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秋记性好,但忘性也大,听柳容柯这么一问,直到尾椎骨隐隐发烫才记起来是反噬又要开始,只能不情不愿的往后让了半张床:“还有被褥在柜子里,你自己去拿。”
若是滨水宗的半张床肯定是不够的,但陆秋在陆府的寝室不能说有多大,只能说超出一般人的住所,就连床都是三人平躺也足够的。
听见柳容柯拿了被褥,他便放心不少,直到扭头与对方那金色竖瞳对上,陆秋立刻警惕起来,低声威胁道:“不许把你那尾巴露出来,不然我给你剁了!”
只见被中一道什么东西缩了回去,柳容柯单手捂上陆秋后腰,把他摁在软垫中。陆秋抬起头怒骂:“你干什么!”
柳容柯没回答他,而是慢慢将灵力灌入他体内,起初还是灼烧感,后却又如清泉流过般,将那种痛感冲刷殆尽。陆秋左右也被他摁得动弹不得,既然没什么害处,干脆趴在床上等他结束。
也许是床垫过于松软,或是赶了一天的路太过疲惫,柳容柯把躁动的灵力压制下去,迟迟未等到人动弹,低下头去竟发现对方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刚刚还和活蹦乱跳的鲤鱼似的不让人碰,现在睡得要多安稳有多安稳,他感到一阵无奈,正想睡下,却发现陆秋又把自己的被子都压到了身下,死活都拽不动。
盖一床被也不是不行。柳容柯正小心铺着被褥,只听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而且目标明确,直冲陆秋寝室而来。一个时辰前下人们就去歇息了,此时这么着急,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他一跃,借着黑暗隐在房梁上,借着这个空隙还不忘把陆秋衣物整理好,以免被瞧出什么端倪来。
来者确实不善,只听房门吱呀一声,一道月光撒入寝室,紧接着就是一个探头探脑的小身影悄悄钻了进来。柳容柯眯眼瞧着那小孩,约有八岁左右,便想起应当是陆老大家的四子,年龄虽排行最小,但让人看着就不舒服,鬼精的。
小孩蹑手蹑脚走到陆秋床前,一双老鼠眼四处乱瞟,鬼鬼祟祟从袖中端出有巴掌大的那么一个碗出来。柳容柯感到奇怪,陆秋平日里警惕性也没这么差,怎么这小东西都离自己一步之遥了,依旧没有反应。他用心通唤了两声却没有得到回应,猜测陆秋应当是不小心中了招,至于是谁耍的花招,答案不言而喻。
小孩手中的碗盖被移开,一条通体黑中泛紫的小蛇便钻了出来,顺着床沿往陆秋那里爬去。柳容柯才意识到那是蛊,被这东西咬了谁知会有什么作用,他心想不然就把这小崽子抛尸荒野,就说跑丢了,谁能知道到底在哪儿。
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就见原本窝在被中的人突然暴起,一把捏住蛇头,像平日里练鞭那样甩了出去,又趁小孩没反应过来,一把将他推到地上,半晌都没回过神来,同时大喊道:“来人呐!快来人!有刺客!”
最先赶来的是那位在老爷子身边的丫鬟,她反应极快,立刻从袖中抽出一捆小臂粗的麻绳,操控着将小孩和蛇捆得严严实实,然后大步走到床边将陆秋拉到身前,急忙询问是否受伤。
陆秋不知何时眼中都带上了泪花,因为恐惧而面色苍白,浑身颤抖,紧抓着丫鬟的袖子不放,抽泣着:“立雪姐姐,我怕……”
被唤立雪的丫鬟轻拍他的后背,安慰他的同时冲门外大喊:“把这畜生给我打进地牢!”
大伯和大伯母刚赶来就听见这句命令,急忙大叫:“且慢!”
小孩这才肿着半张脸,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口中止不住的喊着爹娘。大伯咬牙切齿道:“你们谁敢动他!”
“放肆!”立雪怒目圆瞪,气势上丝毫不输这位陆家大哥:“不懂规矩吗?竟在这里大喊大叫!”
