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远略显为难地思索了一下,叹了口气:“二位请跟我来吧。”
一行人转身进了室内。
周远打开桌子上放着的雕刻精细木盒,里面是一颗头骨。
头骨泛白,上面被刻有暗红泛金的花纹,红色的鬼气也缠绕着,看上去诡异非常。
贺长离抬手靠近,却被鬼气灼伤,弹了回来。
贺长离发动内力,抑制住自己的伤口。
“诶呦,长离,没事吧。都怪我忘了告诉你,这鬼气不紧消散不去,还越来越浓烈,甚至能伤人。”周远一脸着急,“阿尧,快,快去拿药来。”
周尧应下声来,跑去拿药。
贺长离笑笑:“周伯伯,无妨,就这一点点伤,不碍事的。”
他似是毫不在意地回答道,继续盯着那头骨思量。
不一会儿,周尧拿着药回来了,递给了贺长离。贺长离笑着接过,胡乱涂了两下,便算作处理好了。
“周伯伯能给我们仔细讲一下事情经过吗?”贺长离开口问道。
周远一脸悲伤,哀哀地叹了口气:“都怪我,都怪我。昨天和夫人吵架,去了书房。晚上睡得和昏迷了似的,什么声音也没听着,早上一觉起来去找夫人,就…就……”
周远眼眶微红,再说不下去。
贺长离也面作哀伤地微微低下头,说道:“周伯伯放心,我们定会抓到这恶鬼的。”
“诶,我老了,不中用了,还是得你们年轻人来。”周远叹道。
“这两天我们也正在追一只女鬼,连续两天在百春楼作恶,现已有一名少女遇害。”贺长离说道,“周伯伯,不怪你,是这鬼作恶多端。”
“什么?”周远一脸震惊,随即又变成焦急,“这么大的事出在我倾云城,这可如何是好。”
沈不秋这时突然走出室外,看了看院子内的招魂法阵,绕着法阵走了一圈,仔仔细细观察了一下。
“怎么样,看出什么了吗?”贺长离也转身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端详着法阵问道。
“嗯。”沈不秋点点头,看向贺长离。
贺长离朝他微微一笑。
“周伯伯,”沈不秋礼貌地开口,“周伯母死于厉鬼,当务之急不应是先捉拿厉鬼吗?为何画的是招魂阵?”
贺长离扭头看向周远,似是在等周远的回答,却注意到周远的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
他摇着扇子,遮住嘴角微不可查的笑。
“诶,我一把年纪了,老糊涂了啊,只想着夫人她走的怨啊,想再和她见上一见。”周远说着,眼泪眼看着就要涌出来了。
“我们明白的,周伯伯。”贺长离合了折扇,上前安抚起周远,“这样,周伯伯,这件事交给我们,您忧思过度,先让阿尧带你去歇息。”
得了贺长离的示意,周尧上前扶住周远往院外走去。一路上周远还不断哽咽地说着“老了老了”,再喊两句“夫人夫人”,走出了院外。
见周远真的走远了,贺长离从台阶上下来,走到沈不秋旁边站定,继续看着那法阵。
“这法阵……”
“这法阵没问题。”
不等沈不秋开口,贺长离便打断了他的话。
“怎么会?这法阵东南西北八个方位画得都不对。”沈不秋皱着眉看着法阵说道。
“周家半路起家,家族历史比其他世家都短,剑术符道,都是四处学来,并不精通。”贺长离又摇起扇子,“但法阵一道上,却像是无师自通,有些林家遗风,要不是林家已经死绝,我还真要以为周家有林家后人了。”
贺长离顿了顿,继续开口:“而且,周家法阵,比林家更为精通。如果法阵有问题,普通家丁就能看出来,周远怎么会犯这么大的错误。”
“就这么笃定?万一家丁学艺不精呢?”沈不秋忍不住开口问道。
贺长离从法阵上移开眼,看向沈不秋。
“招魂阵是阵法里最基础一个,周家法阵从不轻易外传,威力比一般招魂阵更甚,但周尧曾经偷偷教过家妹兰因,教她召回她死去的小猫的魂魄。”贺长离回答道,“兰因那时候因为难过,经常用,所以我肯定,法阵没问题。”
沈不秋“哦”了一声,又把目光移回法阵。
“既然阵法没问题,威力又更大为何会找不到魂呢?”
“或许周远知道根本不会招到魂,他是故意的。”贺长离波澜不惊地说道,甚至嘴角又带上来笑意。
沈不秋一惊,猛地抬眼看他。
贺长离笑出了声来:“只是猜测,猜测。”
“不无道理,”沈不秋顿了顿,沉声思索着,“希望猜测错了吧。”
“但愿吧。”贺长离微微笑着,抬起头看向天空,这句话的声音轻轻落下。
突然风声四起,隆隆如雷。
“宫风。”贺长离呢喃道。
“怎么了吗?”
“要下雨了,先去找周尧吧。”
沈不秋和贺长离出了内院,随便找了一个小厮把他们带到了客堂。
一到客堂门口,便看见了指挥下人拜访桌椅的周尧。
周尧一见二人,连忙迎进了室内。
“长离哥,沈公子,先坐着喝茶,午饭一会儿便备好了。”周尧命下人给二人端来茶水。
“阿尧。”
周尧正准备退出去,却被贺长离笑眯眯地叫住了。
“你哥哥呢?”
