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来到院内,赵江阔带人从正堂迎了出来。
人高马大,皮肤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带兵打仗晒得。他神态很是傲慢,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道:“恭迎平南王。”
顾宴回伸手轻轻扶住他,谦逊的说:“岳父大人,不必多礼。”
赵江阔目光转向一旁,看着宋无杳,话音带有试探,喊道:“子谦?”
宋无杳行礼:“父亲。”
“我儿长大了,也很俊朗。”赵江阔满意的笑了笑,打量道:“只是你长得既不像为父,也不像你母亲。”
他看向顾宴回道:“虽未在我身旁长大,但也是我候府嫡子,自然也配的上这个平南王。”
顾宴回微笑道:“岳父说的是。”
寒暄过后,顾宴回说有事要与赵江阔商讨,宋无杳称多年未回家,想在侯府四处转转。赵江阔允了。
虽说自小便在香山寺长大,但刚才通过向府里打听才知,据说五岁时他发过一场高热,当时寺里的人实在是治不好了,送回过侯府内住过一段时日。
按理来说,故地重游,应当回想起点儿什么来的。怎地一点印象都没有,还是什么都记不起?
不仅什么都想不起,反而在这儿待的时间越久,还越觉得陌生。仿佛他本就不该是这儿的人一样。
甚至,他觉得自己就不是赵子谦。可……他不是赵子谦又是谁呢?更何况,周围的人都说他是赵子谦,这平南王妃总不能弄错吧?
宋无杳越想越头疼,心想算了,还是先不想这个了,也没指望这一时半会儿能想起来。于是他在后花园内,找了块石凳子坐了下来。
“哟!这就是我的好弟弟子谦嘛?今儿个回门来了?”
宋无杳寻声看过去,只见走来了五个二十左右的男子,为首的就是刚说话的那个。
长的倒是不丑,就是整个人流里流气的,走起路来大摇大摆。让宋无杳心生厌恶。
宋无杳面无表情的问:“你是谁?”
为首的笑了起来,一脸戏谑道:“我是你兄长,赵子诵。”
赵子诵一旁的几个小跟班,并不压低声的“悄声”议论道:“好端端的一个大男人,嫁给另一个男人当媳妇。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宋无杳挑眉问那个小跟班:“你又是谁?”
小跟班得瑟道:“我是当朝礼部尚书家的嫡长子王铄。”
宋无杳嗤笑道:“礼部尚书的儿子?当着正主的面议论人是非,那你可当真懂礼数。”
王铄怒道:“你找打吗?”
宋无杳上下打量他一番,哼笑一声不做评价。懒得再理会他们,转身就走。
那五人直接被他无视在原地,赵子诵并没有丝毫找到了欺压他的痛快。尤其是王铄,被他那么一打量,只觉得被宋无杳羞辱到了。
王铄愤愤道:“赵大哥,这个扫把星,真是嚣张,一点也不把你这个兄长放在眼里啊!”
赵江阔这么一听,本就不满,现在更是不爽了,一挥手道:“别叫那小子跑了,咱们上去教训他一番,让他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
有人提议道:“可是大哥,他现在是平南王妃啊!”
赵江阔“嘁”了一身道:“我爹都不把平南王放在眼里,我怕他个平南王妃做甚?”
他不耐烦道:“都给我上!”
征西侯府,正堂内。
一名家仆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口中喊着:“不好了!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张江阔皱眉训斥道:“什么不好了,把话说清楚!跌跌撞撞的成何体统!”
那名家仆喘了口气,道:“大公子带几个人,围殴……”
说到这,他瞅了眼顾宴回,深吸一口气大声说:“围殴了平南王妃!”
赵江阔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什么?”
顾宴回脸色也不太好,站起身来,朝家仆说道:“在哪?现在怎么样了?”
家仆道:“现在,应该还在打…”
顾宴回沉声道:“快带路。”
后花园内,鸟语花香,沁人心脾。
宋无杳还坐在方才来时的那块石凳子上。此时,正翘着二郎腿,支着头,心情甚好的看着躺在地上呻吟的五位少爷。
宋无杳笑道:“你们觉得,我需要把你们放在眼里吗?”
赵子诵求饶道:“弟弟,好弟弟。是,是为兄不好。祝你和王爷百年好合,早生…早……”
赵子诵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急得差点儿咬到自己舌头。早生什么贵子啊!他俩男的咋生啊?
一旁的几个人,也吓得汗都流出来了。
宋无杳缓缓站起身,一脚又踢在王铄身上,问道:“你来给我说说,大哥说让我早生什么?”
这五人实在被打的崩溃了,忍不住磕头大喊道:“王妃饶命!我们以后认你为大哥!”
急急赶来的顾宴回、赵江阔等人,刚好看见了这一幕,全都齐齐呆立住了。
顾宴回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他这王妃,竟然五打一,打赢了?
顾宴回觉得自己可能还没睡醒,他走上前去,拉住宋无杳,还是关心的问:“你可有受伤?”
