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正说着话,有仆从来喊开席了,老爷和太子正在前厅等着。
兰小小心里松了口气,赶紧催促母亲姐姐往前厅去。
母亲再问下去她还真编不下去了,连翎王面都没见过,他的那些生活习惯她哪里知道!
“走走走,吃饭,呵呵,吃饭……”兰小小连忙笑着起身,逃也似地往前厅去。
“你以后多看顾点小小,她年纪小,又从小体弱,这么多年才好不容易才把她养大,原想着留在我身边好好照看的,却突然……小小不像你,什么都不懂,翎王被皇上逼着娶小小,怕是不会善待她……”
王夫人说着,悲从中来,眼角沁出泪来。
兰清研连忙拿帕子帮母亲把眼泪擦掉,心里像吃了黄连一般极苦,面上却仍旧带着笑道:“小小是我妹妹,我自会好好照看她的。”
王夫人欣慰的拍了拍大女儿的手,心底稍安。
这桩姻缘里嫁的最好的就是念念,念念才华出众又容貌极佳,太子为人谦和又是诚心求娶,这次新妇回门处处小心照看着,生怕念念磕着碰着,得此良婿她也放心了。
兰清研有苦说不出,轻轻拍拍母亲的手,挽着母亲一起往前厅去。
几人刚到前厅坐下,就听门子仓皇跑来道:“二姑爷来了!”
屋内几人骤然一喜,纷纷望向屋外,只有兰小小皱起了眉头,早上等了他一早上他不来,现在他来干什么!
兰小小随意往旁边一瞥,竟瞥到自己姐姐满眼期待的望向门外,心中骤然一紧,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正在她一颗心悬着要坠下时,屋外一声马鸣,只见李焱骑在自己心爱的汗血宝马上,缰绳拉紧,宝马前蹄悬空,整匹马高高直立而起,一人一马犹如一张拉满弓的箭,让人忍不住拍手叫好!
只一瞬,马蹄落下,李焱坐在马背上看向屋内众人,眼中似有无限依恋,又仿佛有无尽决绝。
“我已经向父皇请旨去漠北守城,匈奴来犯,边关战士死伤众多,我为皇子当马革裹尸还!”
兰小小心中一惊,只觉得他这话是故意说给屋内人听的。
她悄悄侧过头,果真看到姐姐兰清研眼中竟蓄满泪珠!
兰小小大惊,姐姐自小被母亲当大家闺秀培养,人前从不展露情绪,今天众目睽睽之下她竟然要哭了!
似是被兰清研的泪眼取悦,李焱嘴边扯出一个惨淡笑来,眼中却无限悲凉与决绝。
“后会无期!”李焱策马离开。
一来一去太过匆忙,屋里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李焱就消失不见。
兰小小愣了一瞬,赶紧提着裙子追了出去。
李焱见身后有人追来,还以为是兰清研也舍不得自己,追出来想拦住他不让他去边关送死。
心中正畅快着,打马跑得更快了。
身后那人一直紧追不舍,李焱也舍不得兰清研追得太久,怕她跑太快摔着了,她做事从来端庄娴静,能在人前追着他的马已实属难得,他又怎么舍得再为难她……
李焱放慢步子,身后的兰小小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
李焱满心欢喜的回头,却对上一张陌生的脸……
明明看着年纪尚小,却梳着一个妇人发髻,跑得太快发髻早已经跑散,乱发随意的黏在脸侧,看着说不出的狼狈,一双眼睛却出奇的亮。
李焱正奇怪着,那姑娘却缓了缓气,一字一句郑重道:“不!要!马!革!裹!尸!要!活!着!回!来!”
不知道是这姑娘的眼睛太亮,还是她稚气未脱的脸上却是一副严肃神情太过反差,没由来地,李焱在马上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
见李焱答应,兰小小瞬间笑弯了眉眼,如兰花初绽,明媚耀眼,让李焱一时失了神。
快速在身上摸了摸,兰小小摸出一个小荷包。
小荷包早已破旧,依稀看得出曾经的精巧,能看出来主人已经带着它很多年了。
趁着李焱失神,兰小小眼疾手快地踮起脚尖把荷包塞进李焱手里道:“这是附身符,保佑了我很多年,也一定会保佑你的!”
说着朝李焱挥了挥手,和他道别。
李焱脑子一时还没转过来,愣愣地打马转身离开。
走出好一段回头看看那个莫名其妙给自己荷包的年轻女人,那个女人仍旧站在原地朝自己挥手,见自己转头望过来,挥得更加用力。
李焱心中莫名其妙,策马快速离开,手上却不自觉地握紧了那个破旧的小荷包,荷包还带着少女的体温,明明不热却仿佛灼得他手心像火在烧……
他原以为所有人都希望他死,没想到这个不认识的女人却送了他护身符,让他不要死……
他以为主动请缨去守边关,父皇会愧疚将清研指给哥哥,会不同意,没想到父皇想也没想就应了……
他以为主动请缨上战场,抢了清研的哥哥会难受,会有所挽留,没想到哥哥一句话也没说……
他以为主动说去送死,心爱的女人就会痛心难受,后悔背弃誓言嫁给哥哥,没想到她却什么也没做……
反而是一个不认识的陌生女人,追了出来让他不要死……
莫名其妙的女人!
