半夜潮……”
微风拂过轻纱,静听周边喧嚣一片,涨潮声此起彼伏,竟是数年未曾体会过的新奇体验。
萧阮清放任自己沉在这久违的放松中丝毫没注意到不远处的打斗声。
江静雯匆匆扒开眼前重重人海,不时回头张望。只见身后的金吾卫越来越近,情急之下他看向不远处的平台,上面只有一个女孩在悠然地望着江面丝毫没有防备。
他一咬牙直奔此处从袖中翻出一把小刀将刀尖对准她,一脸阴冷地说道:“不准动,再动杀了你!”
此时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朱雀,玄武带着几个穿便衣的金吾卫纷纷赶到。
玄武看着江静雯将刀剑死死贴着萧阮清心里发紧,只是面上不显。
怎么是她?
他眯了眯眼大声说道:“罪人江静雯,莫要垂死挣扎,今日金吾卫必定将你抓捕归案。”
江静雯闻言呸了一声,眼神似哭似笑高声道:“你们金吾卫也就是皇帝小儿的一条狗,牢牢栓死在长安城。怎么,那谢止渊的老子死在战场谢家就只剩孬种了吗!?”
玄武听得火冒三丈,当场就要冲上去给他两拳,奈何被一旁的朱雀拦住。
她低声道:“冷静,他现下状态不好小心误伤人质。”
玄武拳头捏的咔咔作响,但终究没再开口,只是用愤愤地眼神死死盯着江静雯。
萧阮清在江静雯的挟持下一动不敢动,心里暗自思索着对策。
要不用发上的金钗也许能拖延片刻?这么想着手腕轻轻一抬,不料江静雯发现了她的小动作,猛地将刀刃向下一压一丝鲜血便顺着脖颈缓缓流下。
众人见状发出惊呼,江静雯恶狠狠地看向他们说道:“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将周围群众疏散并且为我准备一匹上好的马。”
“你不要得寸进尺!”
江静雯似乎被逼到穷途末路,此时状态疯疯癫癫。
“少废话,按我的要求去准备,否则这姑娘性命不保!”
双方僵持着,好一会儿一个便衣凑近玄武耳旁不知说了什么,玄武冷笑一声。
“好,我们答应你,但你必须得到马后将人质还来。”
“自然,不过我劝你们别耍什么花招。”
……
一刻钟的时间似乎很长也很短,萧阮清自从被他割下血痕后一动也不敢动,心里发寒的同时也有些懊恼。
所以为什么只是来观潮都能被人挟持啊啊啊啊啊。
眼看时间快到了,玄武将一匹黝黑发亮的骏马领到高台下方周围的人群也七七八八散开。
江静雯领着她小心翼翼地走下去,同时用刀尖死死抵住她以防周围的金吾卫突然动手。离马匹还有一步之遥时他猛地撒手一个健步登上马镫扬长而去。
就在他撒手的一瞬间玄武大喊一声:“追!”
紧接着不知从何处奔来一列黑骑向江静雯离开的方向追去。
萧阮清重重地摔在地上被石子硌的生疼。
朱雀见状赶紧将她扶起关切的问道:“小姐还好吗?”
萧阮清扶着朱雀的手臂后知后觉身体有些发软,脖子上的伤口本已凝固却因刚刚摔倒又一次开裂。
“大人,还烦您将我送去附近的医馆包扎一二,顺带在云梦斋附近告诉我的车夫让他先行离开,民女实在是有些后怕…… ”
“自然,这次贼人太过猖狂,金吾卫会对你负责到底的。”
……
待回到家中已近申时,萧阮清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院中。青梅着急忙慌地赶来便看见萧阮清的玉颈上缠着一圈绷带,造型非常夸张再配上萧阮清苍白的脸色她都要被吓傻了。
“姑娘,你怎么了!”
说着就准备上手看看。
萧阮清不动声色地撇开她的手淡淡道:“无妨,也就是被歹徒当成了人质,金吾卫把我救下然后如你所见我现在还好好的站在这里。”
一盏茶的功夫,萧阮清就出现在正厅,祖母紧紧地握着萧阮清的手,眼里满是心疼。
“清儿,现在还痛吗?”
萧阮清回以一个安抚的笑说道:“没事了,多谢祖母关心。只是回春堂的包扎着实有些夸张,那伤口早就止住血了。”
宋韫初听后不停地拍着萧阮清的手喃喃道:“没事儿就好啊,没事就好……”
正厅这会儿坐满了人,柳平嫣见老太太说完了便轻柔地望着萧阮清说道:“二小姐受惊了,待会儿我让人炖盅冰糖雪梨汤缓缓。”
“阮清谢过长嫂了。”
许珍珍见状也不堪示弱。
“阮清啊今日中秋佳节,你又遇到这种事情待会儿晚上的家宴多吃一点补补。”
还未说完就听见柳平嫣一阵轻笑,许珍珍怒目而视。
柳平嫣懒懒道:“不知许姨娘是何意呢,明知今日中秋还故意将这两件事情联想在一起,这不是在诅咒我们宋家日后中秋都不团圆美满吗?”
