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78%

    伊梵平生从未这样如坐针毡。她有心想打破这样死寂的氛围,可她实际上只是坐在软椅上小块小块地掰着手中的松饼,仿佛只是为了让自己有些事做,好显得她有正当的理由不发一言。

    “可这也太安静了......”伊梵闷闷地想,“至少把投影仪打开,好歹充作背景音——或者把留声机打开?我记得葆拉送给过我几张上世纪的唱片。”

    她正认真地从投影仪和留声机间纠结着,一直在一旁待机的涅什却上前了。他俯下身子,从身后攀上她的肩颈,微笑道:“要把留声机打开吗?我把唱片放在柜里了。”

    伊梵下意识点了点头,随即又急促地停住了。

    不对。

    这种相处方式,分明不像主从,更像恋人——虽然他们本来就是恋人,可她不应该是被动接受提议的那个人。之前习惯了这种日常,可一旦开始仔细思考,她心里才涌起一股后知后觉的不适。

    伊梵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生硬地说:“......不。把投影仪打开。”

    被这样冷冰冰地对待,涅什仍旧神色如常,只依言在墙上点了点,客厅墙面、天花和地板的图样瞬间随之变化,浮显出投影的画面,如同置身于一世纪前流行的水族馆隧道中。

    伊梵言简意赅道:“早间新闻。”

    涅什却少见地犹豫了一下。他没有如往常那样执行她的指令,而是语气温和地同她商量:“前天反仿生主义者在卡罗塞特游街暴动,到现在也没有镇下来,这两天的新闻里这类播报都铺天盖地的。你不是不爱看吗?我们换文艺频次怎么样?”

    伊梵本来确实很反感那些狂热的主义者,不愿看到他们声嘶力竭地为各自的教条奔走的场景。可他愈阻止,她愈从其中感到一丝反常。

    你在回避什么东西吗?

    伊梵开口道:“不。就看这个。”她回过头,看着他的眼睛,“早间新闻。”

    涅什面上没有再表现出想要阻止的迹象,只是把缠绕在她颈间的胳膊收得更紧了一点。

    为什么一定要看呢?以前我说的话你从不会反驳的。是因为葆拉和你说的话吗?还是说你记恨我把那个仿生人退回去了吗?但是从始至终都不是我的错,是他无名无分地要进到我们两个的家里,我为什么要允许这种事发生?你已经对我感到厌烦了吗?可我一直把情绪藏得很好也从不和你闹过,当初也是你自己答应让我一直陪着你的。你昨晚为什么一定要宿在别人家?我们已经两天没有见面了为什么不留下来陪着我?你有想我吗?从我回来到现在你一直在我面前提那些不重要的人,你为什么不多关心关心我?为什么不问问我疼不疼?我真的很疼可我一直没有主动提起因为我怕你烦,可是我不说你就不在意了吗?你明明知道我的痛感芯片没有取出去。我真的做得出格了吗?你嫌恶我了吗?对我不满吗?所以不想听我说话不想和我对视不想和我亲近不想在意我的感受了吗?

    是吗?

    伊梵缓缓眨了眨眼,自认为从涅什眼底看不出什么异样的情绪,反而不知不觉又开始用视线描摹起他的眼睛——他眸色并不是轻快的宝石蓝,也并不那样纯净,而是一种沉静的深蓝。

    突然,伊梵眼前突然闪过一幅画面。在葆拉的卧室里,那幅巨大的、不可名状的画,以及那对注视着她的,漆黑的象眼。

    伊梵心头掠过一丝不适,把脸生硬地转了回去。几秒后,涅什伸出手指轻敲几下墙面,客厅四围霎时又变化为一个繁华街头。四处林立着高楼大厦,通体泛着冷银色,昔日盛极的市区如今一片狼藉。声音较画面接收稍有延迟,几秒之后,防空警报的声音才响彻整个客厅。

    伊梵皱了皱眉,还未开口,涅什立即在空中伸出一根手指,虚虚下划,投影仪的声音才不那样刺耳。

    画面正中央,虚拟的无性别主持人正在播报:“......当晚9时,卡罗塞特、巴卡尔、布瑞喀萨德等地同时发生多起有组织极端主义分子游行,声称仿生人'已严重威胁了人类的生存延续',要求国会停止对仿生人的技术研发和应用。截至目前为止,暴动共造成十余人死亡,二十余人受伤,三千七百五十八名仿生人被销毁。今日凌晨3时,卡罗塞特正式宣布进入戒备状态。卡罗塞特仿生局称,'这种行为是对仿生人权益的完全忽视和践踏。'国际仿生人权益保护组织目前暂无回应。”

    投影仪里接连响起的爆炸声听得伊梵心惊。她暗想:这样大的声势,不可能是从今天才开始的。可为什么她之前在网上从没听到过风声?

