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我叫十四,虽然印象里我有很多名字,但只记得十四。

    我从一个孤独的房间里醒来,看见了两个奇怪的人。

    一个是个好看的瞎子,他身上有我特别熟悉的味道,很亲切,就像认识了很久;

    而另一个就比较恐怖了,一半的他在害怕,另一半的他让我害怕,我觉得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要不是瞎子在身边,我可不想出来面对这个疯子。

    神使鬼差地我带他们进了一个陌生房间,房间中黑沉沉的,还有股难闻的气味,但直觉告诉我,那是阿婆身上的味道。

    顺着味道走到床边,掀开床幔不出意料的是她。

    黑色白边的厚重棉被包裹着阿婆温暖的身体,爬满枯枝般皱纹的脸上有些湿润。

    阿婆也没有眼睛了,她整夜的哭啊,哭啊,把两只眼睛哭成了黑洞。

    “囡囡啊,你是幸运的。”

    耳边突然响起阿婆的声音,我看了看他们两个,并无异常。

    看来是阿婆在单独和我说话,她用苍老颓败的声音接着说:“我们都是这个命,至少你是幸运的,在刚出生时就被救下。”

    记忆如蛆虫般爬进脑子里,我想起她给我裹小脚时,因疼痛流不尽的泪水;想起矮矮的房屋被一层层的增高,成了连风筝都飞不出的牢笼。

    从生下来就被放在棺材里,活着的意义就是从一栋棺材换到另一栋。

    阿婆,若你想要像我一样幸运,那我就给你。

    “这是谁?”

    被好看的瞎子打断思绪,我怯怯地回答:“一个幸运的老人。”

    站在旁边的疯子只冷笑了一声,伸手掀开了厚重的棉被。

    棉被下阿婆的身体已被密密麻麻的脑中蛆虫啃食了大半,他直直地看着我反问:“这样生不如死,也是幸运?”

    没有自由的幸运,是折磨,阿婆这下该明白了吧。

    他们不喜欢这里,做出判断后我只好带着他们进入另一个房间。这个房间里的空气好闻多了,鼻子贪婪地呼吸这里的一切,真的很让人欢喜。

    但又是那个疯子,那个讨人厌的疯子紧捂口鼻,皱眉说:“黏糊糊的血气都快把视线遮完了。”

    没礼貌。

    我尽量无视他的话,带他们走进屋内,男人的头颅从木桌的青花瓷瓶里钻出来。这是最得意的作品之一,亦是报时的新郎,我给他取名为——瓶中男。

    散落在屋内各个角落的瓶中男纷纷从瓶口伸出他们的头颅,异口同声地说:

    “七月十三,挂,喜联。”

    “七月十三,挂,喜联。”

    七月十三,原来那天是七月十三啊。

    恍惚间我回到了那天,那张如血般刺眼的红床上。

    被粗麻绳子束缚住手脚,嘴里还被塞了一团破布,想吐都吐不出来。

    恶心堵在脆弱的喉管里,绝望爬满瘦弱的身体,死亡舔舐着卑微的灵魂。

    惊恐的我双眼含泪地看着阿婆,阿婆只是轻抚我的头安慰:“没事的,囡囡,等礼成就好了。”

    可是我才不要礼成,阿婆你不是很宠我吗,为什么要让我嫁给死人。

    阿婆没有回答我眼里的话,那时候她还没哭瞎,用一双和蔼的眼睛竭力安抚我:“囡囡啊,且委屈些,弟弟读书那么厉害,等来日考取功名,必能让你享荣华富贵。”

    “所以弟弟有没有考上功名呢?”

    “你说什么?”

    我说话了吗?

    那个疯子的声音突然响起,隔着红盖头抬眼看去,模模糊糊地看见他眼里满是戒备,就连好看的瞎子神色之间亦有些困惑。

    为什么要害怕我呢?

    好心地带你们四处参观,却是这番摸样。红袖里锋利的指甲不自觉地延伸,我真的要生气了。

    “十四,还有别的地方吗?”

    好看瞎子的这句话熄灭了我的怒火,好吧,那就去我最喜欢的地方。

    那是一栋纸做的房屋,是婚殿,亦是曾经的家。

    我缓缓推开许久没打开过的房门,里面的景象却与第一次见别无二致,惨白中夹杂着死气沉沉。冷冷地看着他们走到最里面,那里放着一张供桌。

    三个等身纸人跪倒在供桌前,即使日日祈求,亦死不足惜。

    疯子指着供桌上瓶中男的画像好奇地看向我:“这不是被装在瓶子里的那个人吗?”

    我听见自己用轻柔的声音回答:“他叫瓶中男,亦是我的新郎。”

    “犹记春光斐然,不曾有梦~~我恨容颜常驻,我厌笑颜连连~~

    我撕碎了你的脸,吃掉了你的肉,挖了你的心肝,成了你的人,啊,我终于,成了你的人!”

    凄凉哀怨的歌声突然从房外传来,我站在白幔前,终于找回了所有的记忆:“原来我不叫十四,他们说我来时只有十四岁,才叫我十四。他们说失去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所有人都有,只有我没有。

    后来我又有了新名字——嫁女。”

    林之眼睁睁地看着十四说完这句话后关上门,身上的红布像活了似的,直勾勾地朝他们冲过来。

    “小心!”

    他站在手无缚鸡之力的瞎子桑无劫身前,滑出美术刀熟练地刺穿面前的红布,边防御边轻笑着说:“有话好好说啊,你到底在找什么?”

