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安是疼醒的,肩上的疼痛难忍,腰上的酸痛感又十分强烈。肩上有敷药,腰上的疼痛感隐隐有些盖过肩上剑伤带来的疼。
想着伸展下腰肢,却立马被肩上的伤疼醒
“嘶……啊……”禹安带着些嘶哑感吭了一声。
禹安疼得微微睁开了眼,眼前冒出来一张人脸。
“殿下殿下,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凝露的一双圆眼摆在脸上,展露出担忧的神色。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在乔禹安眼里却有股不怀好意的笑意。总觉得她嘴角有些微微上翘。
“没事。”
“那……伤疼吗?”凝露边说边扶着禹安坐起来。
“不……疼。”禹安特意动了动肩,想说明自己是真的不疼,但终究是人非草木,话没说完就立马“破功”了。
凝露知道有阁里的药,顶多是有些疼,恢复只是时间问题,就没再继续问。改口道:“那……禹安,你昨天晚上做了什么还有记忆吗?”
“啊——啊?我……咳咳……做了什么?我只记得我被一个臭家伙暗算,左肩刺了一刀……刚被刺到我发觉有毒,只是没想到毒性这么烈,还没有等我掏出药来就使不上力……”说完,禹安就用还能动的右手摸了摸胸前内衬边,试图找到藏有药丸的暗口。
“我记得那颗药在身上的……怎么……怎么……嗯?我的衣服!”乔禹安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原先溜出宫着的那套衣裳不在身上!手在衣服上摸索。发现身上只有一件较厚重的外袍披着。一直延伸到脚边。
“这触感,不对……”禹安猛地反应过来。
“我们是不敌而被俘了吗?你有没有受伤?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哎呦我的小殿下欸~”凝露摆出一副像见到了生平从未见过的如此见识短之人的嘲笑表情。
“没事~姑奶奶我是谁啊,我当年可是阁里第四的刺客。还能被这些三脚猫功夫伤了?”
“那我们是得救了?”
“被漠北的将军救了。我们现在在他的府上。”
“漠北的将军?”乔禹安表情蓦地些黯淡下来:“好……”
“怎么了,殿下,那将军可是惹着你不成?”凝露一听这话,还以为昨晚上骆鸣洲做了什么特别事,惹恼了乔禹安。对昨晚自己拿药酒的馊主意后悔极了,摆出一副心虚的表情。
乔禹安一想到日后终究是要与这来自漠北的将军共处一室,还是别表露出什么不当的态度。这毕竟是平定边乱的大功臣,就算有什么厌恶的地方,大不了咽下去,好歹也是要给他足够的面子。连忙岔开话题。
“没……”
乔禹安突然摆出一副落寞的表情朝凝露勾了勾手:“凝露,你过来点,我和你说……”
凝露不好再问,就顺着禹安将耳朵靠近在禹安的嘴边。
“昨夜,我好似又梦见他了,我梦见我坐在他身上……他会搂着我说着话,拭去我脸上的泪水,在暖和的泉水里我能听见他一字一句述说着‘我很想你,迫不及待想见到你。’类似的话。我能感觉到他那只有力的手掌,那温暖的身躯……一切,都像是他就在我的面前一样”禹安一边说还一边比划,眼睛向着一边看,嘴角掩不住心里磅礴的喜悦而向上咧起,像江南来的话本里的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想象着和郎君共度的时光。
凝露一下就支棱起来:“难不成,他们……成了!”心里一下就是怒涛卷霜雪,喜上眉梢。这次凝露笑的丝毫不加修掩。甚至是有些诡计得逞的奸笑。
“要是有片铜在这,你不得被你现在的表情羞死过去?”凝露打趣着说。
“而且,我好像记起了什么以前忘记的,我好像都……啊……嘶——”明明想要回忆,却只剩下这不时的疼痛。乔禹安一脸痛苦,右手扶额。
“殿下?要是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不急这一时。可能经历了一些事后,又会想起来了呢?”
禹安放下手,挤出一张苦笑脸。
“凝露,我想再躺会,你先出去逛逛吧?”
“好,那殿下安睡。您睡醒我就来换药。”凝露扶着乔禹安缓缓躺下,腾出一只手小心地护着肩上的伤。待到禹安躺下后,就从屏风后绕出门了。
躺下的乔禹安习惯性的挽了一下头发,试图找到什么。却仅仅抓到一手乌黑的头发。
乔禹安猛地一惊:“我的簪子?我的簪子!”
