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完结

    雾虚海位于极北苦寒之地,浓雾连通天地,与人妖两界的黑雾有些相像,但更庞大,更幽深,雷云翻滚,闪电不绝。

    染画站在雾外,能够听见野兽的嚎叫,凄厉可怖——在叫她的名字,字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她咬碎嚼烂,化作一滩烂肉。

    她微微一笑。

    静天站在她的身侧,一袭白衣,带着一副狰狞的鬼面具,手里端着的木盒不停跳动。

    隔尘珠在妖神醒来后就化作了粉末,引灵珠察觉到了主人的气息,蠢蠢欲动。

    “其实我更想将它彻底粉碎,不过暂时还做不到。”染画瞥了眼盒子,叹气。

    静天不置可否:“进去吧。”

    暗红的妖力撕开浓雾,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与此同时,琉璃宗。

    段铭霜和连薪坐在山顶悬崖边上,中间隔着两步距离,都冷着一张脸,擦着手里的剑。

    擦着擦着,连薪看着手中的重剑,骂道:“把这玩意留给我干什么?我又用不到!”

    “废物!”

    他本意是骂自己,结果旁边的段铭霜垂下眼,接上了话。

    “对,我就是个废物。”

    他语气幽幽,失魂落魄。

    “若我再努力一点,修为再高一些,说不定就能同她一起去了……”

    “额…”连薪打断了他。

    段铭霜看了他一眼,接着垂头丧气。

    连薪拍了拍他的肩膀。

    段铭霜连眼皮都懒得抬:“你要说什么?”

    “我要说,以你的天资,就算再修炼五百年,也达不到静天的水平。”连薪嘿嘿一笑,“毕竟静天体内的灵根可是我的。”

    “所以你不要想什么努力修炼一起去啦,努力修炼也没可能的。”

    段铭霜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横起了剑。

    连薪:“其实我是开玩笑的段兄。”

    段铭霜起身,提着剑向他走去。

    “真的!我错了!”连薪开始逃跑,两人绕着一棵槐树绕圈。

    绕着绕着,两人双脚离地。

    槐树用两根树枝将他们捆了起来。

    段铭霜先是一惊,随后反应过来。

    “木鬼?”

    “是我。”槐树皮上浮现出一张人脸,看着有几分诡异。

    见段铭霜认得来妖,连薪抱着重剑,也停止了挣扎。

    木鬼则提着树根拎着两人快速行走,眨眼就到了山腰。

    她的语气有些凝重:“妖神开辟了一条连通人妖两界的新通道,离通道近的一些妖怪已经趁机跑到了人界,被我和长绒拦下了,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我们必须在剩下的妖怪发现通道前想办法关闭它。”

    “我和长绒不擅长阵法,也无意挑起人妖两界大战,这个消息必须瞒住,所以只能寄希望于你了。”

    至于连薪,就是顺带的。

    ——

    雾虚海上风雨交加,雷声震耳欲聋,滔天巨浪被妖神操控着不断升高,衬得脚下的染画和静天渺小如尘。

    积蓄够了力量,巨浪狠狠拍下。

    染画眸光一闪,庞大的妖力将巨浪分为两半,裂口平整,向左右迸裂,万钧之力砸向海面,激起无数浪花,却没能沾湿她的衣角。

    静天紧紧摁着躁动不安的盒子,向染画点了点头,潜入深海。

    天空雷云翻动,妖神的声音在轰隆的雷声中清晰可闻。

    “还给我!”她的怒吼在天际萦绕,“还给我!”

    暴雨倾盆而下。

    染画带着笑,声音穿透雨雾织成的帷幕:“能被随意夺去的东西,还给你又有什么用呢?”

    那你倒是还呀!

