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片哄闹,喊医师的声音,纷乱的脚步声。
之溪被人潮挤到后面,倒下的秦仲一下和她隔开好一段距离。
她回头去看方才秦执站的位置,却不见人影,这时她的脑海才渐渐找回一点思考的空间。
他去哪了,不会被人抓了。
之溪试图挤过人群出去,但一个人的力气怎么能抵一群人的力气。
她又被挤了回去,越挤越远。
直到一只手出现紧紧握住她手,领着她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别怕,我会带你出去的,无论别人问你什么你都要说不清楚。”秦执握着她的手又收紧了几分,之溪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知道他的走得飞快,手心上渗出汗水。
“你要带我去哪?”他的手劲拽得她生疼,她下意识要挣脱,“我什么都没做,我为什么要逃。”
之溪觉得此时逃了嫌疑更大了。
什么叫什么都没做。
秦执把她拉倒一个角落,拽着她的手依旧没有松开:“这茶大家喝了都无碍,就只有秦仲倒地不起,而杯子是从你这递过去的,这么多双眼睛看着。”
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你淹死。
之溪和赵澄的关系他虽然已经派人去调查,但迟迟没有信息。
其中似乎还牵扯到宫廷秘辛,以及当年上京的“改天换日”。若是没被赶出宫,他现在也算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之前一直解决不了赵澄这次就是很好的机会,既然之溪和他有牵连,只要把这件事抖出来,这件事解决再简单不过。
这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但这个脑海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先是一怔,随即是翻山倒海的自我厌恶。
他怎么能拿她的性命去赌?
他又和那人有何区别。
秦执,你真不是个东西。
“你是不是觉得就是我做的。”之溪先是平静地看向他的手,“若是这样你为何要带我走。”
不知是不是因为心虚,秦执不敢对视之溪的目光,像是一把刀子使着巧劲剜着他的肉,抓着她的手像是被刺痛一般松开。
“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你有你要做的事情,但我也有我要做的事情。”之溪抽回手,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你不方便出面快些走,你走的时候看见小饼子跟他说我晚点回去。”
她的语气又恢复到以往的轻快。
说罢扭头拔腿就往回跑。
之溪不知道二白在想什么,但她知道不能一走了之。
就连二白拉着她跑第一反应就是觉得她干的,那别人就更不用说了。
再说了,她现在这个样子想来是怎么也逃不了,而且还要连累更多人。
“有了羁绊就很难走远了。”
之溪脑海里不自觉冒出这句话,脚步加快,也坚定也许多。
有问题去解决就好了。
秦执看着之溪的远去的背影想要叫住她,可转念一想。
他现在是以什么身份,以什么目的去喊住她。
秦执目光幽幽,最后也转身提脚快步离去。
她说得没错,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
“一个个查,一个都不能放过!每个出口全给我堵起来!一只鸟都不准飞出去!”秦念双眼通红,每句话都像是从喉咙中撕开。
直到秦仲的剧烈的咳嗽声才唤回他的理智。
他不断呼唤他的名字,但回应他的只有秦仲的呢喃。
“快给他看看啊。”秦念哆哆嗦嗦拉过医师。
“这毒来势凶狠,我们只能暂且压制片刻,具体解药我们还要些时间。”几个医师见此也是急得满头大汗。
只是还没等医师说完,秦念上去就是一脚把人踹翻在地:“废物!我大哥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都给我下去陪他!”
医师一听都是老泪横流,这不是为难人吗,只是出来混口饭吃,这还搞得把小命搭上。
现在除了求饶和干劲想想有什么法子,也别无他法
“没有解药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那是你们学艺不精。”秦念怒极反笑,“那就都拉下去换一批人就好了。”
他们正被压下去时,之溪同时又被压上来。
“大夫又不是神仙,公子未免太过迁怒于人,此等行径还不如几岁孩童。”
“殿下,方才递杯子的女子已经抓获,现在要如何处理。”
“你可知被你毒害的是何人?”他居高临下看着她,“你又是谁派来的。”
后面这句话说得咬牙切齿,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恨不得把她撕碎一般。
“我没有毒害他,也没有人派我来,我只是收到林姑娘的请柬来庆生的,只是被你们错认成侍女。”
“放肆!满口胡话!来人,把人拖下去!”
“我是大夫,这毒我能解!”
