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魂不散

    乐手们吵嚷着离开暗光,陶烟缀在队伍的最后。

    和白天不一样,他齐肩卷发随性散开,一侧别在了耳后。深褐色的,和他整个人一样泛着淡淡的光泽。

    (陶烟今天穿着一件水洗褐色的灯芯绒夹克,里面是刚才表演时穿着的白色高领毛衣。整个人清瘦得像跟竹竿一样,被一侧的琴箱压得微微屈身,却不见弯折,满是韧性。)

    陈巍立刻从吧台起身,三两步走到他的身侧,冒昧拦住了人。

    “又见面了,我叫陈巍。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陈巍微笑着伸出手。

    陶烟刚要拒绝,凤眼一瞥,白天的景象闪回脑海。

    是那个色狼!陶烟很少见人有这样深刻俊朗的骨相。

    陶烟停下了,片刻后开口:“陶烟。”

    “陶土的陶,烟草的烟。”

    陶烟?

    铺天盖地的信息涌入脑内,陈巍大脑处理器卡顿了几秒。

    大脑再度顺畅时,陈巍侧过脸去,用拳头挡住了大半笑意。

    陶烟觉得莫名其妙:“干什么?我的名字很好笑吗?”

    “咳没有。陶先生,很高兴认识你。”

    陶烟的长发被门口的风吹起几绺,眼里多是冷淡狐疑。“有事?”

    陈巍一点都没·有被打击:“我很喜欢你弹的贝斯。”

    死装。宁愿喜欢点别的。陶烟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乐队常年辗转酒吧,他对此类的搭讪已经司空见惯,自有一套应对手法。

    陶烟轻笑一声:“你说的是吉他吧?”他朝外面挑眉示意,“他在外边,我叫他进来?”

    普通人通常分不清吉他和贝斯。贝斯的低音隐于主旋律之下,有时甚至不如鼓点抓人。但总有人觉得他背着一把像吉他的琴,弹出来也该是清脆的音符。

    而大多数搭讪的人,只是为着他的脸,顺口一夸。陶烟最看不上的就是这种人,当然不是因为对音乐有什么特别的执着,而是看不惯有人明明什么都不懂,还要硬装。

    眼前这个十有八九也是个分不清吉他贝斯的主。

    陶烟翻了个白眼转身要走,却听见身后有个坚定地声音响起:“不是。”

    陈巍慢声且明确:“我说的就是贝斯。虽然低,但我听的很清楚。你的节奏和律动非常完美,在开场第三首的funk里,你弹得很棒。”

    开场第三首确实是funk,陶烟加了一点改编,贝斯的声音会更突出。

    这人居然还懂一点?陶烟抬头皱眉,这才今天第一次仔仔细细看眼前人。很英气的长相,锋利的眉眼被成熟的气质包裹,内敛醇厚。骨骼明朗,身材健壮,一看就是常晒太阳健身的成功男士。

    陈巍就任由淡灰色玻璃珠一样的眼睛,把自己上上下下打量个透,含笑说:“这下可以请你喝一杯吗?”

    夜店要请人喝一杯,三岁小朋友都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会点音乐有什么了不起的,陶烟自己懂得更多。他转身把琴盒甩出风,淡声道:“对不起,我还有事。”

    陈巍追问道:“明天还有空吗?可不可以一起喝个咖啡。”

    “没有。”陶烟远远丢下两个字。

    “还是坐下吃份点心再走?”

    陶烟翻了个白眼,握紧拳头加快了脚步。

    留给陈巍的是俱乐部外呼啸的风声。

    “Alex?枯木逢春?怎么笑这么荡漾呢?”

    尹彦出去转了一圈刚回来,嬉皮笑脸地端了杯马提尼从陈巍身后出现,坐在了他哥身边。

    “吆,看样子没能留下?“

    陈巍含着笑,淡声道:“不急,他跑不了。“

    “这可不好说。“

    尹彦刚刚去后台没捉住吉他手大王的人影,觉得自己和陈巍同病相怜:“贝斯手在乐队可是抢手货。“

    “再说了,你不都准备要和陶小公子结婚了吗?还到处勾三搭四的,这可不好。“

    陈巍挑眉:“和他约的什么时候?”

    尹彦揉揉鼻子,上司是表哥可真不好,随时随地都要汇报工作。“明天下午3点,但还没有答复。”

    “好。”陈巍难得心情愉悦,惠及表弟,“司机到了我先走了。单买过了。”

    “爱死你了好哥哥!”尹彦恶心地腻上来却没搭上肩膀,忽然一机灵,“哎不对!你把跑车开走了我怎么办啊?我装什么啊??”

    顶着刺骨的寒风,陶烟缩在公交站的角落里,夹在两面棚之间,少吹几阵风。

    现在不到散场的时候,但眼前还是驶过一辆又一辆豪车,尤其是那辆阿斯顿马丁,轰得他脑仁子现在还嗡嗡的。

    陶烟等了近半个小时才上了公交车。他本身皮肤就白,这下鼻子冻得粉红。

    “死流氓。”陶烟越想越气,一阵胃痛紧跟着袭来。

    陶烟倒吸了口气。冰凉的空气并没有缓解疼痛,他只好脑海里想点热腾腾的食物,想饼充饥。

    十一点多的末班车上没几个人,司机问了陶烟的目的地,直接把他送到了家楼下的公交站。

    周围的小摊贩有的还没关门,但橱窗里基本已经空了,老板在店里打着瞌睡。

    陶烟决定还是回家吃泡面。

    钥匙转动锁芯,发出机械碰撞的声响。陶烟猛地一拍门框,终于打开了大门。

    城中的老破小是妈妈给他留下的唯一财产。此刻一眼看到底的陈设却让陶烟轻松。

    他进了厨房起锅烧水,拉开了碗橱想找个合适的碗,却看到最里面的保温桶。

    后期陶岚维持生命体征,多用的是营养液,这保温桶半年没用,杯壁已经生锈,陶烟把它丢进了垃圾桶。

    陶岚在医院住了很久,现在处理完她所有的证件,她在家里的气息更淡了。

    连鸡蛋都没加的泡面熟得很快,陶烟也懒得找什么碗碟,直接就着锅吃。

    早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坐下吃点东西再走多好,那人也不要他肉偿,白拿的干嘛不要……算了算了,吃人的嘴短。陶烟无奈摇摇头,把不合时宜的想法晃出脑袋。

