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插曲没能在陶烟心里耽搁多久，因为寒假结束了，小陶老师忙得脚不沾地。
陶烟故意请刘青帮自己排满了课，除了日常的钢琴演奏小课，陶烟这学期还新增了钢琴演奏理论的大课讲座，这样能多拿点工时，早点还完分期的医药费，省得每个月都要被提醒一次自己已经没妈了。
隔壁琴房里悠扬欢快的琴声不绝于耳，这边房间里方怡在熟悉乐谱，边唱边记，陶烟难得开了个小差。
窗户外面的红梅枝叶又长了一寸，明明放假之前还只有光秃秃的树枝，现在艳红的生机爬进陶烟的视野。陶烟想到家里窗外的窄道边也有一株梅花，每年都不开花，但陶岚坚持说那是株腊梅。
“Re---DoRe-Do升Fa”方怡唱着谱，忽然停了下来，拿着谱子向陶烟询问道，“陶老师，这章渐强会比上一章的更激烈一点吗？”
陶烟收回心神，眼睛瞟了下乐谱，回答：“可以试试看。”顿了顿，回想了一下肖邦圆舞曲的全篇和背景，进一步解释道，“圆舞曲到了中间的高潮部分，舞池里的男男女女渐入佳境，更加激扬的音乐是符合情境的。钢琴演奏中，身临其境的感受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有想法可以大胆尝试。”
方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抬起手起势，十指弹跳在黑白键上，投入地开始了演奏。
陶烟点着头，脚下轻踩着节拍，在渐强的节点上，用圆珠笔轻轻点了下钢琴。
方怡领悟力很强，立刻按照方才说的微调了演奏细节，两百多年前的维也纳宫廷在小小的琴房里跃然呈现。
一曲结束，方怡站起身，颇有成就感：“小陶老师！我觉得今天弹得比之前都要好，多亏了您的点拨。”
陶烟笑笑：“方怡你天赋高，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演奏方式，我只是辅助而已。”
“过奖了小陶老师，那个……”
“嗯？还有什么事儿吗？”
方怡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问道：“小陶老师，今年您开的演奏理论课能不能加我一个呀？我真的很感兴趣！”
陶烟过去两年里一直是刘青音乐品鉴课上的助教，今年刘教授破格让陶烟自己开了讲座，成了澄海大学最年轻的讲师。
“可以是可以，但你为什么不系统里自己选呢？开学还不到一个星期，应该还来得及。“
陶烟倒过笔帽在钢琴上摁了一下，而后打开笔记本，潇洒地记下了一笔。
方怡尴尬道：“小陶老师……不是我不想，我上学期预选课的时候就加了您的课！但谁知道……抢课那天宿舍网不好，等我卡完三秒，课就选满了……“
陶烟笔尖停顿，转过头诧异道：“那可是节大课，两百个名额呢，这怎么可能选满？再说我们演奏专业有这么多人吗？”
方怡瞪大了眼睛，薄薄的眼镜片后面满是不忿：“就是说啊！西洋乐民乐的来凑热闹就算了，毕竟都要上台演奏，但美声的也来和我们抢！你说他们来做什么？甚至还有别的学院的，说要来开拓视野。小陶老师，您是不知道，您可是澄海大学的大红人呢，难得开了对外的课，大家都争着抢着来。“
“大红人？”
陶烟一头雾水，在星期五乐队自己也不是人气最高的那个，这么转眼在澄海成大红人了？“我怎么……”
“您做助教的时候就有很多人冲着您来旁听了，现在知道您自己开了课，就都抢着报名，都想来做您的狗……够有实力的学生。嗯。”
方怡话到嘴边硬生生拐了个弯。学校大群里那些花痴男女不堪入耳的东西差点从嘴里蹦出来了！
方怡决定出了琴房就把乱七八糟的群给免打扰。她悄悄抬起眼，瞄了眼认真研究排课系统的陶烟，慌忙收回了眼神。
！！
灰色的眼仁在阳光下更加透明，丹凤眼微微眯起长且密的睫毛在眼下映出影子。眉毛也是柔顺的灰色，整个人散发着冬日树木一样的冷淡生机。
陶烟哪里知道方怡脑内已经开始冒烟，系统里七调八调，好不容易给他的得意门生开了个绿色通道：“好了我知道了。给你加上了。”
“太好了谢谢陶老师！您好好休息，明天演奏理论课上见啦！”
陶烟扶额摆摆手，还没来得及开始头疼明天演奏理论的讲稿，下一位学生就进来了。
陶烟喝了口加浓的咖啡，挤着眼睛皱了半晌的眉才缓过苦味，“好了开始吧。”
