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哒.哒..
没有节奏的声音在林荫小路上响起，一块石头蹦蹦跳跳地往前滚动，百无聊赖的少年跟在后面，在石头停下之前又补上一脚。
今年的春夏交替很是反常，四月的天活像六月盛暑。太阳提前到岗，中午时分就会把整条街道晒得反光。
幸好清晨的风保留着最后一丝凉意，苏唤曲抬手看了眼时间，把石头踢进绿化带。
随后深吸一口气，跑向路对面的公交站。
时间刚刚好，还有一分钟发车。
没多远的路，苏唤曲跑得胸口起伏，好像憋气憋了一路。
踏上21路公车，苏唤曲刷了卡向司机道了个早，声音还有点气喘。
赵师傅看他供氧不足的惨样，笑：“下次不用太急。”
一两分钟也是等得起嘛。赵师傅动作很快地朝他摆摆手，叮嘱他快坐下，挂挡起步。
苏唤曲熟门熟路地往后走。
因为住的地方临近终点站，六点十分这趟车都是他第一个光顾。
带有广告挡牌的靠窗位置是每个人心中的风水宝座。苏唤曲也不例外。
踏上台阶转身时却愣了一瞬，广告牌遮挡的原故，他没看到第一排靠窗的位置已经有了人。
半开的小窗灌进清风，吹得座位上的人眉头紧皱。
黑色薄针织长衫，即使在小憩也显得极其具有攻击性。
戾气很重。
不着痕迹地调整了下呼吸，苏唤曲松开栏杆要往后走，却始料不及被惯性一甩。
那人很高，苏唤曲失去平衡，快扑到那人身上，情急之下摁在他的胸口借力，抬手拽住了他...的衣领。
没等他再攀上个别的支撑物，座位上的人猛然睁眼，反抓着衣领上的手站了起来。
托他的福。
本来还在台阶上摇摇欲坠的苏唤曲被拉着站定，胸前的姓名牌晃了两晃。
苏唤曲。
男生扫了一眼蓝白配色的校服，静静地看了片刻，“怎么，想让我给你让座？”
“不好意思，不小心没有站稳”，苏唤曲自认理亏，面带一丝抱歉，想把手从对方的铁钳里夺回来。
他能察觉到对方力气很大，还用了巧劲儿。
苏唤曲微微皱眉，头一次感觉落入下风。另一只手扶着栏杆对抗着惯性，道歉的话转了个弯：“撒手。”
树影晃动，照进车厢。对方的身形修长，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苏唤曲一米八二的身高也被笼罩在阴影下。
“都给我坐下！”赵师傅被阳光闪了一下，看见后面的俩人正僵持着，扯着脖子喊，"一会儿摔着了。"
两人都是一惊，公车咯噔晃悠几下，把两人颠得没脾气了。
还没等苏唤曲再开口补完那句道歉，男生直接擒着他的手腕抬手，转换位置转了个圈，把他拽上了“风水宝座”。
跳了段华尔兹赛的。
末了拍拍他肩膀，“同学，好好休息。”
直到现在他那一口气还没喘匀。
苏唤曲额头布满黑线，肩膀酸的像落枕了。
[道貌岸然。]
穿的一副人模狗样，手上的力度跟灌了半斤铅一样。
这一区学校很多，苏唤曲没记得见过他，脑子里试图把他的脸和周边学校的头子们对号入座，想了半天没一个对的上的。
皮肤被攥了一圈红，不疼，就是有点憋屈。
不过本来就是自己的错，苏唤曲脾气没处发，把袖子拉低，遮盖住了痕迹。低头想给自己左手一拳。
[手欠。]
后方轻轻传来一声嗤笑。
骂的对。
仔细看他单薄的圆领衫被拽的微微开线，原本修身的衣服松垮垮的挂在身上。
赚大发了，小几百的衣服成了设计师初夏新款，独一无二。
叮咚的消息提示声接连响了起来，被嗡的一下开了静音。
小群里一个接一个的@江千礼，字还没打完消息已经被顶了99+。
不想回复，干脆录了一段60秒的空白语音发了过去。
见他不答茬，群里又开始转发各种关于第九中学的帖子。
【新生必看：一中新生生存指南】
江千礼眼不见心不烦，开了免打扰。
盯着前面的设计师，江千礼大爷似的单手撑着椅背，有一搭没一搭地转手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公车停停走走，学生和上班族分割座位。
四十分钟的车程，不到半路车厢就快坐满人。
中途在一个路口靠站开门。
苏唤曲盯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楼影发呆，心底的念头又冒了上来。
[如果这次上来八个人，下一站就不会有阿婆上来。]
滴，学生卡。
...