    妖神气个半死。

    她现在身处于苍茫雪山深处的古老祭坛,在神界,它的名字叫“降仙台”,是唯一可以让神仙真身降临凡界的办法。

    妖神万年来搜集到的无数珍宝在雪山外形成透明的屏障笼罩,人族的修士提剑不断想要击破结界,金戈的声音犹在耳畔。

    她沉着脸看着面前的祭坛,祭坛中心是另一个世界的情景,是她万年未见过的狂风骤雨。

    这或许是她的死劫,腹背受敌,天地不容……但天无绝人之路,就算天道再偏向染画,它给给妖神留了一线生机。

    引灵珠为这可恶的鸟妖吸收了无数妖力,却也在妖神醒来那一刻侵染了染画的灵魂,减少了她的躯壳对妖神灵魂的排斥。

    这是妖神最后的机会,被染画杀死,或者吸取她的力量,夺取她的身体。

    妖神踏入祭坛,一跃而下。

    ——

    静天自海面深潜而下,她用了避水符,水流自动在她身前分开。

    海面上波涛汹涌,海面下平静无澜,没有任何生物,幽深,晦暗,冷寂得令人毛骨悚然。

    似乎察觉到了主人的到来,木盒里的引灵珠愈发激动,静天都差点脱手。她凝眉,又给盒子上施了一道禁锢术。

    盒子安分了些,她不断向下潜,终于看到了那道只有一人宽,深不见底的海沟。

    这道海沟的最下面,就是无尽渊,人界的最底端,传说中埋葬了无数上古神灵的、只进不出的坟冢。

    静天汇聚全身灵力,将引灵珠重重打入无尽渊入口。

    木盒左右摇晃,坠入无尽深渊。

    至此,此战,万无一失。

    ——

    身高百丈的九尾狐从天而降,利爪在雨雾中都难掩寒光,它撕开巨浪,直直冲向海面上站着的女人。

    染画也不再躲避,直视着踏空而来的狐妖,变回了原型。

    乌鸦展翅,向着狐妖的方向张口,一声长啸后,熊熊烈焰从它口中吐出,带着能够燃烧世间万物的炽热。

    狐妖心生忌惮,不得不侧身躲避。

    火焰从半空坠落,落入海中,热浪升腾。

    两妖升至半空。

    狐妖一击不成,又转身从侧面进攻,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扑上去,利爪划破乌鸦的皮肤,血液喷腾而出,在空中下了一场小型血雨。

    它又想侧头咬上乌鸦的脖子,可以还未成功,尾巴上就感觉到一阵剧痛,伴随着难忍的炙热,它大张开嘴,口中发出“嘤嘤”之声,随即卸了力气,被乌鸦甩飞出去。

    狐妖在空中稳住身形,回头一看,九条尾巴中的两条已经被烧秃大半,黑红的皮肉暴露在空中,还伴随着一股焦味。

    它赶忙用妖力灭火,乌鸦却不顾翅膀上的伤口,乘胜追击,用锋利的钩爪狠狠抓向狐妖的背部,留下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狐妖痛呼一声,明白自己不是乌鸦的对手,不再正面迎战。它停住不动,操纵着妖力在周身形成迷雾,身影逐渐消失。

    乌鸦警惕地观察着迷雾,煽动翅膀掀起飓风吹散迷雾,里面却已经没了狐妖的身影。

    去哪了?它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用妖力搜寻空气中的每一丝异样。

    在——身后。

    它向上飞去,躲过了致命一击。

    狐妖收回爪子,摆摆尾巴,又隐入了茫茫大雨中。

    它的隐匿术堪称一绝,几乎找不到破绽。

    几次三番下来,乌鸦身上逐渐多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但都不致命。伤口反而让它冷静了下来,在数百次的躲闪中探寻到了某种规律。

    狐妖的动作逐渐变得明显。

    时机成熟。

    乌鸦装作仓皇无措的模样,故意向左飞去,露出右边的命门。

    来了!

    狐妖的利爪距离它的脖颈不过一寸,乌鸦猛地转身,以一个极其刁钻的姿势从它的爪子逃脱。

    鸟喙啄瞎了狐妖的眼睛,它失去了一半视野,企图再次隐匿,乌鸦却提前预测到了她的路径,口吐火焰逼它显形。

    雷声大作!

    乌鸦不断逼近,狐妖怒吼一声,口中“嘤嘤”声不断,曲调幽森,勾动心魄。

    乌鸦感觉到体内魂魄不稳,它头昏目眩,瞬间意识到了是引灵珠搞鬼,想要关闭自己的听觉。

    未果。

    狐妖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直视着它,暗金的瞳孔灰暗鬼魅,带它深入梦境。

    ——

    像是一瞬间,或者一万年,等染画再次苏醒时,面前是万里无云的晴空。

    她变成了一尺长的乌鸦,用最熟悉的形态在海上浮浮沉沉,那些海水是最温柔的臂弯,轻轻地哄着她。

    染画打了个哈欠,觉得自己又要睡了,但有股莫名的感觉,搅得她心神不宁。

    睡不着,还是起来……起来干什么?

    她记不起来。

    睡吧,睡吧……风和云都这样说着。

    染画闭上眼睛,又要睡过去。

    耳畔忽然响起许多声音。

    或冷淡,或温柔……叫着她的名字,很熟悉,她曾听过千万次。

    眼前出现了一场夕阳。

    颠倒的夕阳,太阳像是从西山升起,燃烧的云绵延万里。

    染画很惊喜,下意识转过头,想要和谁分享。

    身后是……

    一块树皮?

    ——

    “段铭霜!你想到方法了吗?”

