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证

    慕相玄错愕道:“你怎会……”

    “我不该知道么?”

    越清音揪紧他肩上的衣料。

    “圣上赐婚,京城、融州必有动静。而花楼客人南来北往、消息灵通,被我探查出来岂不正常!”

    ——

    就在慕相玄进屋之前。

    小倌们围绕着京城的新鲜事儿滔滔不绝。

    从边关将领携敌酋与战利品凯旋,皇城前献俘礼的《凯安》乐响彻三夜;

    说到圣上颁下圣旨,要为宠爱的礼柔郡主祈福,御用福寿观将放出道家斋饭,恩泽百姓;

    甚至还提到了落魄多年的肃王府,称圣上特批金丝楠木,赐予肃王府作翻新整修……

    越清音与乌维言聚精会神,虽觉新鲜有趣,但听了半日也未听见重点。

    乌维言不得不打断他们:“可有听说哪家订婚、办喜事么,特别是慕容家的?”

    小倌们不约而同地笑,应道:“爷说什么呢,先前是五月,俗称端午凶日。”

    “慕容家天潢贵胄,哪有在恶月办喜事的?”

    越清音一琢磨,依稀想起以前听屠军师说过,越是身份尊贵之人,越是讲究天人合一。

    皇亲国戚通常会选“花好月圆”的八月、“秋收圆满”的十月成婚,五月湿热易生疫病,是为不吉,办喜事的可谓少之又少。

    瞧着打听不到什么,兄妹俩卡进了死胡同里,不知还能从何摸出头绪。

    但有一小倌随口笑道:“说到喜事,我前些天倒听说了一件,不过与京城关系不大,反倒与我们融州城有些关联。”

    兄妹俩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

    见客人们有兴趣,小倌便打开了话匣子:“几日前我接待了位茶商。”

    “那老爷刚从京城过来,说是在中途官道见到了极长的礼官队伍,官差严密护送,沿路红绸飞扬,彩花铺天盖地,像是圣上命人给融州城送来贺礼呢!”

    兄妹俩身形一僵,越清音睁大眼睛:“红绸贺礼……”

    汉人皇室最讲排面,往常也给越柳营送来过不少奖赏,但吹吹打打有余,配着红绸彩花的倒是从未见过。

    是因为喜事将近,所以圣上特意送来红贺?

    难不成真要赐婚?

    乌维言顿时冒火,怒而拍桌道:“这些汉人听不懂人话吗?”

    “你三番五次拒嫁,甚至说过如果要履行婚约,宁愿让越将军再娶的胡话——为何他们还恬不知耻地送贺礼过来,这不是强娶民女吗!”

    越清音定定神安抚道:“先别急,融州城这么大,也不一定是给我的贺礼……”

    她同那小倌细细打听:“知道贺礼是送给哪户人家的么?”

    “譬如说,有没有在送礼队伍里看见牌匾、旗帜之类的?”

    小倌思索着搓搓脑袋:“似乎没听过有旗帜等物……”

    “啊!”

    他灵机一动,说道:“不过,那贺礼应该是圣上送给越家的!”

    小倌信誓旦旦地说:“听说当年越将军成婚时,圣上命人送来的贺礼,就与这回的很像呢!”

    乍然听见越家的名号,兄妹俩险些反应不过来。

    ……越家的。

    越清音喃喃着道:“那都多少年了,谁还记得那么清,怎么就说与当年给越家的相像了?”

    小倌对着两位客人嘿嘿一笑,通情达理地压低声:“越姑娘,乌维公子,二位自进楼以来,也没和我们故意藏着身份,那我们就坦诚直说了——”

    “官道途中那队贺礼绝非等闲,据闻规格极高,打头就能看见泰山石、犀角蟠螭金杯、麒麟瑞兽玉雕!”

    “二位出身将门,想必也知道,那几样可都是杀邪镇煞的凶器。融州城内,除了主将越家,哪里还有人家敢用,不怕折煞么!”

    乌维言脸色白了,看向清音:“真是给越家的?”

    兄妹两人细细回想小倌说的每一个字,心中忐忑,隐约生出猜测。

    越清音拉住义兄的袖子:“相玄答应过我,不会让我嫁那蠢材的。”

    乌维言也不安地点点头:“是呢,他答应过,不会食言……”

    他分析下去:“除了他,别的慕容氏都没见过你,不会特意蹲守这刚停战的时机,向圣上请旨赐婚。”

    两人互相列举理由,想要维持理智。

    但兄妹俩心底的思索也未停歇,生出的猜测逐渐有了雏形,终是两两对望,相视凄凉。

    乌维言装不住镇定了,颤着声道:“清音,恐怕……”

    “先别急。”

    越清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扭头对小倌问最后一个关键问题。

    “队伍的贺礼里,有大雁吗?”