“ 簪子到哪里去了,难不成是在打斗时被那黑衣人拿了去?”乔禹安吓得惊坐起来,转头看去,床边的桌案上一只两股的钗子,只是这支钗子,通体碧色,材质和自己随身携带的簪子别无二致,就连工艺的精巧程度也能看出来是同一名工匠所为。样式比一般钗子打些。
乔禹安扭过身子,伸出手,将案上的钗子拿起来仔细看了看,总觉得这与自己的那只有些神似。
不知道为什么,乔禹安握着这钗子总觉得很熟悉,他举起另一只手,两只手各抓着一边。下意识地先向下扣动,又斜向上旋转了一下,这根“钗子”就轻而易举的“断”成了两根。
“左手的这个是我的簪子?对,我不会认错……但……为什么……能扣上去?这另一支簪子……好熟悉啊……是谁的?”乔禹安的心里乱糟糟的。头又开始疼了。
“啊……嘶……”
“邻有……赠桃枝,明眸……流光转。恍然才……回神,有思……点化情,然后……然后是,珍……桃难……为报,今……遗以……玉簪。若君……心乃我,……莫失簪……忘我……若……若……”
“再然后是?再然后……再然……再然后是……”不知道为什么,乔禹安的声音逐渐哽咽,甚至是失声。他腾出一只手,紧紧攥着胸口的衣服,只觉得心口莫名难受。然后一滴眼泪,又一滴眼泪,从眼睫滑落,滴在手里的玉簪上,低着头,他想不起来最后一句是什么,也痛苦得发不出声。
“若君心非我,那便弃之如蔽。”
禹安身后传来一句温柔的回应,当他抬起头,余光发现来人正坐在他的床边。他顺着目光看过去,来人很高,需要抬起头来看。身着黑,一根桃木簪子别着发,来人的五官和梦里的哥哥长得别无二致。一样的柔和笑,说着一样的语调。 不会错,绝不会错。
“鸣洲……哥哥?!”乔禹安的眼泪停留在眼里,满脸的惊愕,连呼吸都放缓了,想全神贯注的辨别眼前人的真实与否。回忆里的少年模样以及在温泉里的模糊画面此刻和眼前的人重合在了一起。
“真的……是……你吗?”乔禹安想抚上他的脸庞,明明就近在咫尺却又不敢真的触碰,手就这么僵在空中。声音里还带着哽咽。
骆鸣洲将身体微微前倾,俯着身子,将一侧的脸颊摆在与乔禹安的手掌平齐的位置,用手掌轻轻扶着禹安的手,回应似的让那只“无处安放”小手抚上自己的脸。肯定地笑着轻语道:
“是我。”
骆鸣洲的那双眼睛,眼尾上翘,含情脉脉地看着眼前的人,像一片清澈见底的湖泽,流露无比的情谊,能够让人一眼就看到心里激荡着感情。这是一句无声的肯定。
乔禹安的眼底恍惚了一下,眼波流转,眼泪更止不住了。
在骆鸣洲眼里的乔禹安,眼里氤氲着水气,噙着的泪水,在一瞬间决堤,一滴滴眼泪就这么不加任何掩饰的掉落,让骆鸣洲不由得心疼起来。他没说什么,只是温柔的笑着。
“鸣洲哥……呜啊啊啊啊啊——”乔禹安实在不能把一句话说完整,他难受得唇齿不能受自己控制。一下就撞进骆鸣洲的怀里,身子一抽一抽地不受控制,愧疚感一下就涌上心头,凝作泪水倾泄出来。
骆鸣洲顺势将人拥入怀里。轻声道:“怎么了,哭什么?我们小禹安不是最爱笑的吗?”
“对不起,哥哥,我违背了诺言。我……我……”乔禹安啜泣着,混杂着抽噎艰难的说。停不住的眼泪在骆鸣洲胸前的衣物前晕开。
“什么诺言?”骆鸣洲有些不解。自己有和他立下什么誓言吗?如果自己忘了那可是该千刀万剐了。
乔禹安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骆鸣洲。
“若君……心乃我,莫失簪……忘我。”
“我把哥哥给忘了……我居然忘记了,哥哥的名就是瑾玄啊……我还,我还认不出哥哥了……我怎么不算失守诺言?”
骆鸣洲知道乔禹安居然在意的是小时候自己送簪子时说的话,又看他又为这句话苦恼和难过,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苦苦笑着安慰他:
“不过是儿时的玩笑话,何必如此挂怀。这根簪子你一直带在身边,这就足够了。”
“哥哥你这是何意?难道这句话就不重要?那既然这话如此轻浮只是玩笑话,那连哥哥的心意都是可有可无的?那这根簪子都是可有可无的?不代表什么?那这些年的每日思念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乔禹安忽然很认真的反驳道,泪汪汪的眼眸里是充满埋怨的眼神。
骆鸣洲赶忙将人搂得更紧,将头搭在乔禹安的肩上
“不是一厢情愿,是两情相悦。”
乔禹安顿了一下。
“心意不假,你能记着,我很开心。小禹安别怪哥哥好不好?”
“哥哥不懂安慰人,原谅哥哥好不好?”