生死攸关的时候人总能爆发出莫大的力气,她当然也不例外。
见秦念愣住,之溪乘胜追击:“公子就算要压我上衙门评理,那也不是现在。再有一炷香不到的功夫,这毒若是侵入肺腑,到时候只怕是大罗神仙来了,都无力回天”
侍卫闻言也都面面相觑不敢动。
“殿下不如就让她一试,时间不等人。”这时赵澄道。
之溪强忍自己不往他那边看。
现在眼下能打包票的也只有她,也只能让她一试,挥手示意侍卫把她松开。
“我需要有人帮忙。”
方才被赶走的医师就等她这句话,争先恐后上前和之溪一起忙活,但听到之溪的治病法子,心底都一惊。
此法险之又险,方才情急之下,下意识忽略这个法子,但这似乎也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之溪先紧急做好措施,这一下刚下去,秦仲说胡话的情况平息下去,正当大家以为能松口气时,他又开始剧烈咳嗽,樱红色的鲜血喷涌而出,四溅开来。
之溪心底一惊,但也只是眉头一挑,手上的功夫不带停一下。
秦念见状让人把之溪拿下,却被拦下。
“放肆!这是到底你康王府还是我林府!”拐杖敲了几敲,掷地有声,窸窸窣窣的声响也消失不见。
秦念方才的气焰顿时被泼灭一半:“大哥如今昏迷不醒就是她下的毒,她方才说能解毒我让她一试,她却......”
祝老太太挥挥手,转头厉声对之溪道:“做好你该做的事情。”
见老太太向着之溪,秦念神色忿忿不平,还想反驳却被赵澄拉住,朝他摇摇头。
这下他心里有再多的话只能往肚子里憋着,而这股气无处而去时。
为了分散注意力,他的视线又转移到老太太身旁一言不发的林攸身上。
之溪想和身边人探讨一番,但大家都碍于床上人的身份只是说了些相对保守法子,要不然就是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回给她。
“你们觉得往后躲着就有用吗。”之溪扬起一个笑容,笑意却是冰冷的,“到时候这位贵人有个三长两短,我们都得脑袋分家。”
大家闻言都打了个寒颤,一改口径把自己觉得有一线生机的法子拿出来。
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好在一盏茶的功夫这病症暂且稳定下来,但这还远远不够。
现在大家更需要解药。
常规的法子都试过了,之溪只能寄希望于非常规手段。
赵澄看着拿来的要药材,以及之溪的配药手法,目光飘到林攸身上。
“兄长定会没事的,祖母你别担心。”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林攸的手的汗还是出卖她真实的想法。
祝老太太拍了拍她,示意她安心,面上虽然不变但随即话锋一转:“你与这姑娘是何关系?”
林攸规规矩矩说她和之溪相识,但关于手镯的事只字不提。
祝老太太闻言长叹一声:“平日你怎么闹我也就不管你了,可你兄长都现在这幅模样,你难道还不愿意说吗。”
这声音很低,但足够林攸听得清清楚楚。
浑身的血液像是沸腾一般,嘴唇微启,想说些什么解释一下,但话到喉咙出卡住了。
“老太太,公子的毒解了。”
秦仲在一套针法下去,最后淤积在胸的黑血吐了出来,气息也逐渐平缓下来,昏睡过去。
看患者脱离危险之溪心里的大石头才放下来,林仲现在脱离危险,但她的危险才刚刚开始。
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之溪也搞清楚她现在被扣在头上的罪名。
刺杀林府长公子,哦不,更准确来说是皇长子。
她应该叫他秦仲。
此事兹事体大,在场的没一个人说得算数,只得把他关进牢里另做打算。
她一边在想着何人做的这个局,一边心底长叹一口气,这事做的安静,应该不会惊扰程旭。
小饼子和福兰不知道现在在外面怎么样?
他们应该不会被我连累......
秦执又是来做什么的.....
秦执一来就看见抱膝蜷缩在角落的之溪,脑袋耷拉在膝上,呆坐在草垛上,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你怎么来了。”听到脚步声之溪才抬起头来,见到来者险些叫出声来。
秦执把藏在胸口的烙饼递过去,之溪也着实是饿着了,忙伸手去接,还没等秦执小心烫几个字说出口,之溪一下就被烫得眼泪都出来了。
秦执第一反应是握住她的指尖给她吹了吹,但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红晕眨眼间功夫就爬上脖颈,耳根子红的像是能滴血一般。
“谢谢。”
之溪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一阵暖意在心间一点点流淌开来,安抚焦躁不安的五脏六腑,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
“你去帮我转告小饼子他们,要是有什么事都一口咬定都是我一个人的行为,还有我阿弟那边就说我......”
“你一定会出去的。”
之溪这滔滔不绝的,像是交代后事一般。秦执只觉得心烦意乱,厉声打断她的话。
之溪闻言一愣,目光轻飘飘瞥向别处。
这个时候是灵魂出窍的时候吗!
秦执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一肚子的气无处发泄。
之溪见他闷闷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轻笑出声:“我下毒害了人要怎么出去?”
“你不会的。”
“什么?”
“我说,这不是你做的,不可能是你做的”
秦执一字一句说得格外认真。
在潮湿昏暗的走廊里墙上的烛火轻轻摇曳着,水滴声格外地清晰。彼此都没言语,直到外面传来声响。
之溪眨了眨眼让他快些离开,承诺自己一定会平安出去。
至少就算是死也要死的明明白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