    小倌嚯地一声,直呼惊奇:“越姑娘莫不是跟屠军师偷过师?神机妙算啊!”

    他神秘地凑近桌子,同众人说道:“这就是那送礼队伍里最古怪的事了!”

    “给新人送大雁作贺礼,自古就是大昭一等一的好意头!按规矩说,该由大雁起头领队,其余贺礼往后铺垫。”

    “可不知为何,那礼官队伍浩浩荡荡、贺仪周全,可从头到尾连一根雁毛都没有!”

    小倌说完,颇不赞成:“你们说,哪有汉人权贵成亲不送大雁的!圣上又不差那点雁钱!”

    众小倌也觉稀奇,纷纷附议。

    满屋子汉人七嘴八舌,一声声“奇了”、“怪了”。

    而主位上,胡人兄妹俩一言不发,渐渐惨白了脸色。

    这赐婚背后的谜题。

    兄妹俩已经完全解出来了。

    乌维言惨淡笑了笑:“对你们来说,没有大雁确实稀奇。但在我们兄妹俩看来,就很容易理解了。”

    越清音失魂落魄地解释:“因为雁鸟忠贞,一生只有一位伴侣。”

    乌维言开始哽咽:“所以,并不是所有人成婚都适合送大雁的……”

    越清音两行清泪流下:“譬如说,二婚的就不能送……”

    两兄妹捂着心口对视一眼,悲痛得几欲断魂——

    真是前门拒虎,后门进狼!

    “我的胡言乱语把我爹害惨了!他真要代替我履行婚约了!”

    “我们要有后娘了啊!”

    “后娘啊!!!”

    ……

    越清音回想至此,终于明白为何前些时日,她爹常常与京中通信,看信时一时骂、一时笑……后来还开始强迫她学女训,生怕她在皇室宗亲面前丢人现眼……

    原来是因为她要有后娘了!

    一时之间,懊恼、苦闷、被蒙在鼓里的愤懑齐齐涌上心头。

    隔间里满目昏黑,正如她满心的悲凉:“慕容家真是可耻,为了婚约,连老头儿都不放过……”

    她咬牙说得痛恨,慕相玄听不大清。

    但这次赐婚曲折复杂,他先前也同圣上表达过低调筹办的意愿。如今圣旨还未送到边关,按理说,融州的知情人应该寥寥无几才对。

    一家小小的花楼,即便攒了些酒客的道听途说,又能知悉多少呢?

    慕相玄竭力冷静下来:“清音,赐婚之事弯绕颇多,只怕你一知半解、有所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

    见慕相玄还在质疑否认,越清音又气又急:“你以为我对迢迢京城一无所知,才不是,我都知道!”

    她急于证明,匆匆翻查记忆,一股脑儿倒出先前小倌们说的话:“将士凯旋,圣上颁了圣旨对不对!还有,还有……”灵光一闪而过,“还有肃王!”

    少女斩钉截铁:“肃王的事我也知道了!”

    ——既知琐事,那父亲被赐婚这样的大事,她当然更加清楚了!

    这边,慕相玄的心脏已经漏了一拍。

    ……凯旋,圣旨,肃王。

    每个字都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回响,每个字都与事实十足相契。

    越清音没听到他的回应,以为他还要遮掩,难过道:“此事与我息息相关,你为何没有早些告诉我?非要我从别人口中听说……”

    听见她哀戚的语调,慕相玄心下痉挛,艰难地认清事实。

    这家花楼真有几分搜刮消息的本事,竟让她知道了她与肃王被赐婚……

    他自觉惭愧于对她的隐瞒,着急地探前靠近,想要解释:

    “我想说的,我本来是想找个恰当时机,然后亲口告诉你……”

    想告诉她,他承袭了父亲的肃王爵位,求到了那道心心念念的赐婚圣旨。

    ……短短一句,阐明很易。

    可为何他迟迟难以开口?

    慕相玄在懊悔的一瞬间,同时找到了答案。

    因为他想同她说清的事情不止于此,他想要她知道的事情也不止于此。

    他不希望二人稀里糊涂奉旨成婚,他想同她说清,这不是圣上随意赐的婚,这是他在金銮宝殿上跪地请旨、主动求来的姻缘!