    但十四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油盐不进,无数的红色绸缎从袖中飞出,跟疯了似地拼命攻击他们。

    林之装作游刃有余地阻挡绸缎,心里却在疯狂骂人,怎么跟没完没了似的!

    桑无劫也没闲着,他看见右侧的木窗,趁打斗之际冲过去猛地推开跳出去,急促地对林之喊:“这边!”

    十四也发现他们要逃,如闪现般出现在身后,伸出双手抓过来!

    走在最后的林之灵活躲开,顺势翻了出去,两人不管不顾地往外逃,林之只留下一句:“你丢的东西一定会帮你找到的!我们先走了!”

    烈风中只能听见彼此的喘息声,他们跑了很久才停下来,回头再看,远远的纸房屋窗边一个披着红盖头的女人站在那里,静静地望向他们离开的方向。

    “怎么没追过来?难道她真信了我们会给她找的鬼话?”林之很是惊讶,疑惑地问。

    “因为她知道,我们离死不远了。”顺着桑无劫的声音看过去,一口水井正静静地立在他们面前,水井边上没有任何打水的物品,就连绳子都没有,就像一口荒废多年的死井。

    “这不会就是那个纸人说的水井吧?”林之开着玩笑地后退两步。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里面传来悉悉窣窣的声音,就像什么东西在往上爬。

    桑无劫本打算转身就走,但抬眼就看见纸屋里的嫁女还站在那,他觉得只要他们敢乱动一步,她就会冲过来。前有狼后有虎,但天无绝人之路。

    “好消息,纸人没骗我们,坏消息,门在那里。”桑无劫无奈地指向从水井后面荒草里露出的一抹红色。

    林之瞥了眼后无情吐槽:“这是门吗?这是狗洞吧。”

    突然“嗖”地一声,从井里跳出来一个女人,血水把全身染成刺眼的红色,看不清楚脸,嘴里幽怨地唱着:

    “犹记春光斐然,不曾有梦~~我恨容颜常驻,我厌笑颜连连~~

    没等他们开口,女人便四肢趴地朝两人狂奔而来,她的速度很快,瞬间到了跟前,近了才闻见她身上的一股腥气。

    女人伸出尖锐的指甲直抓桑无劫的面部,林之费劲地用美术刀挡住,额头冒汗地大喊:

    “你的法力到底什么时候才恢复啊!”

    桑无劫并未回答,冷静地说:“你掩护我,我去开门。”

    想法很好,但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的本事?

    林之翻了个白眼,他收起被震麻的右手,左手用力握紧刀柄,用刀尖划向女人。

    女人后退了两步,四肢着地地慢慢挪动,似乎在寻找林之的破绽,他不敢放松警惕,死死地盯着女人。

    一步、两步,眼看他们离草丛中红色的门越来越近,桑无劫停下脚步,沉静地说:

    “不对,这里不是出口,更像是她把我们引诱过去。”

    林之回过神来,女人眼见他们离红门越来越近,却并未攻击,显然是个陷阱。忽然桑无劫试探性地往井边走了两步,她立即龇牙咧嘴地要冲过去。

    桑无劫面不改色地说:“猜的没错的话,出口在井里。”

    林之叫苦不迭:“岸上都打不过,还井里?不然我们回去吧,我看十四还比她好一点。”

    “你会游泳吧?”

    林之对他一副做了再说的态度真无语了:“会。”

    “那待会游快点。”

    ......

    桑无劫慢慢地往井边靠,林之配合地阻挡女人的攻击,但很快她还是发现了他们的企图,攻击速度越来越快,嘴里时不时还发出刺耳的叫声,没几步的路程变得异常艰难。

    眼看他就要阻挡不住,桑无劫摸到了井边,波光粼粼的井底印着一扇红色的门。

    见此情形,他脱下墨镜,果断拉起林之的右手喊:

    “跳!”

    林之二话不说地翻身随着他跳入井中,女人尖叫着顺延井壁爬了下来。

    “砰!”

    二人落水的声音响起,在井里翻出巨大的水花,他们没有耽搁,闭气潜进水中才发现这个水井简直深不见底,桑无劫对前方不远处的红门打了个手势,林之了然地跟在他身后。

    显然女人并未打算放过他们,她穷追不舍地跟在林之身后,终于抓住了他的腿,锋利的指尖如刀刃般划开他的裤子,血液从皮肤中渗出。

    他的身体越来越沉,呼吸声亦变得微弱不可闻。就在即将昏迷之际,血色漫上眼睛,林之猛地一睁眼,如同回光返照般朝女人邪气一笑。

    一股凉意自她背后升起,极度危险的信号在脑中响起,她疯了似地想撒开手。

    然而手臂却被紧紧拽住,林之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抬手就是一刀。

    血液从她的手臂蔓延开来,女人发出凄厉的叫声,猛地挣开他的束缚往后逃去。

    混着血液的味道他面无表情地往前游,眼中的寒意浓重,像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死人。

    桑无劫拿着被浸湿的墨镜游到岸边,爬上台阶后站了起来,紧闭的红门就在他眼前。

    这时一只湿漉漉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温热的气息吐在耳侧,身后之人手持一把尖刀穿破他的中山装,抵住脆弱的皮肉。

    危在旦夕的桑无劫面露诧异,似有所感地肯定说:“你不是他,你是谁?”

    “林之”咯咯地笑了起来,温柔地吐出一个名字:

    “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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