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B401回答爽快,浅牧微微愣神,低头看向地图,他道,“你看,故事从这里开始。”
指尖落在点一,浅牧清冽的音似在暖黄的灯光下沾染了些许暖意,“顺着线条到这,”手指下移,他继续着,“现在再看起始,会不会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说?”
“孩子嘴角弧度被修改过,人偶……”话语略微停顿,浅牧眼底倒映着图画内容,“人偶身上的线条杂乱,虽没被彻底涂抹,但也可以得出些许信息。”
他很冷静,条条线索出现在脑海,他梳理得当。
一个人会在很多情况下将原本画好的内容修改,但这幅画不同,它存有前提。
它诞生自一个孩童。
画中孩童笔触稚嫩,而人偶精致细腻,二者格格不入,却硬生挤在了同一个地方。如果人偶一开始就不是创作者意图,那涂抹的含义可能就是毁掉。
这代表,人偶并不存在。
如此下来,结合故事的后续发展,浅牧悠悠朝下画了段弯弧,“假设孩子一开始就不高兴……”后面点二的故事才会衔接自然。
他悠悠分析着,B401却有些思绪飘忽。
在他记忆中,古典华美的建筑从未出现过,硝烟斗争才是唯一的画面。他不清楚这是哪,他只知道,这里不是他所待的地方。
这里离他的家很远。
人偶是什么?B401不知道。
没接触过的东西让他沉默,但浅牧的分析足够清晰。
他不傻,他知道,他只是不愿思考。
有的东西过于复杂,他不想想。或许一开始和浅牧分享情报他确实心怀试探,但又或许,这只是其中很小一部分原因。
他缺少一个可以让他暂时放弃思考的人。
仅仅如此罢了。
听着浅牧的声音,B401笑了,他没有说什么,他想,他现在或许找到了。
“……明白了吗?”
“什么?”
浅牧:……
“孩童喜欢人偶,但后来却踏入了剧场……我猜测,他或许是有特殊原因。”
目光落回点三,浅牧叹了口气。
这幅画的主人公是一个孩童。
是一个……贵族。
贵族的孩子从小会被教授许多知识,压力和负担也会随之增长。他之所以猜测点孩童孤单不开心,也正是因为如此。
孤独会带来许多影响,何况是孩子。
浅牧并不认为一个被寄予厚望,满是压力,甚至拿到人偶都会格外满足的孩子会有额外时间欣赏所谓的人偶剧场表演。
很有可能,他是偷溜出来的。
至于原因……
点四的内容里,孩童父母被肢解,曾经的人偶挂着不同于沉重氛围的笑容,甚至手上还拿着尖锐的器物。
如果凶手是人偶,那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而想要调查清楚,也就免不了出门。
出门。
这就是浅牧的意图。
多一个人多一些保障,他不能保证房间外一定安全,两人的结伴同行必然能带来便利,何况对方本就习惯危险。
所以当他扬起笑容询问B401想法,透露自己的分析时,也带着些许私心。
“去看看吗?”他问。
B401沉默。
浅牧聪明,他知道。
这样的人主动提议的合作一定会有索求,相互利用,各怀鬼胎,这样也好。
他嗤笑出声。
“好啊。”他答应了他。
移步至门边,B401将大门推开,幽暗的过道几根蜡烛忽闪,类似于恐怖小说里西欧古堡的建筑让他有些神经紧绷,幽暗的烛光照的人有些不真切,他转身,却见大门关合。
“咔哒。”是锁芯合扣的声音,封闭空间里这兀然的一声格外清脆,浅牧步子一顿。
“怎么?”
“这里是室内,而且没有窗户。”
“你的意思是?”
“门不可能自动关合。”且真正意义上的自动门出现在二十世纪之后,现在所处时间更倾向于文艺复兴时期。
兴许这里的一切不能以现代正常的思维去理解,但也必然遵循某种规律。
目光重新落回大门,他转身,再次将大门打开,入目的却是一间截然不同的房间。
复古的长桌上放着精美的瓷器,嵌壁式的书架古籍堆叠,穿着华美精致的女孩背对着二人,亲手摆弄着一小堆碎骨。
“你们来啦?”她似有所感,悠悠转头,见着门外的浅牧和B401弯了眼,“你们也是来陪我的吗?”
