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都活跃一点啊，开学第一天就无精打采的……说的就是你，倒数第一排那个趴着的！”寒假时日从指缝中“唰”地流得飞快，不多时，便又是一个新的开学日。

    张雪作为七班的班主任，在开学第一天反倒是卡着点踏进教室门。她扫视教室一周，眼尖的“逮”住一个在桌子上的身形。秦牧闻言，勉强将头撑起两本书的高度，随即又猛地砸回去。他迷迷糊糊的声音透过交叠手臂间的缝隙传出，显出几分瓮声瓮气：“雪姐，我困……”

    秦牧的同桌正奋笔写着什么，他伸出空闲的左手，在秦牧的脑袋上不轻不重的揉了一把，掌心的温暖传递到秦牧蓬松的头发上，让秦牧舒适不已：“困就睡会儿。”

    这个动作引发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一部分同学过了一个暑假在家里写作业已经写得发疯。此情此景让他们疯狂向其他人挤眉弄眼，就差把手指直接怼到他俩脸上。好在张雪与一般传统死板的老班主任不同，她象征性的控了控场，无济于事后顺势加入众人笑闹：“既然两位大学霸立场这么明显了，那我就不尝试去撼动你们的权威了。”语毕，似乎觉得不妥，又补了一句，“是看在你俩学霸帅的面子上哈。”

    张雪说完不顾台下炸开的锅，径直走向讲台，扬起手作势要敲下去。很快，众人的欢笑声与起哄声如退潮的海水散去。

    窗外经层层树叶缝隙筛出来的悠长蝉鸣细碎，恰好变成张雪发言的背景音。

    “不错嘛，经过一个不算漫长的暑假后我们还是一样的默契。”张雪俏皮笑，“下面让我赶紧介绍一位转学生，别让他久等了。宋祁，快进来吧。”

    台下众人愕然一瞬，齐刷刷将目光聚焦到教室门口。两秒后，一个身高腿长的身形进入大家的视野。他站在讲台上，硬生生把原来还算高的张雪给比下去一截。

    见已经有女生开始撑大眼睛瞪眼珠子，张雪笑了一下：“那些女生先把自己的眼球收收，这位同学的名字是宋祁，其他的介绍就没必要了，你们在接下来的学习生活中会熟悉起来的……”

    秦牧这尊大佛在这个时候终于补足了觉，他揉揉自己疲倦的眉心，抬眼望向讲台——正好与宋祁对视上了。

    转学生长得还挺帅，秦牧突然这么想。

    「2」

    翌日，秦牧罕见晚到，他从后门溜进教室，椅子抽开，张雪火急火燎地从前门一同进入教室。手上教案等物随意丢在讲台上，她转身把U盘插入接口，开启多媒体机。

    PPT载入的时间有点长，张雪双手撑讲台，皮笑肉不笑地环顾教室众人一圈。刚缩入座位中的秦牧莫名觉得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凉意顺脊椎往全身蔓延。

    “同学们，很遗憾地宣布一件事，”张雪闭眼，作惋惜状，“我们班的成绩遭遇了7班有史以来第一次滑铁卢。”

    猖狂的烈阳此刻也唯唯诺诺地收回自己的光芒，一小片不知天高地厚的仍留在教室里聆听张雪发言。张雪侧了侧身，以方便众人更好看见PPT上的班级排名与年级排名：“我们班的总排从第一掉到第五，诸位有什么想说的吗？”

    她神情悠闲，等待大家的回复，手中捏着的触屏笔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屏幕。张雪的潜台词分明是：你们有什么要狡辩的我可以大发慈悲地听一下。半晌，教室里处在一个低气压的状态，没有人愿意冲到张雪的枪口当炮灰。

    没有等到任何人的回答，张雪手中的笔干脆利落地在她指间转了一圈，点回屏幕上:“OK,那么沉默表示认同,我就当你们对接下来的安排没有异议。”

    她脸上露出了个人畜无害的笑容。秦牧心中警铃大作，这个笑脸他太熟悉了,简直可以当做灾难降临的预警标志。其他同学似乎同样品味到笑容背后的含义,纷纷端正坐姿，警惕盯着张雪。

    一分钟后,一张崭新的座位表出现在众人面前,张雪扶了扶金丝眼镜框，无辜意味透过镜片呼之欲出，“你们刚才没有意见的哈，那就让我们愉快地拍板决定吧。记得在第一节课前换好,别把课程耽误了。”没留下给众人抱怨的时间，她几步走出教室。

    眼见张雪离开,许多同学长反射弧地瘫在桌子上哀嚎。

    “啊,离了我同桌我作业根本写不了啊!”