“我哪有…”
“够了,清儿刚受惊哪里容得下你们这般胡闹,有时间就帮衬着做点晚上家宴的准备,都散了罢。”
宋韫初一开口两人都闭了嘴,好一会儿柳平嫣才起身行礼。
“那妾身就先离开了,二小姐保重身子。”
许珍珍见状也待不住拉着宋栀匆匆离开。
宋栀一步三回头喊道:“萧姐姐,晚上我来找你玩!”
萧阮清冲她笑着点头。
宋韫初见众人都走了又回神摸着她的手殷切嘱咐道:“清儿,你先回房修整片刻我让姚嬷嬷给你送些膏药敷敷伤口,好的快些。”
萧阮清乖巧地应下,离开时才猛然想起一件事儿。
“呀,祖母,我将月饼丢在那洛江边了。”
宋韫初叹了口气说道:“无妨,你都这样了还想那劳什么月饼。我再派丫鬟买些就是。”
萧阮清这才舒了口气,转身向她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姚嬷嬷看着宋韫初紧皱的眉心安抚道:“老太太也别忧心了,姑娘这不是回来了嘛,今日中秋,一家人开开心心才好。”
宋韫初闭了闭眼半晌沙哑着语气说道:“想想清儿在长安从小住到大,竟没有经历过一次中秋观潮。这次算是好容易才逮着个机会却出了这档子事儿,真是作孽啊…”
“姑娘吉人有天相,未来必定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
玄武一行人追着江静雯一路跑到郊外,见江静雯在一处草丛旁猛然停下心到不好。
果然下一瞬漫天箭雨袭来。
“注意防守!”
电光时闪间众人拿着刀剑躲闪开来,箭矢刚放完不到半秒的时间一群蒙面人便拔刀冲出,打的是一个措不及防。
一时间众人打的不可开交,远处的江静雯看到金吾卫狼狈样儿猖狂地笑道:“金吾卫啊,金吾卫,你们也有今天,我江某人如今就站在你们面前,有本事把我杀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玄武一边拿刀抵挡一边痛骂道:“江静雯,你个孬种,有本事自己出来单挑,看爷把你劈成四五瓣!”
“我……”
还未说完,一支箭从远方袭来直指江静雯的心脏,势不可挡。
上一秒还在猖狂大笑的江静雯一瞬间跌入尘埃,眼里似乎还有细微的错愕。
玄武却仿佛知道了什么,猛地回头看见不远处赶来一列穿着金吾卫甲胄的人,为首的正是谢止渊。
只见男人朗声一笑喊道:“弟兄们辛苦了,接下来交给我们!”
玄武眼底尽是欣喜,忙喊到周围的弟兄撤退。
黑衣人见势不妙欲攀附上来再战,不料下一秒谢止渊收敛起脸上的神色,自箭篓中接连抽出几根铁箭,“啪嗒”一声几人应声倒下。
身后的众人也随着谢止渊放箭,不过片刻方才还与人作战的黑衣人尽数倒下。
朱雀下马随手掀开一个黑衣人的后颈便看到一团似飞鸟般的刺青随即朝谢止渊点点头。
谢止渊毫不意外,又是云隐阁那帮人。
他勾了勾嘴角声音低沉地念了两遍“王守澄”,似乎要将这个名字刻入骨髓……
“笃笃笃”,宋府大门再次被敲响。
房门小厮急急忙忙地跑向宋韫初的院子进行禀告。宋韫初听后有些讶然不过很快由姚嬷嬷搀着去见了以朱雀为首的几个金吾卫。
只见朱雀看见宋韫初来到跟前低头郑重地行了一礼。
“金吾卫拜见宋老太太。”
“嗯,方才听闻府上小女被贼人所伤,还要多谢金吾卫相救。不知几位是否有空到正厅喝口茶。”
一番话说的不咸不淡。
虽然金吾卫确实将萧阮清救下,不过天子脚下治安如此糟糕也有金吾卫的责任。再联想到素来金吾卫的名声都不好,宋韫初忍不住心里冷哼一声。
朱雀低着头丝毫没有发现宋韫初冷淡的眼神,很快便说道:“朱雀等人谢过宋老太太了,不过我家主子让我等送些东西交予萧姑娘,算是对贼人惊扰姑娘的歉礼。”
说着就让人从身后的马车上取下一个木盒递给宋韫初身旁的姚嬷嬷。
“此盒中装有宫廷秘药,假以时日伤口结痂便将其涂抹在脖颈处。这样不会留下一丝疤痕。礼物虽少也是我们主子一番心意,还请宋老太太不要推辞。”
宋韫初心里微微惊诧,不过面上不显只是答道:“那就多谢你家主子的好意了,我会转交给阮清的。”
说罢也不管朱雀如何作答,又扶着姚嬷嬷的手回房。
路上姚嬷嬷低声询问道:“老太太,这东西要交给萧姑娘吗?”