    这段时间一直在处理陶岚的丧事,虽说生前他们并没有什么亲戚,但还有陶岚发病时经常帮衬的邻里街坊,这些天来只有他一个人撑着,都没怎么合眼,更没时间伤心。

    本来打算今天结束好好睡一觉,谁知道又遇见白天的流氓,说了半天的话,害他没赶上乐队的接送车……

    陶烟脑内谴责了一半,实在撑不住睡着了。

    清早陶烟是被催稿的电话吵醒的。

    “小陶,我上个月和你说的曲做好了吗?什么时候能给我一版。”

    陶烟还没醒透,声音沙哑着:“马哥,我这周一定交demo,前段时间家里有点事。”

    “我就知道你又有才又靠谱,那等你好消息。”

    陶烟挂了电话,长舒了一口气,做到了电脑前开始编辑好几个demo草稿。

    今天陶烟终于有时间处理堆积的工作。

    陶岚久病用光了家里的积蓄,陶烟除了学校和乐队的工作,也会接一些作曲的散活。

    陶烟音乐造诣很高,不仅体现在各种乐器上,他作曲编曲也很厉害,各种曲风都能驾驭,在圈里小有名气。处理完手上这些工作,几笔尾款数目不小。

    现在这个是支流行偏爵士风的曲子,陶烟在舒缓富有律动的音乐中,思绪飘到了昨晚的最后一曲《Embrace》。

    陈巍的脸忽然浮现在陶烟面前。

    他的点评很专业,他可能觉得说这些自己会对他另眼相看,当作知音。但实际上陶烟对这些并不是很感兴趣,没有人会对工作内容时刻充满激情。昨晚鬼使神差告诉了陈巍自己的名字,只是因为他帅得很不一般,而且看起来还比较诚恳。

    大王他们说,道上混的最忌讳的就是暴露名号,到时候纠缠不休,想躲都来不及。

    操!谁知道刚自报完家门,这陈巍难改流氓本性,竟然还给他那种暗示……

    陶烟捏扁了手里的可乐罐,重重地扔进了垃圾桶。

    第一面硬了,第二面就约p,真是人面兽心!

    大王说的对,夜店果然凑不出一颗真心。

    陶烟想到昨晚,心情烦躁,忍不住摸向电脑后头的盒子,准备上阳台抽一根。

    烟盒空了,陶烟骂了一声,披上外套换鞋出门。

    “老板,来包南京。”

    小卖部老板从柜台下拿出来给他,稀奇道:“之前不都买最便宜的吗,不过了?”

    陶烟付了钱,抽出一支夹在指尖点燃:“就不能是发财了?”

    老板笑得不行:“那敢情好,常来啊。”

    陶烟略一点头,站在马路边抽了一半,忽然想到陶岚已经不在了,没人会嫌弃家里有烟味,于是夹着烟上楼继续赶工。

    书桌上的工作手机刚充上电开机。陶烟不喜欢把工作和乐队混在一起,周末学校一般也没有事情找他。

    但此刻属于陶老师的号码弹出来好几条消息。

    “陶先生,我们总裁约您明天下午三点洽谈商务合作。”

    落款是臣宇集团。

    臣宇,澄市的巨头臣宇?

    可他们不是房地产公司吗?

    陶烟把信息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还是没有看明白臣宇到底要和自己合作些什么。

    仔细一看日期,居然是昨天下午的消息。

    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陶烟这才看到今天还有三个未接来电。

    臣宇为什么会通过他学校的手机号码联系他呢?难不成他的信息已经人尽皆知?那周家会不会……

    还没等陶烟想明白,王佑彬的电话打了过来。

    “小桃,刚收到的消息,今天晚上十点有加场,还是暗光,点名要你唱的那首新曲,早点来排练!”

    “知道了大王,”陶烟猛吸了一口,把最后一截烟头按熄在满了的烟灰缸里,预备去先练习一下新曲。

    陶烟起身,懒洋洋地说:“加班要加钱。”亲兄弟明算帐。

    王佑彬笑道:“那当然,这回Jasmine不知怎么的,出手贼大方。”

    “大王,你知道是谁加的场吗?”Jasmine从来不会让一个乐队连着出演两天的,用他的话说,这会审美疲劳。

    陶烟想了一圈都没有什么头绪。

    “不知道,有钱拿就没仔细问。”

    也是,大王吉他弹得好,心眼长得少。“知道了,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好,你早点来,我们一起吃晚饭,别再饿着肚子上台了,胃也不是铁打的。”

    陶烟边拿琴练习边敷衍了几句挂了。

    指尖琴弦低沉的声音一响,陶烟的思绪被斩断了大半。可能只是巧合,是多年躲藏生活让他过于敏感了。

    再说,陶岚都不在了。

    陶烟指下用力一扫,贝斯发出撕裂出新天地般的和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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