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罪…存在……』
『我□□血而□,神的眼睛……』
『□□……食□……』
脑海里数不清的呓语徘徊,昏暗下空间无数模糊的黑影蹒跚前行,逐渐靠近站在中心的人。
李诗禾表情惶恐盯着四周,他张口下意识摸住自己的嗓子,喊不出声。
它们攀附在背后,俯语在耳边,像诅咒那般念着听不清的话语,黑影蒙上他的眼睛,感到血液从耳朵里流下,在虚无的黑水之面渐渐染红鲜艳。
一道白光渐渐映照出身影,他看见背后长着白翼的人慌乱想要逃离地面飞向天空,地上的影子伸出触手抓住它们的羽翼用力往下撕扯。它们攀附而上,撕咬,啃食,洁白的羽翼被浸染,发出痛苦的呻吟。
溅洒的血色染红天空,黑色淤泥将挖出的眼睛捧在手心蒙上自己的无脸,它们就此有了模样。
断羽坠下天空,白灵在黑沼中撑身爬起,恐惧打乱所有,它奋力冲向前方——灵魂,穿膛而过身体,断翼的痛苦侵袭蔓延全身。
痛,好痛……
感受过于真实,就像李诗禾自己。他佝偻着身躯,从那只白灵穿过身体开始,后背就如同刚刚看见那样被生生撕扯的裂口一样痛苦。
这只是梦吗?李诗禾身体疼得发颤,抬起头想往前迈步脚踝却被什么东西抓住,低头看是一团半浮出地面的虚无影子伸手抓着自己脚踝,被拖入地底。
医院病床上的李诗禾猛然惊醒,外面昏黄的落日照进的光打在惊恐的侧脸上,他额冒冷汗,呼吸紊乱。
那人门口进来见到床上的李诗禾坐了起来,问:“醒了啊,刚好我去下面买了点粥,把粥喝……”
“我睡了多久?”李诗禾慌忙转头询问,虽然还不认识这个人。
那人愣了一下,提着粥走过去:“大概四五个小时吧,你从上午昏迷到现在已经下午了。”
刚把粥放在一边的小桌上,转头就看见李诗禾翻身下床,佝身穿上鞋站起身就要走出去。他一把拉住李诗禾的手臂。
“去哪?你一天没吃东西,恽警官让我看着你。”
李诗禾有些迷愣,抽回手臂:“我还有急事要做!”大步向外面走。
“喂!”留病房的人不知所措抬了抬手,“至少把粥喝了吧。”他低头看向那碗热腾腾的粥。
白气变成一团烟圈,在夕阳下呈泛金色的光晕,李诗禾刚跑出医院大门就见到恽逢升靠在路灯杆旁仰头吐雾,他的脚边已经有很多灭了一半的烟头。
李诗禾深吸一气,大步向他走过去。
“恽警官。”他喊到,站在恽逢升旁边,“咳……”那周身真是一大股烟气,不免呛了一下。
恽逢升别过头,见到李诗禾以及他身后追上来的那名警员。他掩灭烟头,转过身,走到他身侧。
“小林,你的车还你。”恽逢升将车钥匙抛给了李诗禾身后的人。
那个名叫小林的警员伸手慌忙接过车钥匙,另一只手还提着那碗粥。
“有话?”恽逢升又转头问到旁边的人。
李诗禾盯着地面,黄昏渐渐没下,拉开长长的影子。他抬起头,转头对上恽逢升的视线,开口——“我有必要告知我的想法。”由于背部莫名的刺痛感,李诗禾咬咬牙,一本正经地道:“恽警官,这些事件相似发生,你难道真的没有怀疑过非人为因素?”
恽逢升先没回话,只是低笑了一下又瞬间恢复那副死人表情,这才回应:“非人为,你难道还能找到那些非类的东西?”
