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连薪在妖界待了两个月,搜寻到了大部分的药材,但还有几味药没有踪迹。

    没了办法,他偷偷混进了妖皇的宫殿中,希望能从他的私库找到剩余的药材。

    他运气不错,恰逢妖皇生辰,宫中大摆宴席,私库外看管的妖怪都很懈怠。妖界对法术密咒了解极少,也不在此方面设防,他靠着极佳的隐匿术进入了私库。

    或许是天道眷顾,他真的拿到了剩余的药材。

    临走时,他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妖怪。

    那妖怪满身酒气,瘫倒在一棵树下,如同一滩烂泥。连薪无意惊动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可穿过树杈的月光一照,那张遍布疤痕的脸,又将连薪的记忆拽回了满山枫叶的秋日。

    他顿时遍体生寒,愣在原地。

    凄厉的哭声,密密麻麻的白绫,遍地的尸体和鲜血,食人心的妖怪。

    师尊的脸,师妹的脸,还有那句“同归于尽”,不停地在脑海里翻涌,搅得他头痛欲裂。

    当初打伤连薪,使他留在山上的,就是这只蜈蚣妖。他逃命的本事很厉害,受了那么多伤,最后还是跑了。

    时至今日,连薪依旧很后悔那天没同师尊和师妹一起去除妖。对这只蜈蚣妖,他的恨不比对那只害死师尊的妖少。

    连薪的手抖起来,剑不知何时被提在了手上,却迟迟下不去手。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一旦动手,他就会暴露身份,最后就算报了仇,也回不去人界。

    连薪不怕死,但他集齐了药,要回去救静天,他不怕死,他怕静天死。

    连薪抬起脚,往外走了两步,又犹豫了。

    若是哪天,静天知道他放弃了复仇的机会,还是因为自己而放弃的,她必定会直接杀了自己。

    除非连薪能瞒她一辈子。

    可只要做过的事,就不可能瞒天过海。

    就像……他知道当初师尊是替静天挡了死劫。

    他为此怨恨了静天很多年,直到前不久才得知了真相。

    静天是师尊恩人的转世。

    师尊死后很久,又一次细雪落满山头,连薪才记起他曾说过的那个故事:

    许多年前,在重信还是一个凡人孩子的时候,因为贪玩错过了下山的时机,被困在了山上。山中夜里寒冷,一只野狗盯上了他,重信被吓得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最后是一个女孩提着火把救了他。小女孩的年纪也不大,看着十一二岁的模样,穿得破破烂烂的,牵着重信的手带他下了山。

    快到山脚,能听见有人呼喊重信名字的声音。

    “你快回去,下回不要贪玩了。”小女孩摸了摸他的头,松开了手。

    “你不回家吗?”重信问她。

    “我的家就在山上。”小女孩推了把他的背,侧过脑袋咳嗽了一声,“你快走吧。”

    “那我下回再来找你玩。”重信说完,看着女孩点头后,向着树林外飞奔入亲人的怀抱。

    等他再回头时,却已经看不见她的身影了。

    受了凉又受了惊,重信当晚就发起了高烧,断断续续半个月才好。等他想起去找她时,才从阻拦的奶奶口中得知,她已经死了。

    她得了重病,治不好,又是个姑娘,家里也不想浪费钱,就把她扔在山上自生自灭。重信回来的第二天,他的父母去找她,想给她治病,却只找到了一具尸体。

    小女孩被葬在那座山上,重信每年都会去祭拜她。一千年后,当他又一次踏上那块早已被磨平、长出绿草和苍天大树的土地时,他在树下捡到了一个孩子。

    那时的重信胡子飘飘,看着垂垂老矣,小姑娘却只有七八岁的模样,穿得破破烂烂的,像是一个小乞丐。

    一如当年。

    连薪握紧手中的剑,强忍酸涩的眼眶,下定了决心。

    “你不打算杀了他吗?”

    一道声音叫住了他。连薪身体一颤,如同被钉在了原地,良久才僵硬地转过头。

    那只蜈蚣妖还在地上呼呼大睡。墙头上,一只女妖正在对月畅饮,黑发及肩,琥珀色的眼在月光下闪着诡异的绿光。

    连薪认得这只妖——她就是这场宴会的主人,妖族的妖皇,银苍。

    “你早就发现我了?”他意识到了什么。

    “我还没废物到认不出一个凡人。”银苍挑眉,从墙头上一跃而下,一脚踩上了地上妖怪的肚皮上。

    她这一脚劲道颇大,躺着的妖怪当即弓了腰吐了血,酒意也散了大半。

    “我记得我说过,如果你敢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就剥了你的皮,放在行宫前当地垫。”她不断加重力道,来回碾压脚底下的皮肉,“怎么,忘了?”