    他想将那卷赐婚圣旨拿到手上,在她面前摊开,让她看清,那金绢墨笔多么潇洒大气,可字字句句的背后,全都是她无知无觉、无忧无虑的七年韶光里,他慌乱无措的情窦初开、藏也藏不住的知慕少艾,以及每每揣着心事与她并肩随行时,他拙劣又不高明的试探。

    他对自己的心意知道太多,对她的心意知道太少。

    好几次鼓起勇气想同她坦白,可一对上她的视线,他便心生情怯,唯恐他和盘托出所有情意,却听她回一句“不愿、不喜”。

    那他该怎么办呢?

    儿时读词,有词人想要心上人明白他的相思,于是写下一句“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可慕相玄却想,能不能将她的心,换来作为我的心,我也想看看她的那颗心,里面有没有与我相似的情意。

    隔间逼仄,二人呼吸相融,近在咫尺,几乎能感受到彼此身上微热的融暖。慕相玄侧着听力稍好的耳朵,努力分辨她的情绪。

    理智仍在拉扯,心底的声音告诉他,京城距此千里,他改名换姓来到融州,从未将身份摆上过明面。

    区区一家边境花楼,哪怕消息再灵通,也绝不可能洞悉天家朝堂所有秘辛。

    清音应该还不知道他就是肃王。

    遭遇亲近之人的欺瞒,她很是伤心,无论他如何胆怯情怯,也不该再继续拖延、隐瞒真相了。

    “先前都是我不好,清音。”

    慕相玄竭力平稳住胸膛的起伏,从喉咙里艰难挤出声音:“我不会再瞒你了,还有一事,我现在就同你坦白……”

    “这道赐婚圣旨十分特殊,其实,”他紧张地咽了口水,“婚旨背后的人,是……”

    越清音应得干脆:“我知道啊——”

    慕相玄听见少女直截了当的声音——

    “是你!”

    我知道,是你!

    短短几字,却如惊雷炸在耳边。

    慕相玄被炸得浑身一颤,所有准备好的话语都在刹那间凝固住。

    狭窄的隔间再次陷入僵硬的寂静。

    反倒是隔间外传来些声响,似乎是乌维言醒了过来,正与小倌们说些什么。

    越清音有心想要听听。

    然而刚将脑袋贴近木门,身边人就倏然握住她的肩膀,力道之急,将她吓得一哆嗦。

    慕相玄难以置信地提高声调:“你知道是我?”

    越清音仿佛隔着黑暗都能瞧见他猝然睁大的眼睛,不免心下纳罕,这很难猜么?

    圣上赐婚,她父亲远在融州。

    而他作为她父亲的心腹副将,又恰好在京述职,那自然是要替她父亲谢恩、上下打点、跑腿备办双方议亲事宜的——可不就是实打实的婚旨背后的男人么!

    “知道知道,猜出来了。”她惦记着乌维言的动静,拍开他的手,随意敷衍过去。

    身边的少年安静得像只哑掉的鸡。

    听不清木门外的动静,慕相玄兀自失神。

    少年将军练达老成,让他一而再、再而三,接连三次判断失误的,今日这花楼还是头一个……它真有几分打探消息的本事么,连他隐瞒身份都知道……慕相玄恍惚着想,或许改日得查查这花楼。

    不过在那之前……

    他好久才鼓起勇气,以极不确定的气声唤她:“清音。”

    “那你怎么想呢?”

    “这桩婚事,你愿不愿意……”

    身边人久久沉默着,他听不见她的声音,只是生出种微妙的直觉。

    他伸手过去,猝不及防摸到她脸上冰凉凉的泪水。

    少年的心也凉了半截。

    ——

    而在片刻之前。

    慕相玄发愣的同时,外头的乌维言刚醒酒,聒噪得像一百只鸭。

    乌维言哭哭啼啼,任由小倌们给他套了件花里胡哨的外衫,再给他梳发妆脸。

    瞧着任人摆布,可那胭脂刚抹上脸,立即就被泪水冲出两道沟壑来。

    小倌们只得不断取来胭脂给他补,然后又眼睁睁瞧着他哭花妆容。

    几个回合下来,补胭脂的黄衣小倌不乐意了。

    他将胭脂盒子往妆台上一扣,叉腰就叫骂起来:“叫你上妆又不是叫你上台,哭哭哭,哭什么哭!待会儿狐仙娘娘还以为我来买.春,你卖春呢!”