“尸检报告,还是一样的结论,我原本并不打算相信。”他仰头望着愈加渐暗的天云。
“什么?”李诗禾表情不太理解。恽逢升招了招手,示意小林可以先回去。
小林警官点头,刚走到车门前转头提起粥问:“真的不……”
“不,饿。”李诗禾皱上眉头,盯着他。小林警官这次没再问,点点头上了车开走了。
恽逢升转回视线,看向地面,没有多余想法,想问的该怎么回答就好。
“野兽,你又怎么想?”
“……”
李诗禾并不好作回答,这样的答案或许才是判断里最确切又可笑的未解。
李诗禾想着什么,莫名其妙脸上挂上笑意,在注视恽逢升暗沉的眼里:“回答,那就去抓住它们吧。”他转身走在路边,“我只有两个月的时间,恽警官你对我还没有多大了解嘛,毕竟……”偏头看向身后的恽逢升笑意盎然。
“毕竟我们只是临时同事嘛。”
天沉下暮色,留有万千灯火阑珊明照,映下路人影子形形色色……
回到住所已经晚上七点半了,恽逢升淡下眸子打开房门,室内过于安静,开过灯换鞋走向另一间卧室门前停留。
没有思绪,缓缓抬手敲了敲门。
“明诺,好些了吗?”他深压了口气,低头望着地面。
“……”
里面没有回应,墙上挂着的钟表清晰可闻,平缓的心跳被秒针撩起不安的慌乱。
再次抬手时轻扣房门,从客厅阳台传来划拉门的声响,恽逢升转头警惕盯向那头,却见外面阑珊灯火映照明诺侧脸,他抬起面色憔悴的脸庞。
“你应该和我讲讲关于他的事吧——”他平淡的语气掺杂在冷风里刺骨,披着单薄的外套,发丝微微摆动。
客厅的灯光照亮室内简洁的一切,明诺坐在沙发上抬手接过恽逢升递来的一杯热水,捧在双手间:“谢谢。”抿了一小口。
恽逢升坐在他旁边的旁边,弯背交叉着手掌盯着地板沉思,安静大过楼外的车水马龙。
明诺望着杯里的水,开口说着:“我做了一个不算漫长的梦,有个人的名字也叫付律。”
恽逢升心里一顿,转瞬即逝回应着他:“那他……还好吗?”
“好……形容不了,他认识我,很亲近。”水珠落到杯里滴起波澜,明诺微愣,他自己都没感觉到自己什么时候流下的眼泪,抬手用袖子拭去。
一旁的恽逢升转眼见状伸手扯了张抽纸给他,明诺摇了摇头。
“那还记得他的模样吗?”恽逢升默默收回手,低头看着手里那张纸巾。
“一团,蓝色的火。”
一团蓝色的火焰,伴随在身边,在梦境黑暗中照亮,那双被蒙上的眼,看不到身前,被臂弯温暖的环抱。
明诺顿了顿,心里有些绞痛,他放下水杯,转头看向恽逢升:“医院的事,你有要问我的话,我都可以说。”
恽逢升抬头对上他视线,明诺现在的模样依旧让人心酸。
“你那晚看到了什么?”
明诺微怔,随后低下头回应:“我不知道那个东西应该用什么词去形容,它像一滩腐烂的东西,庞大,像鬼,像恶魔。”
“发生了什么还有印象吗?”
“我……才惊醒的时候,不知不觉就去到了走廊,那个东西当时就在,昏暗,看不清。”明诺身体轻微发颤,似乎那个东西直接性威胁到了他。
恽逢升明白,光是这随口问出的两个问题就已经是明诺回答的极限,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饿了吧,我去给你弄些吃的。”恽逢升转移了话题起身往厨房走。
明诺呆然坐在那,回想起小时候的那只小虎纹蓝鹦,它的蓝色……和它很像。
『我在找谁?』
明诺脑海里某名其妙冒出一句话,刚准备去拿水杯的手颤了一下碰倒了水杯,玻璃声清脆而碎,他下意识回神缩了缩脚。
“明诺?!”听见声音的恽逢升立刻放下手中的动作跑到客厅询问状况,见到明诺抬起头一脸茫然望着自己。
他走上前蹲在明诺脚边收拾碎片:“有没有受伤?”他轻息的声音并不在意这个碎掉的杯子。
明诺只摇了摇头:“我好像,有点麻烦……”
“不麻烦。”恽逢升捡完碎片起身将它丢进垃圾桶里,转眼看向明诺,他心里不清楚的撕痛。
“只是一个杯子,它要是让你受伤我也会扔了它。”
恽逢升抬手摸了摸后脑勺,又别回视线转身往厨房里去。
捣鼓半天后端起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出来,朝明诺招了招手。
明诺起身走去坐在餐桌前,看着桌上的食物,见只有自己的那份,抬头问:“你呢?”