宋韫初偏头看了一眼木盒中放置的几个玉瓶,随后点头道:“给吧,谅他们也不敢作妖。”
“不过这金吾卫素来凶名在外,如今怎还私下送歉礼?”
姚嬷嬷猜测道:“也许是他们恶事做尽如今想挽回些名声吧。”
呵,怕是半年前刺杀案金吾卫大将军护驾身亡,这小子是想借此机会爬到这个位置吧。
不过这些话须得烂在肚子里,于是宋韫初只是笑笑,没再说话。
----林风苑。
海棠早已被打发去灶房帮忙,此时也就只有青梅还守在萧阮清身旁。
青梅有些苦恼道:“姑娘,你脖子上的伤口结痂后会不会留印啊,要不我再去找老太太要点去疤的药膏?”
萧阮清此刻捧着一盅梨汤缓缓喝着,听了青梅的话毫不在意。
“不用再去麻烦祖母了,今日没将月饼买回我已十分自责。至于伤口结痂也无妨,左右我是不怎么出门见人的。”
“那怎么行,姑娘日后可是要嫁人的,留疤了多不好看啊。”
正当青梅还在竭力劝解时宋韫初房内的一等丫鬟绿琦将木盒送入房内。
“这是何物?”
绿琦缓缓笑道:“姑娘,这是方才金吾卫中郎将派人送来的宫廷秘药,说是涂在伤口处能去疤痕。”
萧阮清点点头绿琦便退下了。
青梅在一旁听绿琦说宫廷秘药时眼睛就闪着兴奋的光芒。待她走后赶紧道:“姑娘啊,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下不用再去找老太太了。”
萧阮清无奈地笑了笑。
她刚将木盒打开便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味道,药膏是乳白色的,用几个小小的玉瓶放着方便取用。制作之人当是十分用心,瓶身上还贴着用量标准。
她摆弄了会儿正准备将木盒收好,便见门房小厮畏畏缩缩地走进石拱门,青梅也注意到了,有些生气道:“你是家仆没经允许怎可擅自闯进小姐的苑内!”
小厮手里提着个纸袋听到青梅的喊声差点手抖掉下来。
他赶紧跪下,求饶道:“小姐饶了我吧,是方才门外一位大人让我将此物偷偷交给你,我没有坏心思啊…”
萧阮清扬了扬下巴示意青梅将他手里的纸袋拿过来。
她一边拆一边问道:“哦?你知道对方是谁吗?”
小厮颤颤巍巍地说道:“小的没瞧见,对方坐在车里……只是嘱咐我小心点拿来,别将纸袋摔下来了。”
萧阮清此时已经将纸袋拆开,里面竟然有一份云梦斋的酥皮蛋黄月饼,旁边还有一个小袋子单独装了一支小巧玲珑的金钗,制工精美,价格不菲。
仔细瞧瞧袋子里还放了张纸条,上面的字迹遒劲有力,风流俊美。
“今日惊扰姑娘,在下想到姑娘的月饼似乎落在江旁,便派手下复买一份,途经锦绣坊看中这支金钗想到应与姑娘适配,自作主张买下,还望姑娘笑纳。”
在下?
萧阮清猜测此人应该就是方才送了药膏的中郎将,只是,他为何如此?
……
马车内朱雀坐在角落,似是忍了很久,终是开口道:“主上,你…为何送两次?”
谢止渊整张脸埋在阴影里听闻此话只是淡淡的睨了一眼朱雀。
“怎么,这么好奇啊。”
“没有……”
“无妨,你既想知道那便与你说来听听。”
谢止渊稍稍坐直了身子才缓缓开口。
“第一次送药膏是为了做给宋府,以及周围的群众看。”
“但今日不是中秋嘛,她应当还未收到礼物,那我便买支金钗讨她开心罢了。”
朱雀正听得起劲,谢止渊却戛然而止,搞的她意犹未尽地半咂个嘴。
谢止渊见状好笑道:“如何,这个解释可还满意?”
朱雀忙回神后忙称不敢不敢,其实内心早已有了一万匹马在奔腾。
她偷偷扫了一眼假意看向窗外憋笑的主上,忍住了将此事写在小本本上的举动。
果然话本诚不欺我,念爱中的男人都是一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