...
扫码成功。
刷卡投币的声音响了一会，不多不少刚刚好是七个。
猜的不错，苏唤曲安心地靠在窗户上。路面不算颠簸，阳光逐渐透过整个车厢，晒得他昏昏欲睡。
周三的清晨不怎么堵车，很快就到了下一站。
苏唤曲闭着眼没动。
反倒是后边的江千礼饶有兴致地抬起头，抱臂盯着刷卡的地方。
上班族。
小女孩和妈妈。
背书包的男生。
带滚轮的布艺小行李车，买菜专用。
紧接着推车的阿婆们逐个刷卡，矫健地往后走，边讨论哪个市场的肉和菜最新鲜。
苏唤曲被吵的轻叹口气，淡淡起身。腾出的位置立马被阿婆占领。
不过江千礼倒没看出来他有多不情愿，好像那句话只是他随心一提，长臂一伸拉着吊环发呆。
后半程安静得很。
路上的学生逐渐多了起来，勾肩搭背，三五成群地往学校走。
江千礼往上提提衣领，站起来准备下车。
后门被学生堵得水泄不通，苏唤曲不着急，站在后边粗略扫了一通。
门开后才慢悠悠去排队。
[如果下车的人数在十个以内，今天就没有大麻烦。]
[1、2、...8，9，没忘记加上自己，10！]
可刚刚好转一点的心情在转头那一刻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11。]
刚迈下台阶的江千礼：“。。。。。。”
什么毛病。
现在再去绕到前门上车好像也行不通。
江千礼挑眉，看着苏唤曲瞥了他一眼扭头就走。
赌｜徒吗。
预备铃已经响了起来，苏唤曲不会无礼到要别人为自己的心声买单，踏着尾声走进学校。
时钟指向7点05分。
还不迟。
环绕式的教学楼视野开阔，一眼就看到本应该盯着晨读的班主任匆匆从正梯上下来，不知道有什么急事。
苏唤曲立刻撤回一步，转身进侧门上楼梯。
A班的晨读声一听就和其他班不一样，苏唤曲推开后门的时候静了一瞬。
看清是他时声音又从四面八方传来，边说边指着他的桌子。
声音像是拧在一起传过来的，震得他头疼。
还都说不到点上，大概意思就是错过了班主任胡飞湖刚才宣布的消息。
他的座位在靠门最后一排左手边，苏唤曲看着靠墙多出来的桌子，示意前桌张娴雅继续说。
“转校生今天来报道，班主任让你凑合一下当几天同桌，看情况再调桌。”
当然她没有明说，老师的意思是谁嫌弃谁还不一定，两人都凑合一下。
他知道这个年纪的少年，一副谁都看不惯的样子。
“好，知道了。”苏唤曲笑笑没有说什么。
他要暂时拥有一个同桌了。
没觉得排斥，甚至主动接过张娴雅给的湿巾。
道了谢后，很认真地擦桌子。不过他们学校算得上本市顶尖中学，高三敢转学过来，还是直接升入A班，也算是个人物。
直到胡飞湖领进来一个人，苏唤曲眼前一黑。
真的一黑。
一身黑衣黑裤的男生走了进来，他微微眯起眼睛看得更清楚一点，顿时把那张沾满灰的湿巾扔回了桌子上。
进来的时候已经爆发过一次欢呼，很多人在层层书本遮掩下尖叫。
“我靠！型男！”
苏唤曲讲台上的男生，他似乎很适应这样的反应，只是抬了抬手控场。
“我是江千礼，很高兴和大家做同学。”
[江千礼?]
