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南禀完方才在大皇子别院探回的消息,见胡嵘只坐在轮椅上背对他,半晌没有说话。
叶南一时间有些急了:“果不出殿下所料,季云舒就是璧琰阁少主姜旒,殿下明知,可为何只是提醒大皇子,不亲自向陛下告发呢?”
毕竟这可是大功一件。
胡嵘笑了一声,冷锐的视线依旧看着窗外探出的那株青树,枝头上的雀儿正站在巢边低头梳理毛发,倏然一阵翅膀扑打声传来,就见另一只雀儿气势汹汹俯冲而下,正梳理着羽毛的雀儿顿时警觉,竖起颈羽宣誓着鸟巢的主权。
两只雀儿叽叽喳喳,尖锐的有些刺耳的叫声划破宁静。
两只鸟儿在鸟巢边狠啄,羽毛纷飞,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胡嵘被这尖锐刺耳的声音刺的微一蹙眉,叶南便立即捡起一块糕点将那两只缠斗一处的鸟儿打落。
窗外终于清净了,胡嵘声音极冷道:“你当胡皎毫无准备么。”他收回视线沉思,胡皎向来谨慎不可不防,自己贸然出手胡臻必会在他背后捅刀子。
那不如就把这个功劳让给胡臻,让胡臻来做这个出头鸟。他一心只惦记这个皇位,却忘了北境还有个萧斛呢。
还没到最后,或许只要一个小小意外,这整一局棋,就变了路数,没有人比他胡嵘更清楚,不到最后,什么都是不可控的。
窗外一阵轻微响动,胡嵘立马警觉。
叶南两步走到窗边往外一探,只瞧见一抹衣角迅速消失在绿茵丛中,有些熟悉的袍色却来不及多想,面色一变道:“殿下,有人偷听。”说着就想翻窗跳出去。
胡嵘比他先瞧见那抹身影,身形有些眼熟,他睨着人消失的方向:“带人一队人去追,不要让这个消息泄露一分一毫。”
他狠戾的眸底滑过一丝杀意:“张允,不必在留。”叶南正要点头顿时一愣,忽而想起在府门前撞上张允时,他身边的亲卫穿的好似就是一身青色锦衣。
叶南顿时后知后觉的一愣,重重朝胡嵘抱拳:“殿下放心。”说完三两下就翻出窗外,轻微的衣袂摩擦声消失,已经不见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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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卫回到府上,就直奔张允的书房。
却没想到张允早就在门前等着他了,见亲卫回来,他原本七上八下的心不但没有安定下来,反而生出一阵怪异的心慌。
他忙抱拳禀道:“大人,不好了,我听到叶南说大皇子查到了季大人是璧琰阁的余孽,这会儿,瑞王只怕危矣。”他们本就是萧斛安插在上京的眼线,早就收到过萧斛来的信。
让他们务必关照乐门来的季云舒季大人。
“大人,我回来了。”院门前又传来一阵高声,是方才派去盯着大皇子的那位中年亲卫。
张允原本敛着的眉又蹙的深了些:“如何了?”
中年亲卫回禀道:“皇帝派了大批禁军往瑞王府方向去了,想来瑞王怕是犯了什么事了。”听到这的青年则和张允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复杂之色。
中年亲卫默了一息,又道:“对了,方才我回来的路上瞧见叶南带了一队人马,正往我们这边来。”他看向那青年:“你可是暴露了?”青年脸色一白,回想起方才从窗中掷出砸鸟的糕点,他一时间有些慌乱离开,并没敢回头去看。
一时间他也有些不确定。
张允神色一变:“你们速速走,不论如何都不可回来,你们一旦暴露,王爷在想进上京就难了。”两人面上顿时多了几分沉重,那青年脸上满是愧疚。
“大人我……”
“不必多言,你们出去之后设法去给季大人送信,但一定不得落在任何人手中。”张允一摆手,制止了青年在要往下说的话,两人看着张允神色很复杂。
可张允说的不错,王爷就快到上京了,他们不能在这时候暴露,二人只得拜别了张允,迅速离开。
张允微微松了一口气,看向瑞王府的方向:“就当我还了一次救命之恩了。”他思索片刻,立即叫来管家疏散了府上的十来个小厮婢女。
他来上京并没带多少银钱,还是将手头的金银,全数分给了府上这些人。
他搬了把椅,一人枯坐在正厅外,今日的的府上也格外的奇怪,往日鸟雀光顾的张府,如今清冷的很,似乎是有预兆般,外头的巷子也是静的可怕。
门可罗雀的府门外,听任何声音也是比往时清晰十分,外头逐渐沉重的气息如乌云卷来。