    “我错了!陛下!”蜈蚣妖彻底清醒了,但却不敢逃,只能一口一口吐着血,和着血沫给自己辩解,“不是!不是我自己进来的!是那群该死的小狼妖给我扔进来的。”

    “看来想扒你皮的不止我一个呢。”

    银苍显然不在意真相是什么,她把脚从蜈蚣妖的身上拿下,还嫌弃地拿妖力擦了一遍,随后看向面前的连薪。

    “不过,你运气还不错,今天我有了一个新玩法。”

    连薪有了不好的预感,并且很快就成了真。

    “喂,小偷!”银苍勾着嘴角,喊他,“如果想要带着你的赃物走出我的宫殿,就剜出他的心吧!”

    “而你,如果想活着,就掏出他的骨头。”她一脚把蜈蚣妖踹起来。

    “开始吧。”

    银苍摆摆手,躺在了一群小狼妖抬过来的软榻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场决斗。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决斗。

    蜈蚣妖的实力并不高,他厉害的是逃跑的法术,可惜这里有银苍看着,他的逃脱术一个也使不出来,不到一刻就被连薪掏出了心脏。

    手里的心脏还在微微跳动,血味腥臭,连薪几欲作呕,但想起被掏心死去的村民和师尊,又多了一丝畅快。

    蜈蚣妖的尸体被小狼妖收拾了个干净。连薪把心脏扔给银苍,对方眼都不抬,用冰霜将它在半空化作了粉末。

    “你赢了。”她轻描淡写地宣判了胜负。

    “我不会食言,无论你在我的私库中偷了什么,我都直接送你。只有一点,这是我送你的东西,若是你给别人用了,那他就会背负诅咒,心衰而死。”

    “现在你可以自行离去了。”

    连薪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无比。他如同脚下生根一样站在原地,死死盯着银苍,那双黑色的眼眸因为多日的紧惕而泛起血丝。

    银苍再也没看他一眼,走得很果决,一群小狼妖挡在她的身前,用发着绿光的眼睛盯着连薪,嘴角时不时滴落几滴口水。

    她是故意的,连薪很清楚这点。银苍一定知道这些药是拿来做什么的,也知道这些药不是给他自己用的,所以才下了这一条禁制。

    而且连薪对她毫无办法。他打不过她,也不敢动手。

    他感到绝望,兜兜转转耗费了那么长的时间,所做的不过是无用功。

    静天……她是个好人,命却那么苦,前世今生,都不得善终。

    还有机会。连薪浑浑噩噩地行至一片碧绿的湖水畔,俯下身洗了把脸,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他要放弃从私库中偷的药材,重新寻找剩下的药材。

    虽然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只要——

    连薪的背部受到了猛烈撞击,直接把他撞到了湖中。当他从头晕目眩中回过神来时,已经顺着一群银色的鱼组成的漩涡,来到了一个古怪的地方。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最中心的祭坛散发着亮光。

    他心跳如擂鼓,如同鬼迷心窍一般,一步一步踏过虚空的阶梯,登上了诡异的祭坛。

    正中心的狐狸石像活了,九条尾巴像是蛇躯一般扭动狂舞。

    它说:我是妖神。

    它说:我知道你为何而来,也知道你遇到了一些阻碍,我可以帮助你,只需要一点点代价。

    什么代价?连薪像是说出口了,又像是没有。

    过了三日,他平安回到了人界,修为从渡劫跌至金丹,脑子里却多了一份可以转换修为和灵根的秘法,怀里也多了一颗丹药,至于怎么获得它们的,连薪想了很多次,始终记不清。

    于是他索性不再想,回到琉璃城,寻到了静天。

    到琉璃城时正好是黄昏时候,静天在院子里支了一张桌子吃饭。

    连薪站在门外悄悄看,发现她比自己离开时老了许多,头发已经全白了,身形也变得佝偻。

    于是他不再躲藏,直直走进院子,坐到了她的对面。

    “你回来了?”她像是不可置信,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确认了许久,“你没有死?”

    “没死。”连薪说完,看向桌上的饭菜,很普通的样式,他也好多年没吃过了。

    “不给我也来一双筷子吗?”

    他反常的行为又引起了静天怀疑,那双有些浑浊再次仔细看了片刻,才起身,进屋拿了一双筷子和一个碗,摆到连薪的面前。

    连薪夹了一筷子冬菇。

    “好难吃。”

    他又把筷子放下了。

    “你做饭怎么还是这么难吃?”

    “因为我不常做,”静天斜了他一眼,“我往常都去街上买,今日心血来潮才自己做了。”

    “哦。”

    “这十年你去哪了?”静天突然问道。

    “十年?我走了这么久吗?”

    “嗯。”

    “你怎么知道我不在琉璃宗?”

    “你留下来的那个看着我的小丫头,她跟我说的。你还欠着她工钱没给。”

    “我待会去给她。”

    “所以,”静天抬起头,“你去了哪里?”

    “妖界。”连薪抬眸,回道,“我去了妖界,找到了能给你重塑灵根的方法。”

    咣当两声,筷子砸到了桌子上。

    “真的?”

    她用颤抖的声音问。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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