“你们不许碰他!”大伯母一下扑在儿子身上,紧紧抱住他,眼中满是恨意:“你们谁敢带走他,我就和谁拼了!”
“那就一起打入地牢!”立雪再次下了命令,让护卫将母子二人拖走,却又遭大伯的阻拦。他指着陆秋,像是被气狠了,逼问道:“你凭什么把我儿子关地牢里去!”
立雪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嘲讽道:“就凭他行刺长公子。”
“他凭什么是长公子!我才是老大,我的儿子才是长公子!”大伯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了:“他是老四生的,除非其他孩子都死光了,不然他永远不会是长公子!”
护卫纹丝不动,立雪只是低声吩咐道:“把他也带走。”
柳容柯看得那叫一个爽,直到他又和躲在立雪身后的陆秋对上视线,才发现陆秋根本没哭,眼眶泛红那是太久不眨眼导致的,现在甚至还和他挤眉弄眼,看起来得意着呢。
“我刚刚和你心通,你怎么不回复我?”
“你知道的,我怕蛇,刚刚太紧张就没回复你。”
柳容柯刚想问他到底是真怕还是假怕,但想起来以前还不熟的时候,陆秋总怕他会露尾巴,他也没少故意用尾巴逗陆秋,所以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轻声说道:“我本想直接宰了他的。”
“你怎么没动手?”陆秋打趣道:“你要是真把他杀了,我就把你供出来。”
柳容柯知道他在开玩笑:“我就是担心小白眼狼翻脸不认人,才没有着急动手。”
刚把那三人拖走,老爷子便急忙来到寝室,见陆秋还缩在立雪身后一副惊恐模样,心疼得忙拉着陆秋坐下,柔声询问都是怎么回事。
陆秋抽抽搭搭的回答道:“我也不知平日里怎么惹到了他们,每年也就这个时间能见上一面,谁知今日他们竟要加害我……”
老爷子把他搂到怀里,却发现陆夕月那二人没有来,问道:“夕月那二人呢?”
门外两个丫鬟相互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人恭敬回答道:“四爷与四奶奶屋中毫无声息。”
老爷子的脸色当场变得十分难看,让陆秋自己呆在寝室,又要把立雪留下,却被陆秋拒绝了。
“立雪姐姐只要把那东西带走就好了,我想自己待一会。”
立雪将那蛇收到一个小瓶中,与老爷子一同前去陆夕月的寝室,不放心只留陆秋一人在房内,还重新布置了结界以防还有心怀不轨的家伙前来捣乱。
等人都走净,柳容柯才跳下来,看陆秋慢吞吞的钻回被窝。他有些奇怪,问:“你不担心前辈他们的安危吗?”
“担心什么啊,他俩早就知道。”陆秋打了个哈欠,连声调都带上几分慵懒。
“这是你们布的局?”
“不不不。”陆秋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晃了几下:“你得知道,我们家一向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柳容柯单手托腮撑在床边,饶有兴趣的与他对视:“你讲讲细节。”
“你不是听了个全部吗,还用得着我讲?”
“我只和你讲话了,你们的计划我都没听。”
“你真想听?”陆秋吐出两个字来:“求我。”
见柳容柯黑了脸转身欲离去,他又急忙拉住对方的小臂,语气中是掩不住的笑意:“这么开不起玩笑?我说便是了。”
柳容柯这才搬来椅子坐下,等着陆秋讲事情的始末。陆秋讲的倒是省去了不少细节,三言两语便述了个明明白白。
原来在用餐时秋络便已经察觉到饭菜中的异样,她自幼学习医术,尤其精通药理,刹那便明白了到底是什么情况。
于是就有了接下来的计划,陆秋吃的都是抗药性的食物,而那两人正常食用饭菜,又各自回到寝室睡下,等待对方先动手。那药只是催眠,并无什么太大的害处,所以三人猜测他们应当是有别的打算。
陆夕月最受不了别人进他的寝室,所以布置了大大小小十余种阵法,若是做什么坏事反被阵法困住,那便是得不偿失,所以总结下来,目标还是陆秋。
柳容柯静静听完,满意之余还带上一丝不爽:“你有想到会是现在这种局面吗?”