地上五人:你看他像是受伤了吗?衣服都没乱!
宋无杳微微一笑:“放心,我无大碍。”
地上五人:…………
顾宴回开始慢慢消化:那个传言中不受宠孤苦伶仃从小由于克死母亲,而被送到香山长大的柔弱王妃,一打五轻松打赢了的事实。
直到晚宴开始,顾宴回也一直觉得此事令他匪夷所思,出乎意料。
至于宋无杳这边,当那五个人抡拳过来打他的那一刻他下意识闪身躲过,并自然而然的使出杀招起。
他就一下子想起了大半事情了。
那一刻他觉得又好笑又感慨。他总算记起他是谁了,明月山庄极乐宗教主宋无杳,因杀人放火全江湖传满他的画像被围剿的大魔头。
与赵子谦不能说没有关系,只能说毫不相干。
可是现在问题来了,好消息是他想起来自己是谁又为何成了王妃了。坏消息是:他还没完全恢复记忆,比如说:他为什么要杀人放火。
不过,目前最坏的还不是这个,是得先把眼前的应付过去。坚决不能露馅让顾宴回察觉到端倪,否则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轻则继续在江湖上东躲西藏,重则直接命丧黄泉。
“子谦?子谦?”
宋无杳回过神来:“嗯?”
“在想什么呢?一直不动筷子。”顾宴回给他加了块鱼放在盘子里,说:“这是回门宴,今天你可是主角。”
宋无杳把鱼又加给了顾宴回:“你吃吧,我不喜欢挑刺。”
顾宴回又给宋无杳加了一筷子菜:“那多吃点菜。”
宋无杳夹起一根青菜放入口中,面无表情的慢慢嚼着,如同嚼腊。
顾宴回关心道:“怎么样?”
宋无杳:“太淡了。”
赵江阔奇怪道:“这菜不淡啊?而且你在香山寺里长大,平时吃的斋饭比这还淡才对,怎会嫌这个淡?”
宋无杳内心“咯噔”一下,心想:刚跑神太久,大意了。
宋无杳顺从的接道:“我主要是觉得,这又不是斋饭,理应会很有味道才对。所以这菜比我想象中的要淡很多。”
赵江阔不满的哼笑道:“我看你是自小没人指教,如今又嫁给了平南王,越发没规矩了!今日还敢殴打你兄长!”
宋无杳挑眉,勾唇笑道:“那请问父亲,我为何会自小没人指教?我又为何会打赵子诵?”
“你!”赵江阔怒道:“你真是翻了天了,还敢给我顶嘴?还指名道姓的称呼你兄长?”
宋无杳还欲再说,一旁的顾宴回拉住了他,小声道:“子谦,我知你委屈,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小不忍则乱大谋!”
宋无杳瞅了瞅他,又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没再说话。
顾宴回调和道:“岳父消消气,是子谦性子急冲撞到了您。回府后我定当好好说说他,让他以后说话行事不再如此莽撞。”
赵江阔哼了一声,道:“刚在正堂内说了那么久,我知你今日前来是为了什么。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想让我帮助太子夺权,对吗?”
顾宴回恭敬道:“侯爷果真英明,正是如此。”
赵江阔道:“虽然我素来看不惯你,但此事关乎到太子。这件事我会好好考虑的。”
顾宴回客气道:“侯爷大度。”
顾宴回喝了口茶,道:“下月初三,明花江上举办赏花会,届时京城的高官以及文人雅客前来。您若有兴趣,我在最大的那艘花船上等您。”
“知晓了。”赵江阔看了眼顾宴回的茶杯,问:“为何不饮酒?”
顾宴回微笑的客气道:“在下不胜酒力。”
赵江阔不屑道:“男子汉大丈夫,竟不能饮酒。”
顾宴回不予置辩,宋无杳也好笑的看着他,并朝他举起酒杯致了一敬,嘲讽感拉满。
顾宴回给他回加了一筷子菜,温柔的含情脉脉道:“王妃,你多吃青菜,对身体好。”
宋无杳险些把喝入口中的酒水喷他一脸,瞪着他,小声狠狠道:“你真是……离我远点!”
顾宴回看看周围,无辜又无奈的说:“可是,我挪不了啊,其他座位都坐满了。”
宋无杳气笑了:“阁下无敌了。”
他长这二十年来,从未没有人在他面前如此厚颜无耻过。一是不敢,二是不能。
而此刻顾宴回就这么悠然坐在他面前,还冲着他一脸无辜的却又充满挑衅的微笑。而他却只能强行忍下想把他踢飞的冲动。
宋无杳气的牙疼。宋无杳低头狠狠地吃了一口青菜。宋无杳更气了。
顾宴回在一旁好笑的看着他,这人怎么这么爱生气?稍微一逗就气成这样,而且还得被迫忍着。
顾宴回觉得他的王妃,此刻像个无能狂怒的河豚般气鼓鼓的,竟然还有点可爱。
不过这话可不能说,要不然又该生气了,可别真在回门宴上掀桌子走人了。这可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