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的那位华琬殿下！”温孤嘉宏气鼓鼓地叉腰喊话，“请你另择佳婿，我并无成亲的想法，不想耽误你终身。”
华琬扶额叹息，拦住打算跃下马车的曲霜姿，“让我和他谈谈吧。”
她平静地抬眼，定定看向少年，“三殿下，可否进一步说话。”
温孤嘉宏没想到她会直接出来与自己对质，不知所措地看向沈心斋，半晌才憋出个好字来。
太阳不知躲在那片云后，把天沉沉压低了。
“三殿下，”沈心斋开门见山，“你是我最好的选择，如果我选你的两位兄长，就会被冠上觊觎后位和权利的帽子。”
“倘若我有机会不和亲，或是嫁于普通世家，那我绝不会再纠缠三殿下。”她眸光坚定，带着毫不留情的决绝。
三皇子蹙蹙眉，“你可以等我朝选定太子后，选择另一位皇子。”
沈心斋笑着摇摇头，“殿下是聪明人，不想因和亲被扯入权利争斗中，我也一样。”
“我只问三殿下一句，你可是真的无心皇位。”
三皇子谨慎地观望四周，随后轻声肯定道：“惟愿明哲保身，享安乐自由，寻辽阔天地。”他不想争到最后一无所有，只碰得头破血流，还不如彻底远离。
“那与你和亲，依旧是我的唯一选择。”沈心斋松了口气，弯着眉眼看向温孤嘉宏。
她长相大气舒展，一双凤眼上挑，笑起来像是只要飞向九天的风，怎么都拦不住似的。沈心斋欠身，“如有机会我们好聚好散，但眼下，还请三殿下担待。”
没等温孤嘉宏反应过来，她转身离开，回到马车。
少年愣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
好像这位华琬公主，也没有大皇兄说的那么张牙舞爪，凶蛮如夜叉。
马车上，曲霜姿和林寻雁相视一眼，见沈心斋满脸轻松并无忧愁，便默契地没有提起方才的事。
江桃的生意做得红火，这还没到饭点，酒楼大厅就坐得满满当当。曲霜姿将下巴撑在柜台上，直勾勾地盯着那张更添风韵的娇媚面庞，“江老板，这还有位子吗？”
江桃忙着手头的事儿，下意识接话：“不好意思，现下包厢和大厅都坐满了。”
曲霜姿哼哼一声，嗔怪道：“不是说永远给我留间包厢吗？”
忙碌的美人老板这才猛得抬头，看见曲霜姿顿时喜笑颜开，“哎呦，你回来啦，小梅刚还念叨你呢。”
她们简单交谈几句，江桃带着歉意神秘兮兮道：“不过这包厢，真是满了。”
“好吧，那我们等等。”曲霜姿倒也不急，也无所谓坐在大厅还是包厢，“有啥要我帮的没，请我吃酒就行。”她眼睛狐狸似得眯起，透出狡黠的光。
江桃握住她的手，目光探向楼上，“但也许，你们可以拼个包厢呢。”
曲霜姿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道青影静静矗立在那里，见少女发现他，便也弯了眉眼笑着和她对视。
少女心跳忽得滞住。
还是沈心斋先惊喜道：“王兄？”
楼上包厢的正是沈霁明。
曲霜姿眸光轻颤，垂了眼睫，她佯装毫不在意地淡淡道：“也好。”
男人主动为她拉开椅凳，待曲霜姿坐好，又举杯向她敬酒。曲霜姿轻抿一口，想起面前的男人曾经戏称自己是猪头，她微着蹙眉，“还顺利吗？”
“顺利，”沈霁明道，“多谢你，官复原职的圣旨已经来过了。”
曲霜姿晃晃酒杯，看着澄澈的酒水荡漾出光泽，“可惜你们兄妹两不能住在一处。”此事，温孤昪有自己的考量，她也没有刻意开口。
“无碍。”沈霁明瞥了眼身旁乐呵地捧着茶点的沈心斋，她是个自来熟，和慢热的林寻雁都能很快聊开。
“哇，你们大安的糕点真是好吃，邵辰的东西甜得发苦呢。”沈心斋小心看向王兄，状似无意地试探开口，“王兄你说是不是？”
沈霁明没有看她，“忘了。”语气略有幽怨。
沈心斋倒也不介意，她又给自己倒了杯酒，随即眼睛亮起，“嗯？”她难掩惊喜，把杯底喝得干干净净，“这味道怎么和邵辰的这么像，也不辛辣，很是香醇呢。”
“江老板哪里学来的手艺？”她顺嘴问。
江桃猝不及防地被问到，她啊了声，眼神慌乱地飘向安坐着的沈霁明，“自己研究的。”曲霜姿敏锐地捕捉那一瞬，狐疑地盯着沈霁明。
沈霁明被盯得不好意思，兀自移开视线，给曲霜姿再满上一杯，“喝吧。”
