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天下居其一,轻裘烈马与狂歌。雄踞西北,大展宏图,却因一场大火,终失落。”——题记
连绵的贺兰山下,沉默着一座千年的王陵。犹记当年,夕阳在山,稀薄的云层有如蝉翼般透明轻薄,残阳是被壮士斩杀的娇羞,暮影逃囚不知何处。千年间,人与事皆回归如初,但当年威震南朝的大白高国的影子在我心中仍历历。
大白高国,被宋人称为西夏。而我,是享有“天下第一剑”美誉的西夏剑。
翻疑梦里逢,我一睁眼,看到的不再是王陵亘古的黑暗,而是被烛光照亮的居室。在我身侧,还有一件白色绣金丝的宽大王袍和一个金灿灿的王冠。
室内,一个负手的男子正定定地望着我,眼神深邃,神情中是一股势在必得的信念和遗世独立的傲气。
这是夏景宗,更是大夏的开国皇帝元昊,一位我寄情于其的英雄帝王。看遍人生浮沉、国运兴衰,我却怎也不肯相信,这样一代枭雄竟会以如此悲烈的方式回归于尘。
明日便是大夏帝国的立国之日,是与辽宋正式并立之日,奋继迁、德明两世之烈打下的基业,称帝的这一天元昊再也无法等及。
次日,他在排山倒海的呼声中步上高台,戴上沉重的王冠,我被他托起示众,代表着元昊正式成为“青天子”。披上光辉的这一刻我知道,帝国的史诗已自兹始,元昊气吞山河的王霸志气皆化作了即将开始的宏伟篇章。
此后,我被作为夏人眼中至高无上的礼器奉在礼殿中。元昊每每披挂上阵,都会来这清冷肃穆的大殿中瞻仰我。又每每于他四目相交时,星目中自带的狠绝总会让我敬仰与哀叹。
元昊在位年间,率虎狼之师北收回鹘精兵、西掠吐蕃骏马,又北上伐辽、南下攻宋,令邻国胆寒;他对内效法统治,蕃汉联合,以济济人才开创伟业,西夏完成了从逐水草而居到初识稼穑的转变。元昊还带领西夏智囊团,创制了属于自己国家的文字,景宗之庙号当之无愧。
那是一个风雪飘摇的夜晚,风叶鸣廊发出呜咽的声音。皇帝元昊的房中传来一声惨叫便悄无声息,只余下一个黑影匆匆逃离。几日之后,群臣皆着缟素,殿堂满目惨白。我惊异地向下望去,只见元昊身穿他登基时那身最骄傲的王袍,正静静地躺在群臣所拥的棺木之中,面上已然带着金面具,毫无昔年站在上首统御大夏时震慑宇内的王者之气。殿内气氛被压得极低,重臣没藏讹庞刀起刀落,结束的是弑父君者太子的性命,更结束的是元昊时代的辉煌灿烂,而开始的,是外戚专权风雨如晦的可怕。
深夜静得可怕,那时,我亲眼见证了一位伟岸帝王最悲哀的回归。平生伟绩皆成尘土,等待他的是王陵更永久的归宿。
两百年后,潮水般的蒙古士兵涌进殿内,为首之人轻蔑地扫了我一眼,抬手就用弯刀将我挑在地上。待那群身着皮衣的莽士洗劫完毕离去,听着殿外军民慷慨悲壮的赴死之声,一把烈火猛然朦胧了我的视线。
大火毁掉的是兴庆府,也是元昊爷孙三代的帝国梦。等待我的,亦是墓穴永远的死寂。不论是元昊,还是整个大白高国,亦或是我,都逃不过回归的命运。
如今,滚滚黄河水依旧,大夏帝国的情仇却永永远远被西北大漠的风沙埋葬。从崛起到陨落,它完成了最实至名归的回归。忽然,极远的地方似传来一曲壮歌,我眼前又浮现出那个壮阔的画面:羌管悠悠,贺兰苍苍,山下是帝国繁华,金戈铁马,战士挥舞着西夏剑,党项人书写了时代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