    “走开啊，巴不得你别抄我作业。”

    “雪姐真的要这样吗?有点狠心了啊喂……”

    不乏部分人行动快，已经开始移动自己的桌位。顷刻间,椅子的拖拉声,众人的抱怨声充斥教室。

    秦牧在最后一排略微眯眼,在PPT上寻找自己的名字——位置不变,然而同桌不再是林绍,而是——那个转学生。

    秦牧不满地啧了啧,独自起身向门外走去。他要去办公室找张雪。他不想和转学生做同桌。

    不是他看不起转学生，而是他觉得自己和林绍坐挺好的，并没有拖班级的后腿，没有这个必要。

    张雪如同有所预料秦牧的态度。所以当秦牧面无表情的走进办公室时，正撞上张雪笑眯眯的脸。

    张雪雪不含糊，开门见山地问:“是对新的座位安排不满对吧?”句式用的疑问句,面上却挂着肯定的神情。

    秦牧冷哼一声，没有说什么，算是对这个具有肯定的疑问句再作了一肯定回答。

    张雪的目光在秦牧毫无波澜的脸上“游走”一会,最终和秦牧本人的目光相接。她饶有兴致地发问:“为什么不想和宋祁做同桌?”

    秦牧在一秒钟内随口扯了个理由：“单纯看不顺眼。”

    张雪发觉秦牧态度敷衍,不好多说什么,只得轻叹了口气，摆出忧愁表情;“牧学霸，牧帅

    哥,牧哥,你行行好,就当为延长我在教育事业上的路做贡献,行吗?”

    秦牧一直绷着的脸出现些许裂痕,他不可置信地看张雪，连忙出声:“唉唉唉雪姐,学霸和帅哥这两个称呼我就应下了。你要说哥的话，我真受不起。姐你要说啥直说吧，我听看呢，我听着呢。”

    张雪见自己目的达到,刚才那点忧愁直接烟消云散，状态恢复如常。她拖动鼠标,点开电脑桌面的一份PPT演示文档。

    是那张座位表,不过这一张上面多了一些数字。秦牧名字旁标着鲜红的“702”、“第一”，宋祁名字旁赫然是惨绿的“429”、“第四十八”。

    “牧学霸,也不是我故意习难你。实不相瞒啊，这份座位表是我按你们上学期的期末成绩排的,”张雪的声音在秦牧死盯这张表的时候响起，“宋祁之前在其他学校的的确考得不那么好。所以呢，只能麻烦第一宝座的牧学霸帮我带带转校生啦。”

    张雪表态十分明显，秦牧无奈，不再去为难她。就这样，牧大学霸被张雪连哄带骗地“请”出办公室。望着秦牧离开的背影，张雪摇摇头，眼中笑意盈盈。

    7班与办公室只一墙之隔,所以7班在自习课吵闹时，张雪能及时赶来抓人。久而久之，7班的自习课纪律愈加优良。

    现在秦牧走在这短短几米的路上,带着一圈“生人勿近,熟人没事勿扰”的气场从教室后门进入教室。没有人发现教室里之前少了个人,于是即使秦牧臭着脸进来,教室里窃窃私语的浓度也没有变淡。

    秦牧坐在座位上不爽地瞥了一眼新同桌的后脑勺——看样子宋祁正在补觉。秦牧心中的不快越来越浓郁，他轻笑一声，出声挑衅：“真希望某些学渣不要打扰别人认真听课。”

    “某些学渣”四个字字音咬得特别重，仿佛完全是从牙齿间咬出来的，讽刺之意不言而喻。

    秦牧说完这句话，感觉心中的不爽被宣泄出起码一半以上，不禁有种大快人心之意。

    虽然这句话未免显得他有点……幼稚。

    不料宋祁直起身来，毫不避讳的看着秦牧，目光冷的似乎能溢出冰碴子。宋祁轻声吐出一句：“那就有劳这位可能是大学霸的同学不要打扰我睡觉了。”

    宋祁猜测秦牧是大学霸。

    “可能是大学霸”这几个字的字音也被刻意的加重，似乎是对秦牧那句挑衅的一种反击。同样也含有强烈的讥诮之味。

    秦牧愣了一瞬，他没想到有人能把上课睡觉说的这么理直气壮。上课铃声不合时宜的响起，单方面宣告结束了秦牧与宋祁之间的“战争”。宋祁阖上眼皮，不再搭理秦牧。秦牧嗤笑一声，从课桌桌膛翻出课本与笔记本，开始认真听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