    乌维言被他的污言秽语骂得哭声稍弱,下一刻又爆发出更凄凉的哀嚎:“你懂什么,我要有后娘了,后娘啊——”

    他哭得嘎嘎声:“都说亲娘打儿像拍灰,后娘打儿用铁锤!”

    “你见过军中的铁锤吗!若你见过,怕是也会叫我赶紧哭,毕竟我这条命已经没几日能哭的了,呜呜……”

    越清音与乌维言打小就是菜刀菜板不分家,一听见自家义兄的哭腔,顿时被带得眼眶发热。

    二哥……好走!

    乌维言继续声泪俱下:“可怜我还有个妹妹,她那小身板,只怕会死得比我更早些……”

    越清音瞬间共情:“……”不要啊呜呜呜!

    共情乌维言的还不止她一人。

    外头有个小倌被他戳中陈旧心伤,感伤地扯出手绢,抹抹泪:“都别怪他,我最清楚了,在后娘手底下讨生活,有多么不容易……”

    那小倌约莫学过唱曲儿,话音曲折婉转,将他年幼时添了后娘、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还有数不清的折辱欺负一一道来。

    可怜可凄的遭遇搭上如泣如诉的语调,令在场所有人都泪盈于睫,心肠寸断。

    当他说到后娘狠心地将他卖来做小倌,他跪在望月坊门前抱着后娘的腿苦苦哀求、痛哭流涕的那一幕,隔间外的恸哭声已经连成了片。

    这时,对外头情况一无所知的慕相玄恰好伸手过来,指尖轻触,就这样摸到了越清音满脸的泪。

    慕相玄惶恐得猛然缩回手,仿佛连他的存在都是一种冒犯。

    她是不是不满意这桩赐婚,是不是不愿嫁他……

    然而还未等他多想,少女已经扑到他的身侧,像抱着救命稻草一般抱住他的胳膊,呜声哭了起来。

    “原来以后我要当牛做马了……说不定要洗衣做饭劈柴喂马,还要一个人拿着扫帚打扫军营里的两万八千亩地……”

    “什么?”

    慕相玄被她抱得神思恍惚,喃喃道:“可我们军营里都是草坪,并不需要扫地啊……”

    越清音满脑子都是小倌以身为例的悲惨过往,还有他那句“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一时间,也不知道是遭遇后娘更凄惨,还是被亲爹抛弃更可怜。

    听着外头的嚎天喊地,今夜灌下的酒液越发酝酿得苦涩,苦得她也伤心泪流不尽。

    “待成婚之后……我就不是我爹的心头肉了,我得学会低声下气地讨生活,要起早贪黑伺候一大家子……”

    “我辛辛苦苦,做的是脏工累活,可穿的是破衣烂衫,吃的是剩菜馊饭……”

    慕相玄瞳孔颤抖,听她泣不成声。

    “我还要学会谄媚讨好人,不然稍有不妥,就会被扒光衣服拿藤条抽打……还会被关进马棚里和马一起睡!”

    越清音说到最后嚎啕不止:“然后用不着两个月,就会被厌弃被嫌碍眼,要一根绳子绑着我,打折我的腿,把我卖进青楼里接客……”

    慕相玄感觉天都要塌了。

    “不会!我绝对不会!”他失声喊了起来。

    越清音被他忽然拔高的声音震得一抖,止住了哭声。

    “那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慕相玄只恨不能把心肝剖出来给她看。

    少年笔直跪起身,当即指天发誓:“举头三尺有神明,若违此誓,就让我往后余生不得胜仗,被千军万马踏成肉泥——”

    话还没说完,就被越清音两根手指用力捏住了嘴。

    越清音被他突如其来的毒誓吓出一身冷汗,刚起劲的醉意又被压下了。

    她瞪圆杏眼怒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重新说过!”

    慕相玄一把抓下她的手,急切地把脸探到她面前:“清音,我不知道是谁对你说了那些挑拨离间的话……”

    “但你我二人总角相交,少年相伴,你不相信我吗?”