“会偷袭我是想到了,可没想到竟是要对我下蛊。”
“我看你刚刚那会是不怕蛇了。”
“怕,怕得很。”陆秋扫到柳容柯小指上的骨戒,只觉上面的气息貌似在何处遇到过:“这骨戒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求我啊。”柳容柯有种扳回来一把的爽快感。
他本以为对方也会气得冷了脸,谁知对方不按套路出牌,竟真的轻扯着自己衣袖小声央求道:“求你了,告诉我吧。”
那种爽快感在这片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只好干巴巴的道出实情。骨戒是从夜笙门赌场中拍卖来的,当时看着觉得有缘,便直接拍下了。
陆秋把骨戒从他小指摘下来,反复观察才确认这东西是他见过的。柳容柯听后一笑,说陆秋见过的好东西可不少,没准是小时候见过的。但后者面色沉重的摇头否定道,是前些日子见到的,而且被人带着呢。
“是材料相同吗?”
陆秋仔细回想着,在模糊的记忆中找着线索:“是的。”
两人沉默对坐着,最终柳容柯面色凝重,不确定的问道:“你那个粉白毛的室友,耳朵上是不是戴了这么一个?”
“是他!”陆秋猛地拍手:“他右耳耳骨经常带着这么一个耳骨夹。”
“你能确定是同源骨?”
“不会错,气息是一模一样的,是由同一人的骨头炼成的。”
柳容柯又有疑问了:“这骨戒是夜笙门一位大能死后所制,那粉毛是怎么得到的?”
“他有玉凰宗的……”陆秋卡了一下,不过很快又说下去:“道侣,平日也会给他买些小东西,没准那耳骨夹便是这样来的。”
“玉凰宗是最看不起我们这些邪门歪道的,既是送礼,又怎会送这种魔修的小物件?”
柳容柯说的有理,陆秋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他把骨戒还给柳容柯,看他戴上的同时,却意识到了究竟哪里不对。
“你把手举起来。”
柳容柯不知道他又在想什么,但还是把手举起来,让陆秋观察。陆秋皱眉望了几眼,谁知心情更加沉重。若是佩戴他人骨头,在鬼修眼中多少都会有些不对劲,因为灵魂本就不是一体,连带着□□部分都会相冲,更别提是关键部分的骨头了。
若是以生灵炼器,至关重要的是魂,其次是骨,最次才是血肉。陆秋咬着舌尖,让自己注意力集中些,才将那点疑惑捋明白。褚浣戴的耳骨夹并没有多引起他的注意,是因为灵魂适配性极高,他怀疑是褚浣拿自身骨头所制,因为以前杜漓提到过,褚浣被抽了四根肋骨。可今日他再三确认,骨戒与耳骨夹出于一人,要么是柳容柯拍错了,要么是褚浣的来历并不简单。
褚浣是夜笙门插在滨水宗的眼线?陆秋看向柳容柯,心想褚浣作为原生弟子,是怎么做到这么多年都没被发现的。从柳容柯的表现来看,他对褚浣的关注并不多,想来也是潜伏的足够隐秘,便问:“你记得褚浣是怎么到的滨水宗吗?”
“被他师父抱回来的呗。”柳容柯也尽可能的给他提供信息:“那时小粉毛才多大,说是十岁,但看着也就六七岁的样子,整个人看着就呆呆傻傻的,还是又用药养了大半年才慢慢开口说话。”
“会不会是缺魂少魄?”
“谁知道,我们是妖修,不涉及魂魄方面的,反正都是他师父管着,我们也不便多问。”柳容柯挑眉,突然想起件趣事:“据说当时这小孩都咽气了,结果让玖老头用药吊着,硬是躺床上神志不清熬了半个多月,本都要放弃了,谁知第二天就看见他到处走了。”
陆秋没想到老头还参与过这事,接着追问:“然后呢?”
“还能有什么然后?”柳容柯笑道:“就这样呗,救回来了,然后收了当原生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