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府内鼓乐喧天，美食美酒美人乡，好不快活。
吴入寒奉师命带来的，是一块上好的玉石。如今吏部多是宰相赵宇的人，二十四夙阁的阁主是要给吴入寒铺路。
十四瞧见了窗边的动静，确认其他舞女没有注意到后，站了过去。
“府内无异样，府外有刘扬的人暗中看守。你那边结束后，就回去看看那两个；我这边等他们离开前，再离开。”
“是。”
宴席上，温经霜被那些锣鼓声压得喘不过气，脸色一度紧绷不悦。
“下面这支舞，是庄二公子之前推荐的满春楼，下官废了好大功夫，才请来的。庄二公子博闻多识，这几位舞女啊，是各有千秋啊~”
庄漾只是笑了笑，目光转移到了已经入场的舞女们之间。
仪态万千，环肥燕瘦，确实是各有各的美。
可庄漾就在这万千之中，瞧见了最末的一位。
最末的那位目光一挪，庄漾就知道，自己看对了。
周围那些达官贵人还聊着什么，身后的霍至夏注意到了自己的目光也跟着在舞女们之间找来找去。她总在最末，在不起眼的位置，总是轻易的就被前面的谁挡住了，可是在庄漾眼里，好像只有她。
庄漾端起酒杯，唇瓣咬在杯沿，以此掩饰向上的嘴角。
今日的宴席，他本是不想来的。要不是霍至夏说温经霜会来，他也懒得出门。可他等了好久，等得疲惫又乏味，等得已经想走了，这一眼，就来了精神。
吴入寒瞧见温经霜脸色不对，本想说什么，却被刘扬截了话锋。
“听闻庄二公子豪掷五百两，才有了与温少侠沛州一行一月有余。咱们的庄二公子啊，身边的女子别说成百了，上千那都是不为过的。至今为止，除了有幸被收作侍女的，还没有哪位女子，能在公子身边呆过两日以上的。”
温经霜在周围那些笑声中，更加不悦。
刘扬并未注意到温经霜的不悦，转而继续向庄漾道：“恕下官斗胆一猜，中都女子多是恬雅温婉，公子怕是见惯了，所以，对温少侠这般的女子……”
庄漾笑了笑，衬着周围起哄的笑声。斗胆？呵，敢斗胆的，都是胆子大的，装什么斗胆？！
“沛州一行，若没有温少侠和温少侠的师弟舍命相助，庄某也没机会再坐在这儿听这些歌舞。温少侠风姿卓然，是行侠仗义、快意江湖之辈，庄某不过是个俗夫，自知对温少侠是望不可及。但庄某喜欢的，并不是温少侠，而是温少侠的影子。”
众人疑惑道：“影子？”
“对，影子。温少侠的影子英姿飒爽，庄某一见倾心。”
庄漾在看着温经霜，有些玩世不恭。可温经霜觉得他没有在看自己，倒像是真的在看自己的影子，自己脚下延伸出去的影子。
在众人笑着附和时，庄漾的目光重新回到了歌舞间。他还是一眼，就找到了那个末尾的舞女，不过那位舞女的目光，似乎比方才更低了些，专注地，不自知地躲着。
献完舞的十四在其他人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悄声掉了队。不知道为什么，她生平第一次有了赶紧跑的念头，甚至因为这念头，跑得有些慌。
慌乱的十四没有注意到一个房间里的注视，甚至对着那突然打开的房门，都显得迟钝了。
被门后的人拉进房间之前，那一瞬的恍惚，让她觉得好像在哪里也见过这场景。场景里的那扇门，远比这间的高大，门后的房间昏暗异常，与外面那些红艳艳的高墙不太一样。里面是冰冷的，哪里都是冰冷的，而且只有她，只有她……
“又是假的。”身前这个人摸着自己的脸角，用着可惜的语气，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见见这妆容下的容貌？”
“公子这是何意？奴家不懂。”
庄漾轻笑一声，道：“你是只学了温经霜的脾性，也只知温经霜的脾性，但凡有点舞女的□□，也不会被我发现。”庄漾顿了顿，继续道，“或者你把手里的簪子再藏好一点，我也不会发现。”
十四被庄漾压在窗边，气氛变得异样了起来。十四的手看似勾在庄漾的脖子上，显得劣势，可实际上她手里捏着的银簪对准了庄漾的后颈，若庄漾贸然而动，十四怕是真会让他血溅当场。
庄漾摸到了十四的手腕，顺着想拔走她手里的银簪，但使了两回力，都没拔动。吃了瘪的庄漾收回手，带着些许尴尬，冲着怀里冷眼的十四笑了笑。
