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浅，我希望你去看看。”

    那是曌的第一个请求，也是最后一个。

    ————

    在万千位面的世界，某天偶然诞生出了异类。它吞噬，侵蚀，靠吸食其他位面的生灵为生，它收缩，膨胀，隐隐有了扩张之感。

    黑红的光处处透着诡异，曌也曾想过接近，却不知为何被排斥，自我保护机制将它躯体打得四散，分明是雾气模样，它却半天未能聚集成团。

    情况不对。

    虚缈的雾体无法触碰，生灵的靠近又将被吞食，曌在种种限制下，无奈选择了寻求帮助。

    浅牧——它的主人，它希望他去了解情况。

    这其中的危险曌当然知道，但它同时明白，一个能够吞噬位面的异种又将带来多少祸患。

    权衡利弊，这是最为稳当的方法。

    浅牧很厉害，曌一直这么认为。

    无论是当初的不谙世俗，还是如今的心思沉稳，它一直都相信他。

    “……放心，我会平安。”

    真的会平安吗？

    曌隐隐有些不安，眼见他义无反顾踏入漩涡，它却只能轻声开口，补上那句差点未能说出的：“注意安全。”

    是的，安全。

    曌能做的，就只是保护浅牧的安全，无论使用何种手段。

    浅牧笑了，点头表示明白，而后伴随身体的失重感，睁眼时，只觉头晕目眩。

    “……”下次还是给曌说一下正确开门方式好了。

    他扶额，堪堪扫了眼环境，封闭的空间带着西欧风的装饰，墙上的油画一看便是价值不菲，暖黄的灯光打得房间昏黄，浅牧眼睛微眯，有瞬然的迷茫。

    他不忘目的，可情况却也有些出乎意料。

    和曌所述相同，这个位面排斥曌的存在，所以他知道，他定然无法在第一时间联络到它。

    可令他未曾设想的是，位面似是直接切断了他俩的联系，通道变成单向，只进不出，他被彻底困死在这，根本无法折返。

    回去的路断了。

    浅牧意识到严重性，他叹口气，打起精神环顾四周，线下的境遇代表他只能依靠自己。

    他已没有退路。

    但房间不止他一人。

    视线所及，有个奇怪的少年双手环抱背靠着墙，两侧鬓角垂至胸前，眉头紧锁。

    浅牧垂眸，他看得清楚，少年防身武器就在身侧，硌人姿势稍有响动便会惊醒。

    这般贸然接近倒是危险，不如事后待他自然醒来。

    步子稍换方向，浅牧放轻了动作，直到对方转醒，寂静氛围被打破，他才略微放松了神经。

    昏暗的灯光让少年双眼微眯，迅速抽出匕首，他没有半丝迟疑。

    这一举动自然落在了浅牧眼里。

    他低头思索，极快分析出了状况。

    首先行为。

    高度的警惕极易触发身体的本能反应，少年精瘦并不孱弱，爆发力十足，若是靠近……易被误伤。

    其二武器。

    显然开过光的匕首锋利无比，刀尖反光透着危险的信号。

    伸手整理了下有些扎眼的刘海，浅牧表情严肃起来。

    这类人不好相处。

    危险，警惕心强，想取得信任并不容易。

    且……其三，人在自己熟悉的地方第一反应不应是观察，和西欧地区皇家的军装不同，少年身上的军装被洗的泛白，针脚细腻的补丁并不违和，反倒显得整洁。

    和环境不符。

    他不会是这里的人。

    那他会是从何而来？

    浅牧轻笑，结合曌之前所说，如果他是从其他世界而来，那便不难解释他的行为。

    不过，其他世界……嘛？

    抬眸看向少年，对方正攥着匕首打量四周，白色的发梢和暖黄的光影映衬，同环境自然融合。

    对方正巧转头，视线与浅牧交汇，他短暂迟疑后开口，“你……”

    “浅牧。”浅牧礼貌笑笑。

    他想，或许一个对环境充满危机的人并不需过多言语，因其本身就会自主去寻找答案，不论何时，无论何地。

    不出所料，少年极快分析出了情况，他抿嘴，半晌后才出声，“B401。”