李焱风一般的来风一般的去,屋内众人也没心情再吃饭说话,匆匆道别就各怀心思的离开。
王夫人送完大女儿,又去送小女儿。
拉着小女儿的手夸她做得对,就应该在翎王负气上战场时追出去和他告别,给他留下个好印象,日后他一定记着你的情……
兰小小不明所以,道:“他说他要去边关送死,我们不应该拦住他不让他去吗?”
王夫人一时语塞,不知道该高兴把孩子养得这么心性纯良,还是该担忧孩子这么单纯以后在王府里怎么办……
兰小小心中有什么东西微微晃了晃,好像即将倾倒下来打破,莫名的她心里一紧逃也似地道:“娘亲我先走了,后面再回来看您!”
说罢,赶紧拉着林林、木木登车离开。
一路上兰小小始终低垂着头,王妈担心她因为李焱突然离开心里难受,正想安慰两句,兰小小却突然抬起了头,眼中锋芒初露,和以往的单纯莹润模样完全不同。
“娘亲爹爹都知道李焱想去边关送死,为什么不拦着他?”兰小小道。
王妈想说点什么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他说他向皇上请旨,既然皇上知道他要去边关送死为什么还让他去?”
似自问自答,兰小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满心困惑。
今天发生的事情完全和她以往了解的世界完全不同,为什么他们看着一个人去送死却无动于衷?
为什么一个好端端的人想要去边关马革裹尸还?
难道是因为姐姐……
兰小小心里一团乱麻,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水喝了,脑中稍稍清明。
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也不能去想,姐姐是太子妃,由皇帝亲自主婚,绝对不能出岔子,一旦出岔子姐姐这一生就要毁了……
绝对不可以,姐姐绝对不能被毁掉!姐姐绝对不能受到伤害!
兰小小黝黑的眼眸中射出渗人的光,没来由的王妈心里一紧,脑中清晰的意识到二小姐和以前不一样了。
回到翎王府之后,兰小小又恢复了往常一般吃了玩,玩了睡,睡了吃的生活。
王府里她最大,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上街逛逛就上街逛逛,想去寺里踏春就去寺里踏春,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下午,兰小小一觉醒来,随手翻了两页《战国策》。
夏日天气炎热,窗外鸣蝉吱——吱——叫个不停。
木木在一旁提议道:“这蝉叫得太吵了,让人把它捉了吧!”
“就这样叫着,没有几声蝉鸣哪有夏天的暑气!”兰小小在竹床上翻了个身,随手把书放在一边,拿起旁边的冰碗吃起来。
她这大半年长了不少,不仅个子高了,人也长壮实了。
翎王府后院的练武场面积硕大,不仅有练拳的打桩,还有养得甚好的马匹。
兰小小平时闲得无事就喜欢往练武场跑。
她自幼体弱,母亲一直拘着她这不让干,那不让干,连树都没爬过,这下好了,成亲了,母亲鞭长莫及,她在翎王府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今天抓着师傅练骑马,明天拦着教头要学拳……
真正自己在练武场里练起来,兰小小才知道李焱的厉害。
校场上,他的箭靶在百步开外,即使这么远的距离他仍能百步穿杨,箭箭正中靶心。
兰小小学会射箭后试了一次,她用尽全力箭簇也飞不到十步开外,更何况百步穿杨。
看出兰小小的挫败,周教头好心劝道:“王爷自幼习武,自是功底深厚些,假以时日王妃也定然可以。”
兰小小脸上露出笑来,道:“李焱真的每天卯时起来习武?”
周教头不明所以,点头道:“王爷每日如此,从未间断。”
“他自幼习武又日日早起勤学苦练,我这种疲惫性子又怎么能比得过他!”
周教头一是哑口无言,暗恼自己刚才不该多嘴安慰,看人家小王妃这半年练箭练得勤他就多了句嘴,真是不该!
“周师傅不必自责,你是好心我懂,但我不要好心,我要也能百步穿杨!”兰小小昂首看着百步外的箭靶道。
周教头被兰小小眼中的利光所摄,没由来的突然觉得这小王妃定有一天能百步穿杨。
周教头经验老道,前面想着王妃身份尊贵又是女人,不敢多做要求,现在王妃主动下了命令,他也不得不从,依据兰小小个人情况和百步穿杨的目标迅速定好训练计划来。
王妈看着自家小姐每天这么有兴致的往练武场跑,劝又劝不住,生怕一个不小心在练武场磕着碰着了,赶忙写信给夫人,让夫人想想办法劝劝小姐。
王夫人几次写信让兰小小回家,拉着人语重心长地说起这些年将她养大的艰辛与不易,让她不要舞刀弄枪万一弄伤了自己怎么办,要好好爱惜自己。
兰小小拉着母亲的手,让母亲摸摸自己的胳膊。
“是不是比以前粗了?”兰小小骄傲道,“我现在能射中三十步开外的箭靶了!”
脑袋一扬,满眼放光,像个得意的小孔雀。
王夫人见兰小小确实比以前结实了许多,也不好再拦,只得提醒她注意安全,别把自己磕着碰着了。
兰小小连连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