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在那之后，秦牧与宋祁之间的疏离感仿佛八月份暴露在太阳下的冰块，一点一点融化、蒸发。宋祁不再彻底抗拒秦牧的示好，慢慢向秦牧敞开心扉。

    秦牧带宋祁去后街吃夜宵，去打篮球，给宋祁讲题的次数多了起来。秦牧意外发现，宋祁在学习上没那么在行，转战球场就像一只自由奔驰的豹子，一颗篮球被他花式的玩。

    宋祁之前从不上篮球场，是因为他不愿意与别人靠的太近。秦牧带着他一起去，他的束缚自然而然减少许多。

    时间有时不总是公平仁慈的，分给高一的那部分，似乎比分给高三的要多的多。

    秦牧恍惚感觉，高三入校时的悠扬蝉鸣似乎还在耳旁回荡。抬头，黑板上“认真细致，诚信参考”八个大字端端正正，右下角署着“第三中学2023至2024年度下学期期末考试”一行清秀小楷。

    这个学期实在发生了太多太多，秦牧来不及细细品味，只能把它们留到回忆中慢慢点数。

    论最重要的事，当然是——

    遇见宋祁。

    三中老师以一个勤奋能干出名，今日考的试用不了两三日就能出成绩。期末考试后第三天，宋祁站在教室外的成绩大榜前，习惯性从最下方寻觅自己的名字。

    在榜单中部寻找到自己的名字后，宋祁挑挑眉，似乎并不因自己有所进步而感到欣喜，而是惊讶。他离开榜前，头也不回的朝楼梯口走去。

    “宋祁——等我一下——”身后后传来秦牧的呼唤。宋祁脚步顿了顿，选择顺着秦牧的意思，停下等他。

    秦牧扯着喉咙喊完后，见宋祁停下，忙不迭的跟了上去。秦牧和宋祁并排走，两人校服布料摩擦，发出轻微的“刺啦”声。

    张雪宣布从今天开始正式放寒假，为期十五天。

    秦牧看着宋祁的侧颜，心中感慨：这个学期过得真快啊。

    秦牧伸手，将围在宋祁脖子上的围巾系紧：“自己也不知道系紧一点，脸都快要被冻白了。”语气是责备的语气，但脸上温柔无比。

    二月初的风刺骨寒冷，宋祁脸颊的确如秦牧所说，凉得接近病态的惨白。

    但宋祁心中，涌动着不属于他的暖流，让他感觉无比温暖。这股暖流来自九月一个眼眸带光的少年身上，经过时间的推移，再缓缓注入宋祁心中。

    宋祁任由秦牧拨弄自己的围巾，他盯着秦牧低头认真的神情，抿了抿唇道：“要去我家坐坐吗？”

    刚说完，宋祁就后悔了。他不知自己为什么没头没脑的，向秦牧发出这样的邀请。别人可能不愿意去不说，自己家里的人可能还会给秦牧留下不好印象。

    宋祁把这一切的原因归结在张雪今天宣布放寒假上，放寒假想邀请同学去家里做客，这很正常。

    秦牧明显愣了愣，又生怕宋祁反悔，满口答应下来。

    宋祁把钥匙捅进自家锁眼，旋转半周，门“啪嗒”一声弹开了。秦牧跟着宋祁一起走进房门，房子本身并不宽敞，两个身高1米8还多的男高中生往这儿一站，空间顿时变得逼仄起来。

    客厅茶几与地板上，东倒西歪的啤酒瓶随处可见，吃剩的外卖包装盒随意堆放在地上，看得出来，房主丝毫没有动收拾他们的心。

    宋祁又开始质疑自己为什么要带秦牧来这个地方。

    部分剩余酒液从啤酒瓶中流出，流至地板上，酒气在空气中继续酝酿。饭菜馊味与酒臭味掺杂，熏得秦牧直泛恶心。

    宋祁习以为常，他走到那堆东西前蹲下身，动作熟练的扶起几只啤酒瓶，将它们塞进塑料垃圾袋中。把垃圾袋打个结，宋祁准备起身，他这样帮他爹处理烂摊子很多次了。

    他爹隔三差五请一群他的狐朋狗友来家里喝酒打牌，每次都是宋祁帮他爹收拾。

    宋祁图个耳根子清净，懒得听他爹破口大骂，每次收拾一下就过去了。

    这就导致宋父认为宋祁这么大了依旧好欺负的很。

    蓦地，一个身材肥胖的男人从客厅左边的一个房间冲出，他是宋父。他身上的衣服残留着酒渍与油渍，传递着令人不适的异臭味。青蛙似的鼓起的眼珠比鼻孔还小。他污浊的眼球在眼眶中转了两圈，忽视了蹲在地上的宋祁，视线直直指向站在门口的秦牧。

    宋父骂骂咧咧的想冲过来：“该死的混账东西，你跟你妈一个德行，看老子不打死你？”

    他把秦牧误认为是宋祁了。

    宋祁早已习惯宋父难以入耳的辱骂，只在宋父提及宋母时，眼底划过一丝凶光。

    不等宋祁发作，秦牧已有行动。他几步走到宋祁的身边，弯腰拎起宋祁刚才扎好的垃圾袋，眉间戾气不容忽视。

    秦牧手臂肌肉隐隐浮起，他扬手狠狠的把手中垃圾袋朝宋父方向扔去。堪比投篮的劲让沉甸甸的垃圾袋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变故的发生在这一瞬间，宋父来不及躲避，垃圾袋直直砸到他的脸上。

    宋父吃痛，发出一声闷哼。

    垃圾袋自由落体，摔到瓷砖地板上。里面的啤酒瓶摔得稀碎，玻璃与瓷砖碰撞，声音刺耳。

    秦牧冷冷望向宋父，语气同寒冰般凉：“第一，你这个脑子被酒精麻痹的恶心玩意，凭什么动宋祁？”

    秦牧随手拿起起茶几上一个杯子，恶狠狠地摔下：“第二，劝你嘴巴放干净点，好歹给自己积点德。”

    之前路上宋祁向秦牧介绍过宋父，秦牧设想过很多种类型，但没有料到是这样的。

    秦牧一般不会对陌生人动怒，这是第一次，他看见一个人就有发脾气的欲望。

    秦牧和宋祁熟络后，通常展示给宋祁的脸都是阳光明媚一类的。而今，秦牧面上的阴晦秦牧以往仅见过一次——

    大概一个月前的事情，那天中午，秦牧照常带宋祁去后街吃鱼粉。等待秦牧端粉的过程，几个不长眼的黄毛小混混来招惹宋祁，凑巧被端着鱼粉回来的秦牧撞见。秦牧二话不说，手里冒着热气的鱼粉直接泼到那几个挑事的小混混脸上。面色的阴晦与现在无异。宋祁认为，当时的秦牧简直比小混混还要小混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