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临近初中毕业，我们初二年级组织了一次作文考试，题目是“写给最想感谢的人――”我几乎想都没想，便提笔写下了下面这段文字：

    写给最想感谢的人――武汉姐姐

    人生十五年，我想感谢的人有很多很多：生我养我的父母、亲如手足的的姐姐、辛勤传授我知识的老师、经常与我玩耍的伙伴、、、、、、但今天，我只想把这篇文字写给我最想感谢的人――武汉姐姐！

    虽然论血缘关系你比不上我的亲人，论时间长短你比不上我的伙伴，论传授知识你比不上我的恩师，但无论是从感情上还是对我的影响和帮助上，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丝毫不逊于他们！

    我不想仅仅用美丽的辞藻来描述你，也不想仅仅用甜蜜的话语来感谢你，我只想通过我对你的观察、了解和切身感受来表达自己最诚挚的谢意！

    是你――武汉姐姐，让我第一次领略了城市知识青年不一样的风采。过去，我从道听途说中所形成的关于城市知识青年的印象，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怨天忧人、怕苦怕累”，就是 “目无一切、吊儿啷当、偷鸡摸狗、惹事生非”，但自从你下放到我们这里后，我就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你进村的第二天就不顾旅途劳顿主动下地干活，你为了学习插秧竟然虚心地向我讨教，你割谷伤了手指也不愿轻易“下火线”，你宁肯委屈自己也不愿给他人添麻烦、、、、、、这一切都让我看到了一个全新的城市知识青年形象，也让我感到了自己过去是多么的无知和偏激。感谢你用自己的言行为我树立了人生的一个新标杆，这将引领我不断地向上跨越！

    是你――武汉姐姐，让我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农村生活的乐趣和希望。过去，我一直以为农村生活就是这么枯燥无味，就是这么千篇一律，因此，我从内心里对农村感到悲观失望，希望能有机会早点离开农村。可自从你用一把小小的口琴吹出了欢快甜美的音符，让乏味的乡村也充满了激情和喜悦后，我就感到农村生活其实也是可以丰富多彩的，只要我们想方设法去改变和创造，农村的美好前景还是大可期待的。感谢你用自己的技能为我打开了生活的一片新天地，这将激励我奋力地向前开拓！

    是你――武汉姐姐，让我第一次懂得了该怎样为人处事。那件我一气之下干的蠢事，虽然过去了不少时日，但我至今回想起来还是不胜感慨和后怕。如果当初不是你及时给予劝导、制止和化解，我想有些后果可能是不堪设想和无法弥补的，也许我今天就没有机会在这里洋洋洒洒地写这篇作文了。感谢你用自己的智慧为我上了人生最重要的一课，这将指引我全面地提升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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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这篇作文获得了老师们极高的评价，他们不仅给我打了全年级的最高分，而且还极力保荐我升入高中――要知道当时农村初中生升高中的比例只有25%啊！

    为此，我感到无比的荣光和兴奋，觉得这一切都是张朝阳给我带来的，所以我一放学就飞也似地跑到她那里与她一同分享。

    张朝阳显得似乎比我还激动，她迫不及待地要过作文本，站在操场中央看了起来：“嗯嗯，写得不错！写得不错！主题明确，结构清晰，文笔优美，简直比得上高中生的优秀作文了！只可惜、、、、、、”

    “可惜什么？”我赶紧紧张地问。

    “可惜把我拔得太高了，让人感觉不太真实。”

    “一点也没拔高。这都是事实。你做的比我写的还要好！”

    张朝阳看着我打趣地说：“红星你什么时候学会拍马屁了？这可不好哦！”

    我正想申辩，忽然一个讨厌的声音在我们身边响了起来：“你俩在看什么呢？这么有兴致？”

    张朝阳一看是李南元，马上合上作文本一边递给我一边应道：“李校长啊，我们在讨论作文呢。”

    李南元把手伸到我的面前，似笑非笑地说：“能给我欣赏欣赏么？”

    我理都没理他，便给张朝阳打声招呼后转身走了。只听见李南元在我身后讪讪地说：“这孩子怎么这么没教养？连我们小学生都不如！”张朝阳赶紧替我打圆场说：“李校长你别介意啊，他这么个学生，怎么好意思把作文给你这么大的领导看呢？”

    后来他们再说什么我就听不清了。不过，我可以想像出李南元的表情和心情，他一定非常非常不满地想着怎样整治我了!

