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光安全区。
“孤猎”总部。
“荆循,编号E01,欢迎回来。”
头顶响起机械女声,荆循俊秀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锋利的眉眼泄出令人胆寒的气场,无机质般的瞳孔平静无波。
“循哥回来了?”
走廊里闪出一抹娇小的人影。
“嗯。”
荆循拨开空悦来挽他的手臂,看着空悦的发顶,他淡声道:“小妹,没吃饭?”
“每天都吃了啊。”
空悦有些摸不着头脑。
抬头发现荆循颇带怜悯的目光,她瞬间就懂了。
“我这是还没长开!过几年就比你都高了!”
荆循闷笑一声,笑意不达眼底:“拭目以待。”
“我还有事,你去找程安玩。”
“不是刚回来,又要出去?”空悦皱起眉,见荆循没有解释的意思,低低道,“他找你?”
叮咚一声,于无形中阻止了空悦继续问下去。
“那你先忙吧,想吃啥?你的接风宴!”
“随便。”
荆循进了电梯,答道。
无人知晓,空悦在电梯门闭紧之后,握紧了拳。
“姓章的……”
顶楼。
“任务完成了吗?”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背对着荆循,苍老的嗓音就像两块废铁片相互摩擦。
“我活着回来了,这个问题就没有意义了吧?”
男人听罢,片刻后才说道:“明天有一场‘牧羊’,你必须去。”
荆循瞳孔微缩,他望向男人,缓缓开口:“如果我不呢。”
语气平直,丝毫不惧。
“你是‘孤猎’的‘鹰眼’!你不去像样吗?”
为了满足那些“贵人”所谓的“消遣”?
“章尉,不去。”
哐当——
荆循关上门,头也不回的离开。
“章先生……”
“明天不用他上场,让他看着就行。”
“好。”
孤猎等级极其森严,像荆循刚才直呼章尉大名属于以下犯上,该罚。
但“牧羊”将近,那些人可不希望大名鼎鼎的“鹰眼”出现在他们面前时是伤痕累累,连头都抬不起来的。
先记着吧,我可爱的儿子还真有趣。
章尉心想。
“我哥的接风宴为什么这么寒碜!?”
空悦看着桌边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怒道。
程安啃着薄面包,声音含糊不清:“可消停点吧,他们都不敢来啊。”
“那两个鹰爪呢?”空悦说。
“哎呦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跟他们的仇这么这么多!”程安边说边比了一个夸张的手势,“我说他们也真是憋屈,看你哥不爽还要对你哥点头哈腰。”
“没办法,哥太厉害了。”空悦嘻嘻一笑。
余光中她瞥到什么,身子僵硬了一瞬。
“你不是说不会来吗……”
“什么?”
程安一头雾水朝空悦瞥的方向看去。
“坏了。”程安小声说。
空悦手背蹭了蹭程安:“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
只见两位鹰爪气定神闲地走到桌边坐下,之前还稍微有点活跃的氛围登时死寂。
“哥……你快来……”
空悦表情拧巴,忍不住开始念叨。
“来了来了,”程安说。
两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空悦大声喊道:“哥!这边!”
荆循捡位坐下,至此,才是真正的“静”。
宴席将尽,终于有人说话了。
“今天这接风宴,我觉得挺无聊。”
鹰爪文永玚撂了筷子,他直勾勾盯向荆循,眼里满是嘲弄。
“你怎么……”空悦站起身,却不料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文永玚呵斥。
“我也觉得没意思。”荆循抬眼,四目相对间是暗流涌动的机锋。
文永玚收回目光,他必须承认,那双眼睛里有他看不懂的东西。
这让他没来由的胆寒。
荆循说:“我吃完了。”
“别急着走啊,鹰眼大人。”
另一位鹰爪徐徐道。
坐在荆循旁边,完成任务手段残忍毒辣,无数次趋近鹰眼的人。
康潋。
“我想玩游戏,”康潋眉眼带笑,“大人陪不陪?”
荆循下意识按了按袖口,他点头并示意康潋说游戏规则。
“就猜拳吧,输了的人自断一手,怎么样?”
漫长的安静后,有人低声说:“没必要玩这么大吧……”
“好。”
荆循转起桌上的餐刀,羽睫低垂盖住了视线,让人摸不准他在想什么。
“那……开始吧。”
语毕,没人看清荆循的动作,再反应过来时餐刀已经贯穿了康潋的手掌砌进桌面。
血洇进红木桌面,惊心动魄。
“废物,知道你为什么一直当不上鹰眼吗?”荆循勾唇,他抬脚抵住康潋的凳子,稍一用力,便踹掉了凳子。
桌子比康潋矮了一大截,他只能忍着掌心的疼痛,僵硬地弯腰防止撕裂伤口。
荆循居高临下看着他,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知道吗?”
康潋额间冒汗,他不断地点头:“知道……”
“少打些歪主意,说不定等我哪天不是鹰眼了,你就可以名正言顺上位了。”
荆循特意把名正言顺四个字咬得极重。
至此其他人才知道,无非就是夺位未遂的老套戏码。
在等级森严堪比种姓制度的“孤猎”,鹰眼位高权重,自“孤猎”成立以来,无数人想要坐上这个位置。
只是去年鹰眼变成荆循后,就有更多人想篡位了。
似乎都觉得这位年纪轻轻的鹰眼很好欺负。
章尉一向不管这些事情,一半是他认为有助于鹰眼磨炼侦察力和养成疑人的性格,毕竟身居高位,总归是孤独的。
也可以激起另外的鹰的野心,谁不想往上爬?