    长绒不复冷淡克制的模样,憋着气高声喊道,她的身前,木鬼用原型牢牢堵着洞口,透过巨大槐树旁边的透明通道,可以看到许多妖怪正在攻击她,妄图逃到人界。

    不过木鬼千年修为皮糙肉厚,这些攻击对她倒是不痛不痒。只是长绒心疼地厉害,一边用法术帮她治疗,一边不停地催促段铭霜。

    段铭霜也很急,他坐在地上,和旁边的连薪对着一张阵法图挠头。

    “最后一处!”他回道。

    “这一处,应该是用这种画法,灵力应该是三分,多了就不够其他地方,你切莫要记住!”

    这是连薪三千年前在一处秘境中拿到的封印阵法,也是现存的唯一能够隔绝两界的阵法。

    “幸好你们带上了我。”连薪洋洋得意,不知对着怀里的重剑说了什么,一道白光从重剑中飘出,飞入了段铭霜的身体。

    “这是静天留下的灵力。”他眼的担忧一扫而过,转头对段铭霜说:

    “开始吧。”

    “嗯。”段铭霜神情严肃,点头。

    他先同长绒和木鬼交代:一但他说“退”,两人必须立刻退出通道。随后划破指尖,以指尖血为笔,开始绘制阵法。

    他一丝一毫不敢分心,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落。

    这一画,就画了整整三日。

    长绒一有空就给他喂补血和灵气的丹药,如今药箱也快见了底,再一转头,木鬼阻挡了三日攻击,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她心中焦躁不安,只能祈祷阵法尽快完成。偏偏祸不单行,远处又来了一群妖怪,浩浩荡荡,扬起了一片尘埃。

    长绒一惊,变回了原型,想要代替木鬼。

    槐树的叶子已经枯黄,却依旧不肯挪动一步。

    那群妖一路横冲直撞,直接来到了通道的最前方。

    长绒越发焦急,跺着蹄子不顾木鬼的意愿就要将她拽下来。

    却没想到那群妖的领头竟然叫住了她的名字。

    “长绒大人!我们来帮你们了!”

    三菟挤开佘肆来到最前方,还来不及叙旧,又忽闻一声“退!”。

    长绒立刻带着木鬼后退撤出通道。

    阵法成了。

    段铭霜松了口气,晕倒了过去。

    阴云蔽月,明日似乎又要下雨。

    段铭霜从睡梦中醒来,只觉得浑身酸软,头昏脑涨,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

    他缓过劲来,才发现自己是在观沙宗内,当初所住的长老洞府。

    长绒端着药走了进来,见他醒了,松了口气。

    “我睡了多久?”声音干涩,嘶哑难听。

    长绒给他倒了杯水。

    “三日。”

    “染画呢?还没出来?”

    他接过水,来不及喝,就急着追问。

    长绒缓缓摇头。

    段铭霜低下头,眼睛暗了下去。

    又三日,段铭霜的伤好了大半,拜别了长绒和木鬼,和连薪回了琉璃宗。

    落雨声滴答不停,溪边的竹亭还是染画离开前的模样,段铭霜坐在石凳上,看着不远处的溪水。

    溪边有块发光的地方引起了他的注意。

    段铭霜走过去,是一块纯白的石头,他捡起它,林中就响起一段竹笛曲声。

    吹得一般,刚成曲调。

    曲子叫《相思》。

    段铭霜却将石头按在心口,听了一遍又一遍。

    雨,越下越大。

    ——三个月后。

    细雨连绵。

    段铭霜和连薪看着雾虚海的滔天迷雾。

    “你转修阵修才三个月,就想打破雾虚海的迷雾?”连薪不可置信,“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要我说,你还是老实回琉璃宗等着吧。染画实力强劲,又有天命傍身,定是能赢的,这到底是弑神的大战,三个月也不算久。我劝你冷静些,别到时候她当了妖神,你成了野鬼,那才是真阴阳相隔……”

    段铭霜描绘着阵法,不耐烦道:“闭嘴。”

    又替自己解释:“我只是等得焦急,想悄悄在外头看一眼。”

    “这是能随便看的吗?”连薪要疯了,举着重剑面向自己见不到道侣真疯了的兄弟的后脑勺,决定给他一下。

    “看什么呀?我也想看?”

    一道突兀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这哪个缺德的来凑热闹?连薪不满地看去。

    看不清人脸,只能看到刚才还在画阵的兄弟埋在她的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连薪手上一轻,有人把他的重剑拿走了。

    “师兄。”声音很低。

    “你还记得我上次说的话吗?”

    连薪不记得,连薪转头就走。

    染画低下头,轻轻拍着怀里的人,笑着说:“这么委屈?对不起,我出来的太迟了。”

    “没有。”怀里的人声音嗡嗡,带着鼻音。

    “我只是太想你了。”

    有温暖的光照下来,雨好像停了。

    染画轻声应他。

    “嗯。”

    “我也想你。”

    跟你想的一样多,一样久,在每一滴雨落下的时候。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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