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只觉额头上方传来一股冰凉,似乎是一块沾水的湿巾布搭在我的头上。
“阿姐,,你醒了,你醒了,太好了!!阿姐,你吓死嫣儿了,你还吐了血。”耳边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带着哭腔道。
我睁眼,发现自己躺在桌子旁边,头上枕了个枕头,身上还盖着个薄毯。
嫣儿正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望着我。
嫣儿是我爹在南都任职时,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
后来,我爹看他乖巧聪明,就将他收为义子。
他比阿延要小一岁,本是男儿身,但算命的说,他命中劫数多,需要取个女儿名方可保平安。
嫣儿性格好,不争不抢,体贴又善良。每每上下学堂之前,总要先到我屋子来请安问候,说一下今日发生了何事才回屋,有时候也会带着些有趣小玩意儿来同我分享,逗我开心,小小的年纪,做事却让人十分动容。
相反,阿延作为我名义上的孩子,实际的亲弟弟,却性格乖张,嫉妒心强,一直明里暗里地给嫣儿使绊子。
为此,我还罚过阿延好几回,但没有,依旧屡教不改。
“阿姐没事”,我勉力笑了笑,两手撑地坐了起来,又问:“嫣儿,你有没有告诉其他人?”。
嫣儿看着我,摇摇头:“阿姐上次昏倒后,就叮嘱过嫣儿,不管发生什么,若非万不得已,一定不能喊其他人,我记得的。”,
随即低下头,抿了抿嘴,又道:“可是嫣儿不明白,生病了就要看大夫啊,不然不会好的,阿姐,我们去找大夫好不好 。”
我摇摇头:“是阿姐没有休息好,多睡一觉就好了,阿姐是大人了,知道的,嫣儿不必担忧。”
他似懂非懂,踮起脚尖,一只手一边汗巾替我擦汗,一只手还拿着杯冒着热气的水递给我。
我刚把水递到唇边,就听见屋外有人扯着嗓子大喊:“小贱种,你去了哪里?快出来,今日本少爷一定要将你当驴骑。”
我十分头痛,这个上官延,小时候还好,乖巧争气,自从被人掳走过一次后,不知是否是吓住了,越长大越没规矩,时常戏耍奴仆,还跟人打架斗殴,一开始还会服从管教,到后面,竟用离家出走这一招来逼我爹退步,越发叛逆了,动不动就要打人罚人砍人。
唯一让他害怕的人,恐怕只有谢怀宴了。
不知谢怀宴用了什么方法,在他面前,上官延必然循规蹈矩,说话轻声细语,不敢有半分造次,但只要谢怀宴不在府中,就会口不择言,瞎搞一通。
对于上官延的怒吼,我置若罔闻。
我坐了起来,拿开薄毯,拍拍灰尘,又从桌上端来盘糕点,递给嫣儿,欣慰地笑了笑:“嫣儿,该去学堂了,记得今日也要听夫子的话,有什么不懂...”
话未落音,只听得嘭的一声,阿延一脚把门踹开走了进来。
他看见我在,却并不惧怕,表情阴鸷,对着嫣儿道:“死东西,我喊了你这么多声,你哑巴了,装作没听见。”
我呵斥一声:“上官延。”
上官延瞪着我,极为不满,又看到我手中端着递给嫣儿的糕点,走过来一手打翻了它,“你到底是我姐姐,还是他姐姐,你竟然偷偷给他好吃的。”
说罢,又用凶狠的眼神瞪来,对着嫣儿吼道:“你这贱玩意儿,来跟我抢姐姐,看我不打死你,说着准备扬起手中的鞭子,就要抽下来。”
我左手截住鞭子,看着他,不动声色道:“你敢抽他,今日我定要清理门户,将你逐出家门,我上官家,没有你这种人。”
上官延瞬间哇地哭了出来:“你竟敢如此对我,你们都欺负我,我一定要告诉爹爹,让他把你们统统逐出家门,我恨你!我恨你!!!”说着鞭子一扔,哭着跑了出去,还在门口差点摔了一跤。
我叹了口气,这上官延,一定要让他长点教训,吃点苦头才行,否则以后定要为非作歹,误入歧途。
嫣儿低着头:“阿姐,是不是我做错了,我不应该来的。”
我摸摸他的头:“古人有云,长姐如母。你既然喊我一声阿姐,那我就该照顾你保护你,再则,你不来,阿姐现在还在地上躺着,没人给阿姐擦汗递水了。”
嫣儿低着头,若有所思地。
“阿姐,你与姐夫...姐夫他,怎么了?”上官延怯生生地问。
“嫣儿,阿姐问你个问题?”
他点点头,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我,十分安静乖巧。
“我跟你姐夫因为一些事情,要暂时先分开,你是愿意留下来跟着你姐夫,还是愿意跟阿姐离开京城,去到西南之地呢?因为嫣儿是个小大人了,所以阿姐要问你,你要自己做主。”
阿延看着我,郑重其事道:“阿姐在哪里,嫣儿就在哪里。”
我笑了笑。
“不过,不过,阿姐,姐夫,姐夫...他...他是个好人,虽然他对嫣儿平时很严厉,不准阿延上街去玩儿,做错事还让嫣儿罚站,但是,我知道他是为了嫣儿好,姐夫,能不能让姐夫跟我们一起去啊?”
在嫣儿的世界里,我是个好人,谢怀宴也是个好人,还是个对他有救命之恩的好人。
那是嘉佑九年,谢怀宴刚入赘不久,我们家住的还是冬凉夏暖,四处漏风的茅草屋。
有一日,天降暴雨,突发洪水,有个口子决堤了,我爹带着众干衙门官差等去防洪抗灾,上官延被外祖母家接走了,家中只有我,嫣儿和谢怀宴。
嫣儿是个懂事的好孩子,那段时日,除开暴雨,也闹饥荒,粮食不够,嫣儿每日都要同隔壁小伙伴阿牛去山里捡蘑菇,拿回来充饥,虽无大的用处,但还是感怀他有一颗懂事孝顺的心。
那一日,去山中捡蘑菇时,不小心摔伤了腿,淋了一场雨,回来后高烧不退,得了破伤风,半夜四下寂静无人,天又下起瓢泼大雨,喊大夫来又无人应,是谢怀宴用背篓背着他,我撑着伞,一家一户敲门,才救下了危在旦夕的他。
是以,他对我跟谢怀宴都十分有感情。
我道:“阿姐有事要做,你姐夫也有事要做,再说了,我们去跟爹爹一起住,他一个人在那里会孤单的。”
“嗯嗯,那嫣儿跟阿姐去。”嫣儿用力点点头,跟我作揖后,去了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