骆鸣洲轻拍乔禹安的背,然后又直起腰来,看着乔禹安
乔禹安对上眼前人那肯定的眼神,有些入神,想仔细探探埋藏在他眼底里的情感。此刻两人靠的很近,无疑,骆鸣洲的眼中倒映着眼前如同定格的乔禹安。这正好印证着骆鸣洲的心,也满是他。
骆鸣洲觉得做的不够明显,双手捧上眼前人的脸。
乔禹安才回过神来。
“哥哥……你……”
“唔……”
骆鸣洲直白地吻了上去。
乔禹安感受着突如其来的温热,心中的波澜起伏刹那间便被抚平。有些贪恋这一刻的柔情蜜意。
“小禹安那么在意这句话,这句话还有个前提条件,‘若君心乃我’,哥哥可以认为是……”
“对,哥哥。我喜欢哥哥,很喜欢,喜欢得要死了。”乔禹安像豁出一口气似的回答道。
尽管昨晚的缠绵悱恻已经说明乔禹安的心意,但骆鸣洲还是不敢确定是不是药力使然。可以说是试探,可以说是在赌。倘若乔禹安不喜欢他,那他从昨晚到现在的所做所为完全可以在成亲前被拉去慎刑司。这是对天潢贵胄何等的不敬?幸运的是他赌对了。
骆鸣洲终于如释重负,不是因为不会被处死。他并不怕死,只是怕乔禹安不喜欢他而一直忐忑不安,压抑着他的心意,害怕他才是“一厢情愿”的那个人。现在,他终于可以毫无保留的展露出他的爱意。
他用手拭去乔禹安脸上的眼泪,额头相抵靠着。
“君心似我心,从此两不疑?”
“今得见君心,从此不复疑。”
话刚说出口,两人便不约而同的会心一笑。很粲然,阳光斜斜打在他们的脸颊上,无声胜有声。
半晌,房里才响起声音。
“肩膀还疼吗?”骆鸣洲心疼地看着乔禹安肩上那被绷带缠绕的伤口,暗红的伤口与这白皙的皮肤显得格格不入。
“疼,很疼,疼死了。”
禹安撒着娇,像一只找到家的小猫向亲近的人娇嗔。
这时凝露端着药从门前经过,毕竟是杀手出身,对声音还是很敏锐的。正好就听见禹安的话。
凝露:“?”
这可和刚才是两回事,凝露有些无语凝噎,但透过门缝看见自己家小殿下笑得很开心,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看到乔禹安像这样笑着。还能如何?自己家的小殿下只能惯着呗。识趣的走开了。
等到骆鸣洲离开,凝露才缓缓端着药进来。
就看见乔禹安坐在床边,手里握着一只两股的钗子。洋溢着笑容。很真实,和在宫里的虚假或是勉强又或是带有落寞笑容完全不同。这一次是真的为了开心而笑。
凝露端着药,轻轻走到乔禹安的身边。
“殿下,该换药了。”
“咦?难得见殿下那么开心,殿下可是与那位将军有点进展了?”
乔禹安被她这么一问回过神来,下意识摸了摸酸痛的腰肢,一想到昨晚上的事是真的,那这那里只是“有点进展”,简直是把该做的都做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凝露见乔禹安脸上的红晕从脖子根红到额头,自然是知道什么的,毕竟昨晚上的事她也算是主谋,忍不住逗逗他:
“难不成你们已经……”凝露坏笑道。
乔禹安抬眼,正好对上了凝露那不怀好意的目光,赶忙撇过头去,用牙齿咬着半边唇,想着用疼痛把自己慌张的表情憋回去。
凝露看着乔禹安这副青涩表情,别提多惊喜了,看到他咬着唇,还以为是心虚了。试探问了句:“亲了?”
该说不说凝露果然是杀手出身,连表情的控制也登峰造极。就见凝露问出这话时表情只是微微笑,没正视乔禹安,忙活着手上的药膏,看着像是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乔禹安眼看果然瞒不住凝露,跟着自己那么多年,早就一条心了。刚被带回到宫里的时候,乔禹安的心思总是写在脸上,凝露一看就明白。后来乔禹安学会了处变不惊,皮和心分开的时候,凝露也还是一看就知道。现在出了宫,不用那么拘谨,就更不用说了。
“嗯……”
“殿下那么害羞干什么,我都跟殿下那么多年了,还有什么是我看不出来的?别羞了,把左肩露出来,我要换药。”
乔禹安很是有些应激,第一反应是护着自己的肩膀,又转念一想,是自己的不对,就把自己的及腰长发全都摆到脖子的另一边,把披在身上那件属于骆鸣洲的袖袍脱下左肩,露出暗红色的绷带缠绕的左肩。
“咦?怎么现在突然变得婆婆妈妈的了,羞个什么劲?我又不是要吃了他。不对,他们……昨天晚上……也是,有了夫婿,有些反应也正常。”凝露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不过她心里虽然这么想,手上还是还是没停止换药的功夫,一点一点把纱布拆开,在一下一下地用膏刷把药上上去。表情很冷淡,没人能知道她心里已经高兴的不像样了。就算乔禹安靠那么近,也没能看出来。
乔禹安既不是杀手出身,也不是身经百战的将军,做不到能忍着疼,上药的时候从闷哼到喊叫只用了一句的功夫。
凝露见他疼得眼眶上含着摇摇欲坠的泪滴,就想着说点什么分散下注意力。
“殿下,过几日就是上元节了,你要不要叫上那位将军啊?”
“啊?上元?”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