[江先兵后礼还差不多。]
隔了一个过道的张扬拽着苏唤曲叫，：“我操了，这身真是帅啊！”
“那你也整身夜行衣”，苏唤曲拨开他的校服看了看，“正好配你的气质。”
张扬撇撇嘴，又拉着张娴雅说：“这是不是最近流行的慵懒风。”
张娴雅也听见了他俩的对话，看着上面领子不知道为什么松松垮垮的转校生，笑说：“对，特有松弛感。”
苏唤曲看着上面还在谈笑的江…无礼，手腕后知后觉痒痛了起来。
他想起了公车上拍他肩膀的力度，和那句“同学”，气得咬牙切齿。
气氛越来越嗨，再不喊停，一会教导主任该找上来了。
班主任胡飞湖拍手：“好了，大家欢迎新同学，以后就是并肩作战两年的伙伴了。”
“课间去我办公室拿校服和课本”，他看着江千礼，这身衣服着实是吸引眼球。
“去吧！座位给你安排到最后一排，适应两天，下个月月考后会统一调桌。”
班级人数挺多的，排数不少。但座位不是按成绩分配，对大部分同学都公平。
江千礼谢过老师，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中，一道声音格外明显。
[如果8步走过来就不找他麻烦。]
准备踩下来的腿一愣，下意识测量了一下到后排的位置。
正好看到今早公交上的赌｜徒。
此时还不知道心声早已泄漏，微微眯眼，专心地盯着他的腿。
虽然高中的学生都猛蹿猛长，江千礼的身高倒是实打实长到了腿上。
步步生风。
过道两旁同学的试卷都被掀起一角。
后排的张扬不自觉地数起他的步数：“1，2，3，4，5。”
爹的，这大长腿。
江千礼在他桌边微微停顿，5步就走到了最后。接着走到苏唤曲右边，拉开板凳。
[6，7，8。]
放下书包的手一顿，江千礼脱口而出：“不是，这也算？”
苏唤曲被盯得莫名其妙。
“算什么？”
“算我们有缘，”江千礼打了声招呼，“同桌。”
课桌上还有半干未干的湿痕，江千礼捏住湿巾一角提了起来，精准地扔到后门的垃圾桶。
扭头瞥了眼嘴角微勾的苏唤曲，神色如常：“谢谢。”
？
谢你个大头鬼啊。
苏唤曲表情僵硬，后知后觉发现那张湿巾挑衅中夹杂着点邀功的意味，不耐烦地眯眼。
江千礼本应显得凌厉的眉眼现在藏着些狡黠，指了指自己。
衣领大开到锁骨，细细的锁边崩开线，挂在胸前。小麦色的皮肤反被黑色衬得野性十足。
就因为这个杰作，江千礼在讲台上甚至听到了一声口哨。
苏唤曲用看疯子的眼神上下扫视了一眼，看到那几条线头时脸色微微一变。
[我、靠。]
刚才人在台上看不清楚，还骂了一句烧包。
今天真是点儿背到没边儿了。
“我拽的？”
苏唤曲没等回答，伸手掩上后门，在书包里拿出手机。
“微信给我。”
“衣服的事儿没关系。”江千礼拿出两根笔，满意地放在了干净的桌面上。
刚才在讲台上等班主任讲话时，他无意瞟了眼周考的成绩单，苏唤曲在七十多人的班里排到了前五。
不过没想到苏唤曲能这么大胆。
“快点儿。”
江千礼冲他补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虎牙微微露出。苏唤曲不知道的是，但凡他露出这种表情，赶紧离得越远越好。
“嘭”。
江千礼反手把门甩紧，同时偏头报了一串手机号。
“18931247563。”
胡飞湖注意到动静，冲他们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