这一刻,张允原本那颗七上八下的心,却逐渐平静了下来,他缓缓坐回椅上,开始平静的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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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瑶看着士卒将收好的东西往门外搬,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少主,东西都收拾好了……”话还没说完,只瞧见姜旒身侧站的那人,顿时就收了音。
见二人都看向她,她这才敛了敛神,上前见礼:“文夫人。”文羽诗微颔首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瞬,转向姜旒笑着道:“此事关系重大,还请季大人好好考虑。同我一道回乐门,不要回来。”
姜旒讽笑一声,蹙眉看她:“我的事情,夫人不必忧心,总不会影响到殿下就是了。”姜旒看着面前温柔娴静的面容,心下明白。
想来是早前胡皎劝她同文羽诗回乐门,自己拒绝的话让文羽诗听了去,这才又赶过来劝她。
姜旒知道她的心思,自己身份暴露,文家如今又栓死在了胡皎这条船上,她自然不会让自己影响到胡皎的前程。
只不过,她之所以扶胡皎上位,除了民生,她想要的还有晋帝的人头。
文羽诗被她锐利的眼神看的一愣,不自觉的攥紧了手里的锦帕,正想多说什么,就见院里急匆匆来了个人,正是山穗。
“少主,您和文夫人速走,胡臻带着禁军往瑞王府来了。”山穗紧张的看着姜旒,姜旒却很快猜出了始末。
她微一眯眼,没想到胡臻动作这般快。
“殿下人呢?”姜旒往前一步,正想往前院去,就被山穗拉住了胳膊:“少主,您快走吧,殿下已经去拖延时间了,如今只怕难脱身了。”姜旒咬着牙关,面色发白。
一直安静站在旁侧的文羽诗却在这时候站了出来。
文羽诗硬着头皮上前道:“季大人,他们找不到证据,就没有理由定殿下的罪,你现在是万不能落在胡臻手里。”姜旒点了头,立马叫了水瑶:“你护好文夫人,我们从侧门走。”
文羽诗一愣没想到这种时候了,姜旒还打算带她走。
她忙拉住了姜旒:“大人,我不能走我只会拖累你,只有你安全离开上京,他们才无法给殿下定罪。”姜旒感受着手腕上那双轻柔的握着她的触感。
抬头只见文羽诗一双杏眼直看着她,面上已经没有了往日那恰到好处的笑意,而是有些严肃的朝她微微点头。
文羽诗的顾虑是对的,可她要怎么向胡皎交代。
“不可,殿下之所以让我送你回乐门,就是如今局势波诡云谲,他不会放你在此涉险。”这话,是胡皎亲口对她说的。
文羽诗只感觉心跳漏了一拍,面上有一瞬间的愣怔,随即才有些复杂的看着姜旒:“大人,你只要出京,我和殿下都会安全,我们等着你。”
姜旒被她推到水瑶身边,随即正色道:“速速带你们主子走。”姜旒还想在说什么,已经听到了远处的动静。
她一咬牙,带着几名暗卫离开,她最后看了文羽诗一眼消失在了院中。
文羽诗却从她的眼神里看着了迷茫不解和数种情绪交织的复杂,她微垂下的眼睫闪了闪,攥着的锦帕已经有了一层浅薄湿意。
旁侧的如意搀着文羽诗微有些颤抖的手不解问道:“夫人,不是说好了一起走了么?”她心疼的看着文羽诗。
文羽诗道:“如意,要活命,以后就当没有见过季大人。”季云舒鲜少在人前露面,只要没被捉,他们就是安全的。
如意被吓的缩了缩脖颈,没想到事情会这般严重,只是害怕的点了点头。
话才毕,就见胡臻带来的禁军已经冲进了院中,胡皎没有见到姜旒的身影先是暗暗舒一口气,却在看见文羽诗后余下半口气就堵在了胸口。
文羽诗调整好思绪,这才佯装不知发生了什么,抬步走上前来,从容朝胡臻行礼:“妾身见过贵人。”她向来不出后院,自然装作不知胡臻是谁。
胡皎看着面前端庄的人眯眼一想,思索半天此人来历,这才想起了胡皎娶了侧妃的事。正在思索之际,胡皎上前两步将文羽诗挡在了身后。
“皇兄这会儿,都搜查完了吧?”他身形颀长,将文羽诗的身影遮了一大半。胡臻的视线落回他身上,桃花眼中眼波流转,胡皎并没有放过他眼底溢出的冷意。
有一甲卫匆匆而来,附在胡臻耳边说了什么,胡臻眸色一变,眼底溢出几丝阴阴翳来。
“三弟得罪了,请您和侧夫人同我们走一趟吧。”胡臻皮笑肉不笑看了胡皎一眼,顿时就有几名侍卫上前将院子里瑞王府的一众人全都围了起来。
胡臻转身大步流星离开了瑞王府后院,面上的冷笑随即消失,沉着脸问:“往哪边走了速速去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清朗的声音带着几分嗜血的阴翳,听的人不禁骨头发麻。
那亲卫忙答:“殿下,似乎往城门方向去了,已经派了装甲卫前去追拿。”
他笑的邪气:“那最好带一具尸首回来,这样胡皎在想争辩,也是徒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