恽逢升摇头平淡回答:“吃过了。”
明诺拿起筷子微微抬手悬停在半空,看着眼前的饭菜又低头将筷子轻轻放下。
“有烟吗?”他问。
恽逢升听问就动身去拿矮桌上摆着的烟包,转身就看见明诺起身缓步走向阳台那。
他递上烟。
“谢谢。”明诺接过叼在嘴里,恽逢升为他点上明火。
这让明诺不经意想起熟悉的场景,身旁有人为他点上火,转眼后,那人只是一团黑影。
恽逢升见明诺看着自己发愣,他下意识抬手抹了抹脸庞,以为有灰。
明诺回过神,偏回头安静吐云。
白烟绕啊绕,绕到黑空散开一片星星。
无数空洞的眼睛如虚空般盯着黑暗的中心处,一团蓝色的火焰被压的逐渐微弱,倒映的人影四肢渐渐融合成那些恶魂的样子,看不清的那张脸只有一双因蓝眼瞳还明亮。
“已经没人记得你了,快熄灭那团火……”
恶魂在耳边无数呓语,一点点吞噬那团蓝火。
厨房里,白焰手上的玻璃杯碎在地上,他猛然心悸,察觉到什么,转身用白火启开黑暗地界跑了进去。
听到动响的南渊遂皱着眉头放下书本从书房走到厨房,却只看见那一堆玻璃片。
黑暗中的蓝火快要熄灭的那一瞬,一道白光瞬现,击散那些恶魂。白焰一身白袍站在那个人影跟前,注视着那残缺的身体。
“还没到时候。”他冷淡一句话,揪起那个后衣襟,提着就丢了出去。
白焰刚动脚,一只恶魂的手抓住他的衣角,空洞盯着他。
“白色的世人……神的虚伪……”
“……”白焰皱眉盯了它一眼,光脚一踹一脚踩杀,冷冷望了眼周围的恶魂,转身离开。
“虚伪…神的虚伪……”恶魂不停低语。
厨房,南渊遂刚转身身后一阵阴风,转过头地上的碎玻璃上多了团飘浮的蓝火,而白焰就站在那,四目相对。
白焰呆了一下,立马摇了摇头恢复平淡的神情,蹲身捧起那团蓝火放到桌上另一个玻璃杯里,又蹲身去捡那些碎渣。
“你这是在做什么?!”南渊遂不能理解,语气严厉得像是责骂。
白焰手颤了一下,下意识握紧玻璃片,一阵刺痛感他才回过神松了松手,抬起头望着南渊遂张张口:“渊……”却又说不出别的。
南渊遂有怒难出,他狠狠盯了一眼白焰,也只能不耐烦转身走出厨房。
白焰望着他背影,低下头默默收拾地上的碎片。收拾完起身看了眼那团小小的蓝火,拿起杯子走到客厅,四处张望,南渊遂站在阳台有些恼火,无处发泄的他只能砸了栏杆几拳。
自从在那里回来后,南渊遂和自己的关系一直很僵持,他莫名的厌恶让白焰不知道怎么办。白焰给南渊遂解释了世人的存在以及为什么他没死,还活了下来。
但是这些事告诉一个失去记忆的人,他很难接受。
至于白焰自己,他能说的只有他自己认识南渊遂,是南渊遂给自己取的名字。
自己……
白焰将装着蓝火的杯子放下,找到桌上的碘伏棉棒,走到阳台站在南渊遂侧后方,刚刚砸栏杆的手破了皮还在发抖。他蹲下身弄了弄棉棒刚伸手,身前的人转过身,躲避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
头顶传来冰冷的语气,白焰抬头对上那双令人易深陷的深邃眼瞳。
“渊……”白焰真挚纯洁的眼睛里倒映出那个身影,不知不觉些许黯淡。
南渊遂深吸一口气抬手撩起前发,神色不理解与愤懑,抑制开口:“你只会说这一个字吗,你刚开始不是话挺多的吗?”
