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回到家，已经是半夜了。

    家里一片寂静，孩子们和李沫的妈妈都已经睡了。

    洗漱后进了房，李沫坐在床沿上，盛垚扑通一声就跪在李沫面前，声泪俱下：“老婆，对不起，我今天真混蛋，本来想给你个惊喜，没想到却成了你的惊吓，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了，就像鬼上身一样，莫名其妙就发疯了，我那么爱你，怎么会对你那么又打又骂呢？要知道，打在你身上，痛在我心上啊……”

    李沫扭过头，不看他，心中波澜起伏。

    所以，他说的惊喜究竟是哪宗？这次打闹，究竟是他事先策划好的，还是真的只是他所谓的“莫名其妙就发疯了”？

    如果只是一场意外，那么他原本所说的“惊喜”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一双手搭在李沫的双膝上，摇着她，眼里满是恳求：“老婆，真的对不起，你原谅我吧……我当初之所以和你结婚，就是觉得你可怜，一方面你遇到个渣男前夫，另外，在你家里，你父母也只顾他们和你那两个弟弟，什么都不帮你……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想照顾你，拯救你……”

    李沫还是不看他。

    对于他总是批评和指责她父母，她已经习以为常了，都听麻木了。

    他突然就站了起来，粗暴地把她的头摆正了对着他，眼睛里流露出一股狠意和决绝：“这样吧，如果你觉得实在不解恨，你也打我吧！反正，今天都已经闹过一次笑话了，再来一次也不为多！”

    李沫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没有任何表情。

    “你是要死吗？一双死鱼眼傻盯着我有意思吗？居然报警！你了不得是吧？好威风是吧！大家怎么看你怎么看我，你心里没点鬼数吗？哦，就因为我今天丢你面子了，所以我就十恶不赦了是吧？你就想离婚另攀高枝了是吧？行，很好，只要你开口，老子一定满足你！”

    盛垚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李沫的眼睛动了动。

    离婚这个字眼，让她瞬间清醒。

    她很纠结：不，不能离婚，离婚了，孩子怎么办？

    可是，不离婚的话，他这个样子，以后日子怎么过？

    他口口声声说他付出了多少，可是，她就没有付出吗？

    这些年，他开那电缆五金店亏了几百万，她先前的积蓄和后面做出口赚的钱，基本上都去了他那里。

    甚至后来的这几个月，她都是从她父母那里拿钱来维持生活开支，这些他怎么又不说？

    02

    她刚想开口，盛垚从椅子上突然坐到了她身边，一把将她抱紧。

    他声音低沉而诚恳：“老婆，别生气了，我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其实我是真的不想离婚，今天的事，真的只是一场误会。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解决，一起改正，我们好好过，不要让别人看笑话，好不好？”

    “不要让别人看笑话”，这句话把李沫给说动了。

    她突然就有些恍惚，莫非那个杯子真的是自己没端稳？

    这一切真的就是个误会？

    盛垚还在说：“我不求别的，我只要你多关心我一点，在人前多给我留点面子，我就知足了……你想想从我们认识以来，我一直都是怎么对你的，怎么对你和娜娜和你家人的，难道我那些好在你这里统统要因为今天的一次错全部埋葬掉了吗？”

    李沫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这真是打一个嘴巴，再丢一颗糖果，变脸就和翻书一样。

    她甚至都分辨不出，哪一个才是盛垚真正的模样。

    不过，她觉得盛垚也说得对。

    这些年来，他的表现确实可圈可点，除了偶尔喜欢对家人的言论过于尖锐之外，几乎找不出什么显著的瑕疵。

    至于说做生意亏了几百万吧，也可以理解，做生意嘛，商海茫茫，谁又能保证一帆风顺？也许他只是暂时迷失了方向，尚未找到正确的门道。

    再说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自己确实也不好因为他犯了一次错就全盘否定他过去的所有付出和温情。

    最重要的是，自己的两个女儿还小，特别是莎莎，才三岁，怎么可能因为自己的一时愤怒就让她的成长没有了父亲的陪伴呢？

    她一个晚上没睡，脑子里两个小人争吵得厉害：“原谅！”“不原谅！”“离婚！”“不能离！”

    最终，李沫决定选择暂时放下心中的怨恨，原谅盛垚这一次的过失。

    只是，这一次事件，也让她明白，世间原本就没有百分百无限额的爱。没有价值对等的交换，爱情的天平终将失衡，美好的憧憬也会化为泡影。

    曾经的甜言蜜语和温馨回忆，如今变得苍白无力，宛如破碎的泡沫，消失在现实的残酷之中。

    03

    和好以后，盛垚对李沫和孩子一如从前，甚至更加温暖体贴。

    然而，李沫的内心却经历了一场深刻的蜕变。

    她不再是那个盲目顺从的女人，而是开始审视他们之间的关系，思考那个让她心生疑窦的事件背后的真相。

    她明白，感情不是简单的黑白分明，而是充满了灰色地带。

    盛垚表面上的温和与宠溺，背后或许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复杂情绪。

    那次的冲突，虽然看似是他酒后失控，但其中的真假虚实，又有谁能真正分辨？

    李沫开始认识到自己的位置。作为一个二婚带娃的女人，她并非世人眼中的娇弱女子，但也绝非强者。

    虽然长相过得去，但也不是什么国色天香，工作一般，家庭出身一般，如果盛垚不是真的想要好好过日子，确实也没什么好图的。

    所以，就好好过日子吧，她对自己说。

    于是，她开始抢着做家务，带孩子，做一切力所能及的事。

    她的努力与改变，似乎得到了盛垚的认可与赞赏。

    然而，他有时仍会用言语来打击她，仿佛是在测试她的坚韧。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的？你不是大学生吗？”

    “不会吧？这都是生活常识而已啦，你居然不知道的？你那大学是怎么考上去的？舞弊的吧？”

    “我滴个神啊，老婆啊，你的脑子呢？你把它存到哪里去了，还没取出来吗？”

    “哎，算了，算了，你还是走开吧，让我看着都要血压升高了！”

    ……

    04

    如果说以前李沫觉得他嘴碎，那还只是停留在抨击她的亲朋好友和父母家人，那现在，他是几乎每天都碎碎念，毫不留情地打击着李沫的每一寸自尊。

    特别是，每次他说话的时候，那语气总是显得极其无奈又隐忍，仿佛他面对的是一块顽石，让他心生恨铁不成钢之痛，让李沫愈发觉得自己真是笨死了，简直无地可容。

    偶尔，李沫反驳一下，他就很夸张地嚷嚷：“哪，哪，哪，就你这个臭脾气，要是换做别的男人，早就胖揍一顿了！……怪不得，你那前夫要和你离婚呢！”

    他甚至会在孩子们面前说：“宝贝们，你妈妈呀，说起来是大学生，但其实笨得跟电视里的小笨驴那样，你们可千万别学她啊。”

    把个李沫气得全身发抖，嘴唇发乌，却又无可奈何。

    她不想在孩子们面前再次吵架了。

    盛垚的每一次嘲讽和打击都像是一场无情的暴风雨，让李沫感到无比的压抑和无助。

    尽管她拼命在孩子们面前保持平静，然而，这场内心的风暴还是改变了她。

    慢慢地，李沫不管做什么事，下意识都会自我怀疑一番，会担心盛垚会不会生气，会忧虑别人知道了会怎么看怎么想？

    她变得焦虑不安，渐渐失去了往日的自信和果断，她隐约感觉自己正逐渐陷入一个无尽的漩涡。

    可是，却发觉自己无法寻找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