    还有曾经温彻里发生过的几场游行示威——无论是支持仿生人的也好,反对仿生人的也罢——分明都快打到她家门口了,只不过葆拉和她居住的地区位于内城,安保级别在温彻里是最高的,她才不至于真的被波及。这种规模覆及全国又声势浩大的暴动,为什么她没有被动地接收到哪怕一点外界的信息推送?

    半晌,伊梵轻声道:“拿我的终端来。”

    涅什的手指蓦地蜷缩了一下,“伊梵......”

    “拿来。”

    涅什不再应话,依言去卧室取来一个微型的方形终端。伊梵点了一阵,空中浮出一个光屏。她打开搜索栏,思索一会儿,先输入“卡罗塞特反仿生暴动”几个字。

    无搜索结果。

    国际反仿生组织,无。

    伊梵迟疑一会儿,又慢慢输入“仿生人权益保护协会”——

    仿生人权益保护协会,是一个非营利性社会组织,旨在维护仿生人群体(即高度模拟人类机能的非生物实体)作为独立个体的基本权利与尊严。本协会致力于基于国际认可的伦理框架,实现人类与仿生人地位的平等,消除对仿生人的歧视,推动世界对仿生人权益问题的关注,构建人类和仿生人和谐生活的社会。

    伊梵捏了捏眉心,果断收起终端,起身道:“我再回一趟葆拉那。”

    涅什猛的握住她的手腕,“别走!”

    “你要限制你买主的行动吗,涅什?”伊梵低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闻言,涅什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这样冷淡的态度让他隐隐意识到什么,给他的心蒙上一层骤起的恐慌。

    她知道了。

    她要知道了。

    涅什的视野接受屏上渐渐出现星星点点的噪点,他眼前的世界瞬间被拆分为大大小小的数据。不断跳跃的错误和未知符号限制了他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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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根本就是一直在监视你!”葆拉随手抓起一个拆卸下来的隐形监听器,狠狠向地上一扔,满面怒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伊梵道:“整整两万条屏蔽代码,他早就植到你的终端里了!你还以为外面岁月静好呢?其实你只能接收到他想让你看到的东西!可这还不够呢——定位系统,微型摄像头,针式收音孔——简直没人比他更能明白你每时每刻在干什么!要不是你今天把终端拿来,我又让戈弗雷一项一项地查,恐怕你还要再在他眼皮底下活十年!谁知道他拿这些数据来干什么?我猜他估计是统统卖到网上,来充实他自己的私库啦。我早说了他不是个好人,你偏要驳我,自以为你的见解多么的高,以至于能够胜过我;当初有好的,我从我自己的私库里挑了拣了要给你送去,你又不要,非买这么个东西回来,使自己吃了这样的大亏!——他怎么敢这样干涉你,这样干涉把他买回来的主人?——现在我没什么可指摘你的了,请你立即把他送往当局销毁,以免除接下来的受罪。”

    葆拉越说越气,说到最后,她一下子坐到沙发上,面色铁青地别开了脸。伊梵早被她这一顿念叨说得头痛欲裂,被葆拉刚刚一通傲慢的指责闹得很不愉快,认为虽是自己的疏忽酿成今日苦果,可纵观整个事件,她是完完全全的受害者,不应该承受这样高高在上的批评。可念及自己的吃穿用度受过她许多接济,现在住的地方也是葆拉找的,况且她如今又没有别的友人,只能麻烦她,于是竭力压下心中的愤懑,勉强沉住气说道:“除了销毁,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葆拉不可置信道:“你还想有什么法子?把他强制关机,带去仿生局,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伊梵当然不是还对他心存怜悯。事实上,她现在对他只有怨怼。葆拉说的确实很对,但是她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涅什其实是她捡的!

    涅什不是她靠合法途径购入的,之前一年的安然无恙已是她钻了大空子,如今还主动送到当局去销毁,万一核查出点什么,岂不是自找牢坐?!

    伊梵咬了咬牙,道:“......我知道了!......你让我,再想想......”

    闻言,葆拉似是怒极反笑,低声道:“好。真是余情未了啊。”她暴躁地撩了撩自己的头发,转过身径直向门走去。伊梵一怔,快步上前拉住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怎么说。

    葆拉冷笑道:“你下不了手,就换我来。我先把他拆成零件,再拉着车把他的残骸运到仿生局。”她转头喊了一声,“戈弗雷!”

    伊梵一时间大脑乱得理不清楚,不能让她去,又不知该如何说。终于在她感到整个人体温快要把自己烧坏时,才冒出一句:“别去了!......”

    “涅什他,是黑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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