白焰垂眸,白色的睫毛微扬,拿在手里的棉棒上碘伏液溢了出来,滴落地上,他扯了扯自己衣角,擦净那一滴地上的污渍。
南渊遂记不起也没关系,他不在意。
“啧!”南渊遂抓起白焰的手臂将他拉起来,猛然推到栏杆上,白焰的后腰撞了一下生疼,他抬眼望着南渊遂高高在上神色不悦俯身盯着自己。
手中的棉棒在被拉起的途中没拿稳掉到地上,白焰还是没有任何表情。
他低扎的白发悬一半在栏杆外摇曳,只有发丝拂乱了面庞。
“你是人吗?”南渊遂实在不理解他,抓着白焰臂膀的手下了力道,那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纤细的手臂。
白焰摇头:“是世人。”
他能感觉到疼痛,但他不知道如何表达。
南渊遂听急了眼,咬牙盯着白焰想把他看穿,松开手,转身大步流星走进卧室猛关了房门。
白焰望着他消失,弯腰捡起地上的棉棒衣角擦拭干净地面,走进屋里将它丢进垃圾桶。他望着屋子里,这个住处是南渊遂高中时住的小地方,买下一栋别墅楼就只有他一个人住一层楼。
是不是回到一样的地方他就会想起些什么?那是不可能的。
白焰去到另一间卧室的浴房,脱掉那脏了衣角的白袍,开着热水冲洗身体,水汽缭绕后他出来走到衣柜前,取下另一件单薄的白色浴衣袍子穿上。他又走出这个卧室,走到南渊遂的卧室门前站着,抬手飘浮几团白火透过门飘了进去他才离开。
转身坐到沙发上,静静坐着。
他注视桌上杯子里的那团蓝火,手指轻敲了敲。
蓝火的气息很微弱,浅浅跳动着。白焰问它:“忘记的人在哪?”
“……”
空气安静几秒,白焰才想起来变回世火的世人是不会讲话的。盯着那团蓝火这么黯淡下去也不是办法,因为离开点明灯久了,火光终会熄灭,最后回到黑暗地界沦为没有记忆而虚无的落魂。
白焰分了一团白火给它,好让它多活几天。
想要找到救它的方法,只有在失忆者梦境中找到被忘记者存在过的证明,但这必需需要一个能够造梦的人。
创造一个不存在的世界。
白焰第一想到了与招来,但他本就是已不存在的,这很难办。难道除了与招来就没有第二个能造梦的人了吗?说不定有,那个跟在与招来身旁的红毛乞丐,第一眼见就察觉到他的不同,他不属于梦境也不属于迷失的灵。
那是……存在现实的人。
白焰知道该怎么做,但他脱不开身,南渊遂的情况离开了世火的庇佑很容易被藏匿阴影的恶魂带走。
他可以让南渊遂带着自己吗?白焰没坐多久又起身,想到这个问题,他走到那扇卧室门前,犹豫了一下抬手敲了敲门。
“渊。”他唤到。
里面没有回应。
“我出去一趟。”白焰继续说着,“如果那些东西又出现,就呼唤我,我会及时回来。”
还是没有回应。白焰看着门面,站了许久。他转身,带着杯子里的蓝火出了门。
南渊遂坐在床边,那三团白火飘浮在身边,他抬头伸手去触碰眼前的一团白火,那东西像是有自我意识一样躲开了。
“……”南渊遂手悬停在半空,皱起眉头,盯着那白火。
须臾,那团白火又轻飘飘落到他指尖,在他指尖跳动缠绕,像暧昧,像迷恋,像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