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由不得你说了算!”
“凭什么!”
“就凭我是你爹!”
林宅正中央此刻传来了歇斯底里的不甘,以及巴掌拍在脸颊上的声音。瘫坐在地上的林皖娇此刻正捂着脸恶狠狠地望着那个背对着她的中年男人——林正。
刚刚那巴掌正不偏不倚地拍在她的左脸,现在还火辣辣地打着闪闪,而挨这一巴掌的原因,竟是因为她不愿意嫁给指婚的男人。
这晚,林正让人将林皖娇的住处锁了起来,命人轮班值守,次日准备大婚。
但这并不能够令本就不屈不挠的林皖娇就此罢休。她拿箱子草草收拾了一些衣物以及金银首饰,待到夜深人静时分悄悄打开后窗,从高高的楼上跳了下去。
“啊!”虽没有什么大碍,但脚底传来的一阵酸麻感让林皖娇忍不住发出了声响。
“什么声音!”
“不好,小姐跑了!”
霎时间林宅灯火全开,宅内不规律的脚步声开始由远及近,这时林皖娇才突然发现自己的箱子落在了窗台上。她皱着眉焦急地在原地踱了几步,头也不回地朝城外奔去。
大雨滂沱的夜里,郊外泥泞的路上满是青草夹杂的泥土的味道。脚下溅起的湿泥将她白棉裙摆染成了土色,鞋子上满是干湿掺杂的泥土。谁也料不到这位狼狈的少女会是德宁州首富的千金。
正当林皖娇愁没有落脚处时,正好发现前面有一座破庙,她内心松了一口气,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于是加快脚步朝那庙跑去。
快到跟前时发现有一个人也正从另一方向朝着这边奔来,仔细一看,竟是个和尚。
“快快,麻烦让我先进去,太凉了!”林皖娇从破败不堪的前门挤了进去,看着已经湿透的衣服和上面的点点泥斑,不知从何下手却还是随意地拍了两下。
她发现那个和尚与她一样湿了衣衫,却淡定从容地慢慢将开了的门关上,再不紧不慢地脱下湿了的外棉衣,朝殿内的神像双手合十鞠躬拜了一下。然后在不远的角落盘腿而坐。
此时殿内安静得只听得见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不时地还会响几声闷雷。林皖娇缩在柱子旁紧抱蜷膝,十一月的寒雨让她冻得发紫的嘴唇仍不停地哆嗦。
“那个...我能过去挨着你坐吗?”终于她也将沾着雨水的外衣脱下放在身旁,单薄的内搭令她更加瑟瑟发抖。
他没有说话向外挪了一下,将里面的位置让给了她。
林皖娇坐在这个和尚的身后浅浅打量了一番,这个和尚估摸着也就二十出头,她猜他一定是白云寺的和尚,因为这附近方圆百里只有这个寺庙。
她好奇地挪到他身旁,只见他闭着双眼,高挺笔直的鼻梁也没能将两边长而浓密的睫毛遮挡住,搭上脸颊两边隐隐约约的红晕简直就是一个正值青春的少年郎。
“为何突然靠得这么近?”
林皖娇被突然睁开眼睛的和尚吓了一跳,刚向前倾的身体迅速地缩了回去。
“不、不好意思啊,你好啊,我叫林皖娇,你呢?”
“法号常藏。”面对林皖娇,他不敢直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你应该比我小吧,二十出头?”
“正好二十。”
“我上个月刚刚满二十三,你别喊我施主了,要喊姐姐!”皖娇得意地仰着头,还俏皮地撞了一下从常藏的肩膀“你这么年轻就出家,怎么想的啊...对了你怎么这个时候还在外面?你叫什么名字呀?”
这一撞也将他的心撞漏了一拍,瞬间紧张得双颊通红。
林皖娇见他不吭声瘪了一下嘴,心想着这小和尚怎么别别扭扭的,难不成出家人都是这么一副呆板样子吗?没趣。
“今天独自出来化缘,不巧不知天变脸。”常藏见皖娇不太高兴,以为是自己无意中得罪了她便连忙接上话“我打记事起就是被寺里的住持还有师兄们养大的,你...你呢?”
“我跑出来玩迷路啦。至于我...我娘死得早,家里就我和爹。”说到自己的母亲,林皖娇眼里突然多了几分无法言喻的情绪,刚才眼中俏皮的光黯淡悄然黯淡。
两人就这样相互一问一答聊着,渐渐熟悉了起来,常藏也没了一开始的拘束,开始慢慢放松自己。如果不是这一身衣服和剃光的头,那简直就是普通人家里一个阳光健谈的少年。
谈笑间外面突然一个闪电,紧接着就是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从上空盖了下来。林皖娇惊得本能地死死抱住郑星海的胳膊,眼睛闭得紧紧,贴在他胳膊上的脸蛋几乎要变形。
常藏面对突如其来的凑近更是惊慌失措,但奈何林皖娇实在害怕又抱得太紧,他只能别开红着的脸,内心再一次卖力念着罪过。
“对...对不起...”缓过来的林皖娇立刻撒开了手,常藏也以最快的速度背过身。
“罪过...”