“是吗?”一字一顿地吐出疑问,B401那刻仿佛听见了尖锐的笑声,危机感涌上心头,他来不及细想,拉着浅牧的手就朝反方向跑去。
“你们要去哪?!”刺耳的尖叫划过长廊,两人一前一后地跑着,过道蜡烛的光忽亮忽暗,没来的及仔细观察,一双冰凉的手便抚上了脸颊。
木制的关节僵硬地擦过浅牧的发梢袭向B401,后者微不可听地“啧”了声。
“右手。”
浅牧的声音适时响起,B401应声而动,匕首削断半截袖口,他眼睛微眯,转腕的瞬间划上木肢,利刃带来深口,人偶怒骂了句,攻击更加猛烈了起来。
“躲。”两人合作默契,浅牧的指挥完美化解了危险,整条过道不算长,不多时就到了尽头。
没有丝毫犹豫地冲进唯一的房间,B401转身就将大门反锁。屋外传来重物的撞击声,他攥紧匕首,正欲回头提醒浅牧,却见对方一晃而过的冷漠表情。
“……浅牧。”他叫了他一声。
温和的少年一如之前般挂起笑容,情绪切换快到B401误以为方才仅是一场错觉。
“怎么?”
“刚刚指挥很好。”
“是……吗?很好。”
“……”浅牧看起来有些不对劲,B401看出来了,但他没有多说,在确保房间外的已经安全后,他扭头选择去调查。
浅牧一怔。
将翻涌的思绪甩出,他吐出口浊气,也和B401一起调查起来。
他该承认,刚才他确实有些漫不经心,指挥让他想起些许往事。
记忆里,在他还未彻底掌握能力的时候,万千世界犹如一颗颗繁星,他被送入其中见证悲欢,经历生死,危险偶有发生,他也曾措手不及。
但当他现在已经学会利用弱点,能够敏锐洞察破绽的时候,当初教导他的人已经不在了。
“……浅牧,你要学会利用你的脑子。”
“你很聪明,阿浅,你和我不一样。”
所以当初谩骂他的人把他压在身下时,他分明是弱势的一方,却是笑着的。
弱点太多。
当他反手开始回击,他就已经赢了。
“……”略带颤音地叹了口气,他扫视和涂鸦上点二几乎一模一样的房间,分散了注意。
房间布局和点二一样,但同时也和方才人偶出来的那个房间一样。
不对……
他分明记得他们离开时房间还是点一……
“那个B……呃,401。”
“把字母单独断开可不算是什么好称呼。”
“……B4?”
“你还是叫我401吧。”
“你注意到了吗?”
“嗯。”空间的转变出现在他们离开房间关门之后。
如果关键出在门上,那定然存在一个能够触发的步骤。
乱七八糟的东西堆杂,宛如那打结的线,根根交错,甚至不知其中是否穿插了错误信息。
神经高度紧绷让两人神情带上疲惫,略扫视一周新环境,B401出声:“你有想法了?”
“说不清,先调查吧,出去再印证我的想法。”
那堆碎骨还在书架上,浅牧自然绕过了它,指尖在书籍上划过,厚重的灰尘脏乱了一切,他微微皱眉擦拭。
和点二一样的房间有很多个吗?
他说不清。
他们亲眼看着点一变成点二,也是真的从房间穿过过道来到这里。
目光扫过书柜每一个细节,浅牧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柜子。
宗教,艺术,神学……日记……
日记?
伸手拿下那封面书写幼稚字迹的日记,泛黄的页面肉眼可见的历史久远。
[……哲学好难,不想学。]
[讨厌的礼仪课,未来成为家主一定要学这些吗?]
[……好累。]
是抱怨和牢骚,贵族对继承人的培养严苛,聪明的头脑才能引领家族长盛不衰,他们从小学习各种课程,自然也要面临许多问题。
日记继续往后,幼稚的内容逐渐变得沉稳,抱怨减少,浅牧似乎看到了一个儿童的成长。
[剑术和马术都应该再练习练习。]
[人性是什么呢?大众的审美不一样,为什么要以名家的眼光去评定一件作品?]
[……]
[压力好大,好想有人听听我说话。]
[雅丽亚,我们能成为最好的朋友吗?]
“雅丽亚?”
“按故事时间线来看,应该是那个人偶。”浅牧没回头,听到B401的声音,他随意地翻看了下后续内容,便是直接将日记本塞到了他手里。
“你再看看,我去调查一下。”按日记后面的描述……这个房间有违和的地方。
依照布局建设,贵族们会注重文化艺术,在房屋的布局装饰上应是尤其注重。
那时的油画多讲究宗教信仰,人权美感,虽也会绘制人像,但多以家中成员为主,以示家族辉煌。
那……墙上悬挂的人偶肖像代表什么?
日记后续孩童因为人偶被父母丢弃痛哭,可见当时房屋的主人并不看重人偶,恰恰相反,或许他们觉得正是因为人偶会导致孩童不务正业才丢弃了人偶。
这样的主人会在客厅挂上人偶画像?显然不可能。
依照这个逻辑,点一的那张全家油画里,孩童或许并没有怀抱雅丽亚。
人偶和涂鸦的点一一样,是后期被人为加上的。
浅牧想,或许他猜到了完整的故事线是什么,回眸看向B401,却只听房门外传来的巨响,他刚欲说些什么,幽幽的声音打断了他:“终于,找到……你们了。”
“哥哥们。”
“……”
“我去。”
这是什么狗皮膏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