曲霜姿心下了然，难为他还搞来了这样的工艺，能满足她想要喝酒的愿望。她眼眶微红，抓着桌角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如今你起死回生，打算什么时候重返邵辰？”
“暂且不回去，沈确势力太盛，我回去无异于送死。”沈霁明眉眼低垂，无声叹息。
“而且也不是我想离开就能离开。”他回来，便是做好了再也回不去的打算，可他心底，始终放心不下邵辰的子民。
那堵高墙就是沈确年幼时提议修建的，总是荒淫无度的邵辰先王倒台，那沈确难道会是个明君吗？
曲霜姿不知该说什么好，随便应了声。
沈霁明忽然凑近，“你不想我走，是也不是。”气息都打在曲霜姿脸上，竟让她难得地慌了神。
她忙正色，“各人自扫门前雪，你回不回去与我并无干系。”
“但你怎么想，与我有关。”男人眼神带着赤裸裸的诚挚，曲霜姿哪里招架得住，比起这种渴求火热的目光，她还是更擅长应付阴鸷的杀人的眼神。
包厢里其余几人察觉到气氛的微妙，不自觉地停下交谈，好奇地瞧了过来。
曲霜姿把酒一股脑灌入嘴中，脑袋莫名晕乎乎的。
“哎，这酒还是不会让你病，但可会让你醉的啊，悠着点。”江桃出声提醒，她嘱咐店小二上了几碟小菜，“吃这个。”
少女不情不愿地抱着酒壶，“好不容易能放松下，让我喝个尽性呗。”
这下旁人也不好再拦，只能看着曲霜姿一杯接着一杯。沈心斋傻了眼，“她这么喝没事吗？”
沈霁明淡然地饮了口茶，“无碍。”
等江梅忙完了来到包厢，曲霜姿已经醉得满脸通红了。小姑娘气得要喷火，“霜姿！再好喝的东西也会伤身，你别喝了。”
“好吧。”曲霜姿软着声音应下。
她对小梅和乐知就像对自己的亲妹妹，总还是多几分耐心的。
“我去余家喊马夫来，”她急切地拉住曲霜姿还要拿酒杯的手，“你不许喝了知道没。”
曲霜姿晃晃悠悠地点头，她头脑发懵，都无法应声了。她原以为自己的酒量和阿娘一样好呢……眼看着她要一头载倒，身边几人都手忙脚乱地要去扶，却叫沈霁明抢了先。
他将少女牢牢箍在怀里，斩钉截铁道，“我送她回去。”
江梅嗅到丝不怀好意，她大着胆子张开胳膊拦着沈霁明，“沈大人，男女授受不亲，这不合适吧。”
谁知道我们亲没亲。
沈霁明心中蹦出曲霜姿曾说过的话，他哭笑不得地看着满脸戒备的江梅，下意识在心底感慨：这小姑娘比乐知靠谱多了。
曲霜姿熟睡时比较安稳，露出难得的乖顺模样，沈霁明实在舍不得撒手。
他想着想着，便脱口而出，“我可以娶她。”
既然沈心斋能与三皇子和亲，那温孤昪为了把沈霁明稳在盛京，早晚会让他娶妻生子。而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曲霜姿呢？
他曾经在自己心里树立了太多的假想敌。
所以当他得知曲霜姿身上也流淌着温孤皇室血脉时，他是有些庆幸的。这意味着，曲霜姿绝对不会喜欢上大皇子、二皇子中的任意一个。
据他所知，曲霜姿认识的其他男子中。
霍迁虽然改邪归正，但仍旧有点不着调。
听闻余千帆如今专心做好他的余少家主，且名义上又是曲霜姿的兄长。
至于长风，沈霁明眯了眯眼，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
他刚刚的惊天言论吓得几人都呆住，一时之间都忘了要拦。沈霁明便趁机快步抱着人上了马车，江梅反应过来还要追上去，江桃一把拽住她，冲妹妹摇摇头。
沈心斋嘴里的绿豆糕难以下咽，她忙灌了杯茶冲服下去，“我王兄可真厉害。”
林寻雁细眉紧蹙，沉默不语。
她并不看好沈霁明的行为，也不认为二人能在一起。可要说曲霜姿对沈霁明毫无情意，她不信。
那个傻姑娘。
走在哪里都散发着光芒。
沈霁明、霍迁、余千帆，还有更多的，哪个不为她怦然心动？
江梅坐下来生着闷气，往嘴里塞了好几块莲花饼，倒和曲霜姿有几分相似。她还是放心不下，拍拍屁股追了出去，“我要回余府，万一那坏蛋不把霜姿送回去呢！我得带着府兵抓他去。”
人小，气势倒汹汹。
“哎呦。”江桃放任她离开，眼含热泪地低声慨叹。
“真是长大了。”
她这妹妹，都快养成曲霜姿的妹妹了。
不过也好。
这世间如果只有一个人值得信赖，那毫无疑问就是曲霜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