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一半是他都在讨好贵人呢,没空管。
想到章尉,荆循眸色暗了暗。
翌日,“牧羊场”。
巨大的噪音和油腻的气味充斥着整个场地。
“牧羊场”以罗马斗兽场为原型,呈封闭的圆形向上铺排给贵人设座,最底下的一片平地则是“牧羊”地。
此时“牧羊场”里寥寥数十人,坐的都是衔光区有权有势的人物。
几位穿着暴露的小姐拿着托盘游走在人群之中,收集权贵手中的纸条。
那些纸条上写着权贵的要求,而“孤猎”初出茅庐的幼鹰负责执行。只要能够讨得他们的欢心,幼鹰就算正式被“孤猎”接纳,可以自己出任务了。
观众席上,一个金枝玉贵的少年朝身边的小姐招了招手,眼神玩味。
“今天鹰眼又没来?”
少年说道,顺便摸了一把小姐的臀部。
“姜小爷,章先生说他会……”小姐羞红了脸,娇声道。
姜聆不耐烦道:“章先生说章先生说……天天是他说,上次他也说鹰眼会来,最后都结束了,人呢?人影都没看见!”
“这次他一定来。”
小姐收了姜聆的纸条,对他笃定地说了一句,随后离开了。
“开始了。”
“今天的‘羊’有十只,保证能让各位载兴而归!”
主持人站在圆台正中央,声音响彻“牧羊场”每一个角落。
“好!”
“拭目以待!”
观众开始欢呼,热烈的气氛逐渐到顶。
“羊”出来了。
几个戴着脚铐手铐的健康人走到圆盘内。
他们脸上的仓皇与害怕刺激了那些人的神经,他们大声道:
“鹰呢?鹰快出来!”
“弄他们!”
“快上!!”
几只幼鹰走到羊旁边,扯着他们的镣铐催促他们向前。
“第一只羊,执行余先生的要求。”
刹那间,羊的脸上便多了几条鞭痕,血色星星点点地渗出。
两根银针刺进羊的眼球,旋转,没入。
羊痛苦地挣扎,锁链哐当响,所有人都兴奋地拍手叫好。
“第二只羊,执行吴先生的要求。”
……
荆循站在牧羊场最高处,透过玻璃俯视底下糜烂的一切。
有的幼鹰接受不了这种血腥和刺激,双腿发软。
有的则沉浸在莫大的快感里。
荆循隔空指了指一个幼鹰,对身后人说:“这是你喜欢的种。”
章尉笑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什么时候发现他站在他身后,什么时候发现那个幼鹰……很像小时候的他。
荆循语带寒芒:“这么好的最后不都被你毁了?”
“下面有几个很想见见你,他们还没见过这么神秘的鹰眼,”章尉说,“似乎从去年你成为鹰眼开始就未露过面?”
“你的朋友,见我干什么。”
荆循盯着玻璃上的细碎反光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偏头躲过章尉掷来的匕首。
匕首摩擦玻璃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铿锵”后落到地上。
喀哧——
玻璃被撞出蛛网般的裂纹,随后……碎成了无数块。
荆循及时后撤,他垂眸看向地上的碎玻璃,气极反笑:“牧羊场的玻璃真劣质,上赶着让九头虫进来?”
与此同时,所有观众不约而同往上看,寻找碎玻璃的出处。
这些人太不专注了。
荆循暗骂一声。
“那是……”
“新任鹰眼!”
不知是谁嚎了一嗓子,所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鹰眼?这么白真是鹰眼吗?”
“长这么漂亮?”
“看着不像,不会随便找了个来充数糊弄我们吧?”
姜聆睁大眼,笑意盈盈地大喊:“真漂亮!”
满座哗然。
荆循转过身,眨眼间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搞什么,这就走了?”
“真没劲。”
“长得真媚。”
“可不?就他那傲慢样,指不定晚上在哪哭呢。”
……
姜聆听着众人丝毫不遮掩的荤话,出了观众席。
“鹰眼大人,去哪啊?”,姜聆站在灯光晦暗的长廊里,背后是牧羊场的出口。
“这个点没人会出去的,我们……聊聊?”
“没空,”荆循擦着姜聆的肩头走到门口。
“鹰眼大人,衔光不好玩吧?”姜聆说。
顿了顿,姜聆自顾自说下去:“去禄安看看?那里可真是安宁和乐啊,美好的我都不想回来。”
“直说。”
荆循皱眉。
啰嗦。
“我帮您去禄安,条件是帮我杀个人。”
“杀人这种事,随便找只鹰都会干。”
“禄安军方的人,魏琰。”
荆循怔忡片刻,谁?
“认识?”,姜聆说。
“不认识。”
“无所谓,怎么样,这个买卖不亏吧?”
“还有,我可以解决你的芯片问题,”姜聆接着说,“换言之,没我你走不出衔光。”
芯片。
每只鹰第一次放飞前,章尉都会派人在他们靠近颈动脉的地方植入一枚微型芯片,防止逃跑。
总部识别身份也是靠芯片。
像荆循这种等级高的鹰芯片威力自然强一些,不仅能在检测到任务未完成时释放电流麻痹神经以示惩处,还能定位,一旦载体跨出衔光哪怕半步,芯片也会启动自爆程序。
鹰这一辈子,就被拴在孤猎了。
“不做,”荆循说。
待荆循走远,姜聆低声呢喃:“真难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