“唉,”周尧面色为难地叹了口气,“大哥本来就身体不好,早上又听说伯母出了事,直接晕了过去。”
贺长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阿尧去帮我准备点东西来吧,晚上我和你沈兄抓鬼要用。”
“好。”周尧递上纸笔。
贺长离的字很好看,不是普通的秀气,而是带了洒脱和英气在里面,沈不秋看着,却又觉得贺长离的洒脱像是被什么困住了一样。
周尧拿起贺长离三两下写好的单子转身出了门。
门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贺长离朝门外看了看,罕见地叹了口气,说道:“早上太阳还那么好,结果一眨眼就下雨了。”
“正常。”沈不秋应了一声。
贺长离将视线从门外收回,仔细观察着室内。
客堂不小,物品摆放的倒是井井有条桌椅都是上好的木头制成,花瓶价值不菲,摆放的鲜花也新鲜又昂贵。
相比从外面看到的贺府的奢华,客堂算是收敛了一些,但也就差把“有钱”两个字摆到明面上了。
“贺兄,今晚咱们在周府抓鬼,那百春楼怎么办?”沈不秋戳了戳正细致入微观察环境的贺长离,问道,“咱们没办法肯定在百春楼和周府作恶的是同一只鬼,也没办法肯定倾云城只有一只鬼。”
闻言,贺长离笑着转过头去,看着沈不秋,赞许地点了点头。
“不愧是沈家最有天赋的公子,很厉害。”贺长离笑着开口道,“说得很棒,今晚,咱们不仅要保证周府众人的安全,也要保证百春楼的安全。”
贺长离身子微微倾斜,靠近沈不秋,压低了声音再次开口:“今夜我守在周府,你还回百春楼,若有异常……”
贺长离话还没说完,便被突然靠近的脚步声打断。
贺长离朝门外看去。
周远身边跟着一个容貌温柔清冷,面色泛白,眼眶微微发红的青年。
那是周远唯一的儿子,周尧的大哥,周清。
周清人如其名,一直是清清冷冷的,自小体弱多病,加上长相温柔,让每一个见了他的人都忍不住心存怜惜,埋怨天公不作美。
周清身子不好,但依旧一只手扶着父亲,另一只手扶着身上披着的披风。
周远和周清身边各一个小厮为二人撑着伞,行至门前,小厮才将伞合上。
贺长离和沈不秋见了来人,带着礼貌的笑,站起身来。
“周伯伯,周大哥。”
“唉,你们坐,你们坐。”周远叹了口气,说道。
周远刚一落座,身后端着菜的侍女鱼贯而入。
沈不秋自离家以来,已经很久没吃这么好的饭菜了,看着面前的饭菜都有些心急,硬是忍到周远和周清先动了筷子才拿起自己的筷子。
贺长离扭头看了眼沈不秋,微微笑了笑。
或许是因为出了事,这一顿饭吃得沉闷。
贺长离的心思也不在饭菜上,而是放在了对面坐着的周清身上。
贺长离忆起一年前世家大比时见到的周清,周清状态远不及现在。而如今周清的状态虽好,却有一丝怪异。
一个小厮突然从门外进来说了句什么,周远便和二人告辞先行离场。
见周远走远,贺长离笑盈盈地开口和周清搭话:“周大哥,一年不见,气色好多了。”
周清朝贺长离微微一笑:“父亲在天南海北找了不少名医,家里补品也不断,再不好一点真要对不起父亲了。”
贺长离也回以一笑。
听着二人的对话,沈不秋微微抬头,细细打量了周清一番。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没看出什么来。
周清拿起手帕擦了擦嘴,也和二位告辞。
贺长离放下了筷子,起身去拉沈不秋。
“走,出去转转。”
贺长离和沈不秋使着轻功飞上屋顶,远远地看着周清。
雨小了,细细的。
周清独自一人进了一个位置隐蔽的房间。
沈不秋戳了戳贺长离,示意他看另一边。
周远也独自一人进了另一个房间,原本跟在他身后的家丁全都守在了房门口。
不多久,二人依次出来了。
均是小心谨慎而又急切的样子。
贺长离回头看了一眼沈不秋。
“分头?”
沈不秋点点头,正准备朝周远的方向去,却被贺长离拉住了。
“周远老奸巨猾,你应付不来,我去。”贺长离笑着说,“还有,小心为上。”
沈不秋“哦”了一声,转头向周清的方向去了。
见沈不秋安全地进了屋子,贺长离随即也飞身下了房顶,进了周远刚进入的房间。
虽是白天,但房间内却漆黑一片,贺长离掏出火折子吹亮,便看见萦绕了一屋子的鬼气。
鬼气闻见活人的气息,朝贺长离扑过来。
贺长离心下一惊,迅速侧身躲开,但早上受了伤的左手却再一次遭到鬼气的侵蚀。
贺长离的左手剧烈疼痛起来。
忍着剧痛,贺长离放下火折子,右手执扇,在空中连续画下三个符咒。
空中的鬼气逐渐消散。
鬼气看似很多,但其实并不重,像是纯粹为了掩人耳目。
但这鬼气的侵蚀却足以让贺长离的左手动弹不得。
贺长离跌坐在地上,背靠着供桌。
鬼气缠绕在贺长离的左手上。
他艰难地抬起右手,正欲朝左手画符。
门吱呀一声开了。
贺长离咬紧后牙,面色惨白地握紧手里的醉后,做好了下一秒就把扇子飞出去的准备。
屋外的天光照亮了昏暗的室内。
推门而入的是赶来的沈不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