夜仍旧漫长,破旧漏风的门被风吹得呼呼作响,但并不能吹去那两人脸上的温热以及凝结在空气里的无言。
常藏醒来时已到正午,他感觉后背像被什么压着一般沉重,回头看去却发现林皖娇靠在自己身上睡了一宿。于是他脸上的红色又一直延续到了脖子根,不知如何是好。
林皖娇在常藏发现自己靠着的时候被他的动静吵醒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快速跑到门边警惕地朝外面望去。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松了一口气。
她原本今天就要嫁给一个参谋长做夫人的,可她连对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万一是个油腻的中年男人呢?
“昨晚雨夜相逢是与施主有缘,现在雨过天晴,你我缘分已尽,常藏就此别过。”接着朝林皖娇单掌鞠了个躬,没抬眼擦过她往前走。
“谁说缘分已尽的,才没有呢!我要跟着你回寺里!”正好自己也无处可去,白云寺隐秘又安全,是个很好的落脚处。
“施主万万不可!我们寺里不住女施主的!”常藏听她一说吓得转过身连忙摆手。
“你将我一个女子独自一人扔在这荒郊野外,你确定佛祖不会怪罪你?”
... ...
“行啦行啦,到时候就说是你救了我一命就行!”眼前这个小和尚急得皱眉样子,可爱得让她笑了出声。
林皖娇抢在了前头一蹦一跳地走着,身后的常藏担忧地咽了一口唾沫跟了上去。
一路上林皖娇跟踏青似的,而郑星海则是又怕她走丢又满心对未知事物的臆想和惧怕。
前方就是白云寺,正在扫地的两个和尚见常藏回来了连忙放下扫帚走了过来。
“常藏师弟,你昨晚一夜未归这是去哪儿了,我们可担心坏了!”
“赶回来的路上遇上暴雨了,就在一个荒庙里躲了一晚。”
“那这位是?”这时另一位和尚指着站在常藏身后的林皖娇疑惑道。
见别人问起自己,皖娇从身后走了出来站到了常藏的侧边,对着两个和尚鞠了一个深躬:“我叫林皖娇,昨晚刚好迷路遇见了常藏师父,是他带我一起找到了那个庙,多亏了他我才不至于淋一晚上的雨。”
“那既然这样,施主就请回吧。我们寺里不能住女施主。”
“我是外地逃荒过来的,无依无靠,还请各位师傅收留。”
话音刚落,常藏便一脸不可思议看着她,他明明记得昨晚林皖娇告诉自己她是出来玩迷路的,怎么现在改口就变成逃荒了?林皖娇看出了他的疑惑,赶紧给他使了个眼色。
“请女施主稍等片刻,我们需要与住持通报一声。常藏,你与我们一同进去,住持昨晚担心得一晚没睡。”
“好的,那谢谢两位师父了!”说罢她又鞠了个躬。
正午的太阳有些刺眼,林皖娇走到寺庙前的一棵树下等候。突然摸到外套里有一颗糖,是她出来前顺手捎的,居然没有化。她开心地剥开糖衣咬了一口,别说还真的有点饿了...
“嗷!”正当她准备将剩余的糖全塞进嘴里的时候,脚下传来了一阵刺痒的痛感。
她将腿一抬,发现竟然是一只小蚂蚁。哼,居然敢咬本小姐,那就让你尝尝本小姐的厉害!林皖娇将糖里的一块花生碎放在了小蚂蚁旁边,小蚂蚁凑上前用头前的两根触角蹭了蹭花生碎,紧接着匆匆忙忙朝旁边的一个地方去,它是去喊大部队过来了。
见小蚂蚁离去的身影,林皖娇坏笑着将地上的花生碎藏了起来,等着小蚂蚁再次过来。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的时间原先那个小蚂蚁身后就排着队来了好多只其他的蚂蚁,领头那只来到花生碎原来的摆放位置绕了一圈,其他的蚂蚁也帮着它四处寻找,结果都一直没有找到。最后只能一只只灰溜溜地离开了,领头那只小蚂蚁触角搭了下走得慢悠悠的,仿佛在垂头丧气。
“嘿嘿,让你咬我!回去该挨骂了吧?活该~”
“施主在骂谁活该呀?”
林皖娇闻声立刻站了起来,手里的半块糖直直掉在了地上,她又慌乱将其捡起。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位披着红袈裟面目慈善和蔼的长者。
“没,那有蚂蚁。”
“我是白云寺的住持慧陀,施主的情况净淳和坚颂还有常藏都告诉我了。原本我们白云寺不接住女施主,但念你出荒逃难不容易,又与常藏有缘,暂且容施主在本寺休整一月,一月期限一过,施主便需自行再找落脚点。”
听完慧陀住持的话,林皖娇认真又真诚地答应了下来,但在这一月期间要与和尚们一起吃斋念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