“这几日，有没有想我？”
十四的头稍稍撇向了一旁，躲开了庄漾追上来的视线。手里的银簪倒是对着庄漾的脖子穷追不舍，可庄漾对这警告视而不见。
庄漾见十四不愿开口，便自顾自继续说道：“我啊，倒是想你想得紧。本以为再见你，要好一阵子，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公子就是凭这话，骗取了不少女子的芳心的吧？”
庄漾并不恼，反而笑意更深了。
高兴，他当然高兴。他朝思暮想的女子，终于舍得看他了，他怎么能不高兴？
“别听他们瞎说~我自始至终想要的，只有你一人的芳心~”
庄漾说得诚恳，十四却冷冷地将头撇走了。
庄漾笑着说道：“没来及吃饭吧，饿不饿？这里的宴席没什么意思，我带你去吃更好的，好不好？”庄漾见十四没有搭话，继续道，“只要你想去，温经霜我自有办法将她先留在中都。”
十四张了张嘴，还是开口道：“不去。”
十四的声音很轻，不像是拒绝，像是在赌气。
庄漾又是一乐，刚想说什么，却被外面传来的动静打断。
外面的人是来确认庄漾安危的。一开始庄漾并没上心，只以为是自己离开得太久了，他们才寻来的。可是对方执意进来，语气听起来很着急的样子，庄漾才想到或许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注意力还在外面的十四被庄漾揽住了腰，随后竟是一把被摁在了床上。
十四想起身逃走，可庄漾在身前，根本不给她逃的机会，还让她噤声。
十四很生气，可外头的人眼看着要闯进来了。
半透的床帐之外，庄漾扯了扯衣裳，才去开了门。
庄漾看着围在房间外的人，用着慵懒的语气，有些不耐烦道：“到底是什么事情，非要现在见我？”
“庄二公子，得罪了。”
刘府的管家说完，便闯了进去。本跟在管家身后的家仆看似纷纷涌进去，实则是截了霍至夏的路。
好在庄漾一个激灵，在管家冲着床边去的时候，及时挡在了前面。
“连个缘由都没有，就擅闯进来，这就是刘府的待客之道？还是说，这是刘府赏给我这小小太傅之子的客房，我配不上待客之礼？”
管家连忙道：“公子误会了，实属事态紧急，是小的冒昧了。小的只是想跟公子确认一下，公子房里，是不是还有其他什么人藏着，恐伤了公子。”
“我看要伤我的，也就是你了吧？”
庄二公子乱扣帽子，刘府管家只能把头再低一低。
“霍至夏！”庄漾愤愤地喊道，“他们都要对我不利了，你就眼睁睁看着？怎么，长得太大了，挤不进来？你拔剑砍死几个不就行了，这都要我教？！”
门外是利落的拔剑声，随后是又收回了剑的霍至夏。
“公子，外头死了人……”
“然后呢，所以呢？需要我去帮忙收尸？”
霍至夏顿了顿。他有些不明白，怎么这位公子，突然这般暴躁。
“那个人是从外面走进来，暴毙在宴席上的。二十四夙阁的大弟子说，府里必是混入了什么人，扮作那个人的样子，行不轨之事。”
“不知公子身后的……”
庄二公子一个眼神，刘府管家刚抬起的头便又低下了。
“都在本公子的床上了，还能是什么人？”
“是是，扰乱公子的好事，是小的过错。但事出紧急，还是劳烦公子，一会儿与这位姑娘，移步宴席。”管家良久没等到庄漾的答复，忍不住再抬了抬眼，试探道，“公子？”
“滚！”
“是是。”
霍至夏见庄漾颜色，没有跟着管家他们离开。果然门一关，庄漾就凑了上来。
“马车里那几个包袱，都给我拿来。”
霍至夏满脸疑惑，低声怒道：“刘府内外围得水泄不通的，我怎么给你拿包袱？！”
庄漾不耐烦道：“少废话，我知道你有办法！”
庄漾一边说着，一边将霍至夏踹了出去。霍至夏看着关得毫不客气的门，忍了骂脏的冲动，愤愤地去了。
庄漾看着半透的床帐，房内一时安静得尴尬。
庄漾走了过去，抬了抬手，终究还是将房帐撩开。
可等着他的，还是那簪子。
“我救了你，你怎么还恩将仇报呢？”庄漾见十四又不开口了，便又自顾自说道，“温经霜跟着吴入寒，不过是给刘扬送个东西。虽然现下出了事，但这都属于意料之外的。”庄漾的手撑在床沿，靠近十四，问道，“那你，为什么一早就出现在刘府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