    这是他的名字，也是一个代号。

    这很正常，浅牧没再说什么，毕竟不熟之人一开始本就不会称兄道弟。

    将注意再次放回房间，古怪的空间看来像是过道，壁炉夹在两扇门间，炭火很久未得更换，烟灰四溢。

    炉前的是一张复古的圆桌，桌上放着未启封的信，周围皮质沙发环绕，其旁摆放着两株大型绿植，倒使角落里的垃圾桶有些不为瞩目。

    几步上前走近那桶，桶内装着被人撕碎的画纸，零碎的纸片几张落在外面，分散周围。

    再观墙上，孤单的油画挂在壁炉旁，画上绘着一家三口，显然是全家福的画不知为何被涂改地面目全非，仅余留了灿烂笑容的孩童，怀抱着穿贵族服饰笑容诡异僵硬的人偶少女。

    这房子所处年代有些像文艺复兴时期，浅牧分析着，默默把一切记下，他顺手擦拭沙发表面，落得一手灰尘，嫌弃地皱眉。

    这里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他想。

    而且也有几处违和。

    桌上的信摸着光洁，和布满烟灰久无人居的环境不搭，看样不会是给主人家所准备。

    那会是给谁？

    答案似乎显而易见。

    他们。

    一切线索仿佛在冥冥中被规定，这让浅牧顿生出一丝失控的不爽。

    伸手拿起信，他沉默地观察起来。

    信的封面用着烫金花纹，奢华中增添了一丝神秘，内容是白色的信笺，上面勾勒着金色的花边，漂亮的字体写着特别的邀请。

    「致亲爱的玩家：

    很高兴各位参加本场副本。

    您的任务是逃离这里。

    我们会在终点等你，祝您游戏愉快。

    ps：有情提示，只有通关了副本，才有可能回到您原本的世界。」

    结尾画着歪歪扭扭的黑色笑脸，神情扭曲，毛骨悚然，紧跟着的红色字体被打上乱码，但依稀可见是两个名字。

    默默将信平摊放好，浅牧总算是控制不住自己良好的素质，在心里骂了句：什么玩意儿。

    另一边，B401也有了发现。

    垃圾桶里的碎纸许是可以拼成完整的图案，弯曲的线条，儿童般的字迹，他把涂鸦拼好，就见一副地图样的儿童画，扭曲的笑容边写着几个稚嫩的红色大字：永远留下来陪我吧——

    B401：……什么东西。

    将视线转向一旁思索着的浅牧，他看了眼刚拼好的地图，内心有了盘算。

    “……浅牧。”他叫住他。

    情报共享远比一个人来得容易，搭建信任，获取信息，浅牧有能力他自轻松，但若是没能力，他也没任何损失。

    他想看看他的能力，以这种方式。

    这一声唤回了浅牧的思绪，他有些疑惑的扭头，便听见B401有新线索的话语。

    顺着对方的话走到涂鸦旁，他顺应要求看了起来。

    图上直白的线条把四个点全连接了起来，其中一个点画着两扇简谱的门，有个孩子在坐在沙发上画画，旁边挨着漂亮的人偶。

    画上小孩带着诡异的笑容，红色蜡笔画的嘴涂了又涂，最后弯成U形。

    人偶却是被黑笔画花了脸，身体用着杂乱的线条涂改，虽为如此，但华美的衣饰依旧瞩目，精致的画风不像是孩子的手笔。

    这很怪。

    自动忽视纸上的大字，浅牧目光转向第二个点。

    一个正常的小客厅，房门变成了三扇，两侧和中间，小孩此刻正坐在沙发上和人偶互动。

    两者都带着诡异的笑容，但和点一的改了又改不同，这次是一笔勾成。

    点三明显比另外三个点大，画中内容很是充足，虽是涂鸦，却也不难看出是个昏暗的剧场。

    舞台用着鲜明的红色，巨大的幕帘遮住了形形色色的人偶：被砍断双手的芭蕾舞演员，笑得嘴角开裂的主持，大大的剧场让站在其中的孩童显得渺小，画中的他似在哭泣，蓝色的泪挂在眼角，嘴角自然下垂，他似是在央求，双手合十，和周围恶意笑着的人偶形成对比。

    浅牧看得皱眉，诡异的画面让他不适，顺着线条继续往下，点四只有一扇小门。

    狭小的房间中，孩童跪在地上惊恐地看着一切，不远处，曾经伴同孩子玩耍的华丽人偶手里似乎拿着什么，面上是极其灿烂的笑容。

    ……刀？

    孩童眼前是被鲜血浸染的两具尸体，破碎的肢体以扭曲的姿势摆放。

    而后线条再次回到点位一……又开始循环。

    B401盯着涂鸦看了半晌，而后询问：“看出了什么？”

    “故事。”浅牧的声音很平静，微微看向临时同伴，他眼中是少见的漠然。

    将目光从图画上移至和他对视，B401见其凝重，也不由得跟着认真了起来：“怎么？”

    “这个房屋……换句话说，是这个空间发生过的故事。”画中有四个位点，恰好都被直线串联，即便是所有都有对应，那这些线……把四个点位串成一个圈是什么意思……？

    特殊含义？

    浅牧摇头，他不太敢断定想法。

    从这他并不难看出故事发展的先后，但已既定的结局如何还能再从头开始？这分明不是轮回，就说明线条指明的不是时间的顺序。

    点位四不可能再次回到点位一，就如同孩童不可能再次看见父母的尸体。

    线条代表了什么？

    浅牧稍微有了些想法，但他须得实践，而实践，恰好也代表着，他们必须开门。

    没人知道门外有什么，兴许危险悄然降临也说不定。

    略过B401，浅牧抬头，目光定格在大门上，他斟酌片刻后询问：“想听听我的看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