    果不其然，被强烈好奇心和报复心驱使的李南元，两天后亲自跑到我们学校通过熟人偷看了我的作文。

    这一看，不仅使他恨意大发，更让他心生邪念。他认为我在作文中提到的那件蠢事很有可能就是砸窗户的事，所以准备以此来整治我和要挟张朝阳。

    他先把我的那篇作文原原本本地抄了一份，然后火速赶回小学，直接找张朝阳谈话了。

    “我找到去年砸窗户的新线索了！”他开口就直奔主题。

    张朝阳不以为然地应道：“砸窗户的人不是早就抓到了么？”

    李南元摇摇头：“那只是个倒霉蛋！所谓‘黄狗子偷食，黑狗子遭殃，’当时是找不到张三找李四了。现在，我可以说是找到了确凿的证据，一准能揪出真正的元凶！”

    张朝阳装作不大相信似说：“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还能找到什么确凿的证据啊？”

    李南元颇为得意地从裤袋里掏出两张折叠着的稿纸在张朝阳面前晃了晃，说:“想不到吧，我无意中搞到了那家伙自己写的作文，里面交待得一清二楚！”

    张朝阳一下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她不由得笑了起来：“光凭人家写的作文就能定罪啊？谁不知道作文可以虚构啊？你可不要糊涂官打糊涂百姓哟！”

    李南元显得把握十足地说：“这回肯定错不了！只要我把这证据交给公社特派员去审，保准一审一个准！”

    张朝阳听说过李南元与公社特派员关系不错，而这特派员又是一个出了名狠人，她担心李南元把这东西交给特派员后没我好果子吃，便想当场打消李南元这一念头：“你以为这就是证据呀？我不相信有人会傻到把自己的作案经过写进作文，更不相信特派员会凭一篇作文去审人！如果搞错了，谁来负这个责任？再说我们学校也经不起折腾了，如果再这样审来审去，师生们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的心可是又要晃悠了，那目前的复习考试肯定会大打折扣！”

    李南元装作有些无奈地说：“我也不想这样啊！但找到了新的证据就这样放过，我岂不是拿老师们的安全在开玩笑？而且、、、、、、”他故意停顿了一会，改用愤恨的语气地说，“那家伙人小鬼大，无耻得很，竟然把你也给牵扯进去了。如果不让他吃点苦头受点惩罚，只怕他今后会更加有恃无恐，更加干出危害学校和师生的事来！”

    张朝阳佯装好奇地问：“他到底是谁呀？怎么可能把我也牵扯进去呢？”

    李南元恨恨地说：“他就是经常来纠缠你的那小子汪红星！我记得他前两天给你看过作文，你看他都写了些什么呀，简直是乌七八糟，不堪入目！你还记不记得他有段写到了他干过的蠢事，我看他说的就是砸窗户的事！他说你当初及时给予了开导、制止和化解，这不就说明你对这件事一清二楚么？你说我要是就这么把这交给特派员，他除了找那小子，还不得把你也给找去，这要是让大家知道了，大家会怎么想你看你？你又怎么跟人解释？”

    张朝阳坦然一笑，说：“我‘身正不怕影歪’！别人怎么看怎么想，我都无所谓！我也不需要对任何人解释！倒是你说的那个汪红星，我建议你还是慎重为好！且不说他的作文能不能成为证据，特派员会不会受理，退一万步讲，即使他真的砸了窗户，我们又能把他怎么样呢？他毕竟还只是个初中学生，而且也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还有就是，你过去交出去的那个‘倒霉蛋’，如果反过来找我们算账怎么办？”

    “我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为了对学校和师生负责，为了不让真正的坏人逍遥法外，我可以不计后果！如果你真的不介意，那么我现在就去找特派员了！”李南元说罢便起身假装要走。

    张朝阳见怎么说都打消不了李南元的念头，感觉到对方很可能是想借这事做点文章，因为李南元曾经表示过想和她交朋友，被张朝阳拒绝后仍未死心。为了不让我陷于身败名裂的境地，张朝阳决定冒险与李南元智斗一番：“李校长，你知道女同志的名声比性命还重要，你说我能不介意么？如果你是真的关心我爱护我，我希望你不要拿这个东西去伤害我和我在意的人！如果你今后有什么事用得着我张朝阳的地方，我一定效犬马之劳！”

    李南元故意绷紧的脸色忽然活泛起来，连说话的音调都有些变了：“张老师你言重了！我之所以事前单独找你商量，就是不想你受到任何伤害。既然你把那小子当成自己在意的人，我也就不找他麻烦了。其实我有什么事你应该早就清楚，我是真的－－喜欢你。虽然我们之间有差距，但我一定会想办法尽量缩小，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张朝阳见对方的“底牌”尚在意料之中，于是故意沉吟了好一会才说：“你的心意我明白了。我会认真考虑的。不过，你事先必须答应我三个条件！”

    李南元忙问：“哪三个条件？”

    张朝阳一脸严肃地说：“第一，你再不能找汪红星的任何麻烦！人家还是个孩子，你和他过不去有意思么？第二，你得先把自己弄‘清白’了，不然一切免谈！第三，我不希望一开始就闹得满城风雨，更不希望公私混淆！至于今后怎么发展，主要看你的表现和我们的缘分了！

    李南元赶紧表态：“这三个条件我都无条件答应！我现在就当着你的面把作文撕了，并且发誓今后永远不再找汪红星的任何麻烦！关于我的‘清白’，那都是些无稽之谈，我现在就给你一一解释清楚、、、、、、”

    张朝阳打断他的话：“我现在不想听。你还是先把和田老师之间的事处理好了再说。”

    李南元哑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