此时《澄海陶艺群》群内：
小芒果：【陶sir的钢琴演奏理论大家有上车的吗？】
詹姆斯：【无「流泪黄豆」】
桃桃乌龙：【我抢到了！！】
詹姆斯：【命真好，可以被陶sir用看垃圾的眼神瞟了】
拿一块铁：【我去陶sir办公室求他了，真的好想每天都看到陶sir！】
小芒果：【成功了？】
拿一块铁：【没有……陶sir听说我是土木专业的，笑得可好看了。虽然最后还是拒绝了，但我死而无憾。】
小芒果：【……我都能猜到陶sir是什么表情，你确定不是嘲讽吗？】
拿一块铁：【那我也爽了】
詹姆斯：【无人在意的角落，想做陶sir的狗。】
……
【+1】
【+1】
这两天音乐系的办公室人满为患，陶烟的办公桌被学生们挤得水泄不通，他好不容易抱着资料站起身，发现办公室外还有更多蹲着的年轻面孔。
陶烟哭笑不得：“这学期上不了，下学期也会开设的，大家没必要这么着急。”
都怪他前几天给方怡开了个后门，这下被其他学生知道了，都来这找他通融。但教室就这么大，上哪儿去给这么多人找板凳坐。
“你们都让一让让一让！”刘青从学生堆里拨开一条路，扯着薄薄一片的陶烟离开。
好不容易到了人少的走廊，刘青气喘吁吁的，醋道：“小陶你这怎么回事？这么大场面，比我还受欢迎啊。”
陶烟顺顺刘青的后背，笑意盈盈：“哪儿有啊刘教授，都怪C01教室太小了，装不下这么多人。”
刘青摆摆手：“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么多好学的，上学期我的理论课那叫个门可罗雀，说什么…”说着掐尖了嗓音，怪里怪气地学道，“‘哎呀，音乐最重要的是实践～～～’也不知道现在这些人还是我的亲学生吗？”
陶烟没忍住，哧的下笑出了声：“刘教授，他们这么有激情，要不您再开一门吧，肯定也爆满。”
刘青撇撇嘴：“我倒是乐得清闲。”
学校的钟楼响起整点的钟声，陶烟忙道：“多谢刘教授把我救出来，那我这就去上课了。”
“嗯，辛苦你了小陶。”
C01教室是音乐学院最大的阶梯教室，能容纳200个学生，这也是为什么大课只能开200个席位。平日里最不受人待见的第一排，现在挤得跟个沙丁鱼罐头一样，10个人的长条桌硬是挤下了20个人，就连过道里也坐满了人，仅留下看看能过一个人的空隙，反倒是最后一排还有点空间。
陶烟踩着最后一声钟响进了教室，熙熙攘攘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偶尔一两声桌椅的吱呀。
陶烟眯起眼睛，抬头眺望最后，一个一个学生都跟火柴人似的。他按照准备好的材料，认认真真地讲解，一节课下来大家都听得认真，互动丰富，师生融洽，一点也看不出他们温和耐心的小陶老师，私下有个高冷臭脾气的贝斯手身份。
正当学生们开始收拾书包准备离开，陶烟忽然又凑近讲台上的麦克风，清澈的嗓音一如泉水，说出的话却冰冷狠毒：“每节课最后都有随堂检测，不及格的同学请自觉退课，不然就算挂科，计入平时成绩。”
“啊？！”
台下一片哀嚎遍野，别的专业的学生，看那钢琴琴键都如同鬼画符，哪里会这些题目，纷纷起身灰溜溜地从后门跑了。
一时间教室空了一半，陶烟颇为满意地哼起小曲整理讲义，抬起头清点人数时愣了一瞬，但茫然转瞬即逝，嘴角立刻勾了起来。
陶烟抱着讲义从第一排开始纷发，一点点爬上台阶。最后一排走得只剩下一个人，敞着腿坐着，微笑看向慢慢靠近的陶烟。
陶烟把最后一张不轻不重地拍在桌上，白纸上五个大字风骨灵秀：
《你又来干嘛？》
陈巍从陶烟手下抽走讲义，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支钢笔，恬然写道：《来找你的，小桃老师。》
赫然一个“桃”字，陶烟咬牙，飞了一记眼刀，陈巍坦然接下，依旧笑眯眯的，还在文字下面慢条斯理地画了个不太规则的圆。
然后是片叶子。
陶烟立刻捂住了纸，丹凤眼都瞪圆了。
这陈巍竟然还敢画桃子戏弄他！
其他学生们还在冥思苦想作答，陶烟不好当场发作，只能收了他的考卷，咬牙切尺地说：“你给我好好坐着，一会再来找你算账。”
这个陈巍怎么还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