    越清音愣了下。

    慕相玄的语气万分认真:“成婚不会改变你我的性情与情谊,也不会有人逼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

    “往后的日子里,你喜欢策马就去策马,喜欢摘花就去摘花,喜欢关外的广阔无垠一望无际,我们就出关游戏赏玩,直至尽兴再回家……”

    他在无光的黑暗里准确地找到她的眼睛,轻声道:“我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

    越清音怔忪着,有种被人专注看着的错觉,局促地低下头。

    他怎能有这样的保证呢。

    隔间外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动静,呼天喊地的哭声弱了不少。

    越清音恍恍惚惚地想着为什么,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他触地的膝盖,武官的衣料结实又细密……

    她恍然,大概是他回京述职的时候,已经见过她未来的继母了。他替她掌过眼,知道对方性情不错,不会为难她与乌维言。

    她想问问他是不是这样,但外头突然传来破门声。

    越清音立即住了口,侧耳听见小倌们圆滑应付的笑声,还有她父亲亲兵们的盘问。

    她又难免多心,他待她确实情谊无双,但其间难保没有参杂着对她父亲的敬爱——他自幼入营,她爹可是拿他当亲儿教导的!

    越清音想,她是她爹唯一的血脉,他知恩图报、爱屋及乌,一直体贴照顾她,可若是以后,她爹又多了其他的血脉呢?

    亲兵们还在外问话,汉子的粗犷声线叠叠入耳,但越清音按耐不住心底的疑问了。

    慕相玄在安静中感觉到有道柔柔暖意搭上他的肩。

    少女悄悄趴到他的肩头,一手掩在脸边,小声又亲昵地问道:“那若是以后有了孩子,你还像现在这样偏心于我么?”

    慕相玄:“……”

    他听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把头低到自己胸口里,两只手不知所措地抓紧衣袍,又松开。

    直到清音等了又等,催促似的轻推他,他才用微乎其微的声音答道:“会的。”

    越清音满意了,下巴枕到他肩上,手指勾着他的发梢玩,舒舒服服地等着外面的人离开。

    两人贴得极近,慕相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怀里揣了只兔子,扑通扑通地活蹦乱跳。

    他觉得时机大约到了,低声同她确认:“那你同意么,就是那婚约……”

    越清音抬起些脸。

    天要下雨,爹要娶人,哪儿轮得到她不同意呢。

    于是她点点头,又想起他看不见,便说:“同意。”

    话音还未落下,少年已经扑来抱紧了她,高大的身子压下半边重量,用力抱得她险些透不过气。

    越清音震惊地听见他近乎喜极而泣的连声:“清音,清音清音……”

    “……嗯?”少女糊里糊涂想着,他身上好暖好暖。

    她不自觉回抱住他,安抚地摸摸他的后背:“你怎么了?”

    慕相玄曾经见过军中将士订亲,有些人恨不得将全副身家都系上红绸,为聘为礼,敲锣打鼓送去心上人家里。

    他幼时懵懂,只看得见红绸彩聘的浩大声势,今日却彻底明白,何为“情至极处,万物皆轻”的浪漫。

    大概多少身家也配不上她。

    少年蹭着她的耳鬓:“都给你,全部都给你……”

    天底下还有什么好东西,也该寻来一起送她!

    越清音愈发迷惘,迟疑地伸手去探他额头:“你是不是又……”

    “清音!”

    谁知慕相玄拉下她的手,殷切看着她:“你想要天上的星星吗?”

    越清音:“?”

    少年的尾音轻扬起:“我想要摘给你!”

    越清音:“……”

    她呆呆地想,摘给她做什么呀,若他真把星星摘下来,她该把它放在哪儿呢,做成坠子天天戴着么……

    两个人傻乎乎地朝着对方笑。

    慕相玄知道,有一样东西,定是她现在最想要的。

    他低头贴贴她的额鬓,邀功似的对她说道:

    “我同越将军说过了,不需要你再跟着嬷嬷学女训。你不会再被关着了,想去哪儿玩都可以!”

    “真的?”她果然欢喜。

    “真的!”

    越清音雀跃地想要坐直身子。

    可她手往下一撑,不知按到了什么,身边的少年直接闷哼一声。

    “嗯?”她疑惑低头,看不见,便顺手抓了抓。

    慕相玄浑身的血都往一个地方去,瞬即扣住她的腕子拉开,好像整张脸都烧得发烫。

    越清音却满脸无辜,不解道:“不是说那是贡品么,你把茄子带进来做什么?”

    慕相玄恨不得自己全聋了。

    他张了张口,又语噎,正想着该如何转移她注意力时,打小就耳聪目明的越家姑娘已经自己猜出了原因。

    “还藏起来呢,噢——”

    她凑近前去,狡黠地甜笑:“你怕我偷偷吃它呀?”

    慕相玄:“……”

    越清音自诩聪明绝顶,等了半晌,果然听见少年低低“呜”了声。

    他气声幽微:“要不,你再听听嬷嬷的课……”

    至少懂一些,可以少点折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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