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师姐的新夫君心里有个白月光,杜若师姐成亲前就知道,但是这没关系的,一点都没有关系,她还是嫁过去了。
现在那身为白月光的异族女子嘴里咳着血,方才在马上时就身中数箭,跑是肯定跑不了了,她闭上眼躺倒在地上,喘着粗气笑道,“你要是没带刀就拿我的,把上镶了好多漂亮石头,我都没舍得用过。”
杜若师姐拉紧了被夜风吹起的斗篷,从带的箭袋里抽出几支箭,用手指试了试箭簇是否锋利,这时候她总不太喜欢说话。
找到了最锋利的那支,杜若师姐将其牢牢刺入女子要害,慢慢划开,确认不会有生还的坏事发生,连还魂丹都救不回来后,才轻轻开口,“接下来就不要动了,慢慢等着血流干就好,没关系的,不要害怕,不会痛的。”
那女子笑了起来,月光下她的眼睛像蓝色的泉水,亮闪闪的似乎要流出眼泪来,“你可真是个好人,阿若小姐,你要真是我姐姐就好了,你搞得我好痛,我还在我家给你留了一碗圆子呢。”
她似乎是想伏在杜若膝上死去,尽管这是杀死她的凶手,但在这荒郊野外,凶手都变得温暖起来,她如往常那样眨着眼睛笑起来。
杜若知道她不会流泪,所以她在女子扑过来时及时拿箭将她钉回了原地,“修士干预人间!杜若!你不得好死!!!!!!”
杜若师姐经常嫁人,为什么是经常呢?因为杜若师姐的丈夫大都命不好,不到两年就撒手人寰的撒手人寰,家破人亡的家破人亡。每当新夫君遭遇以上几种情况,杜若师姐就会回到门派里继续操持各类事务,等过了三年,杜若师姐的家人就准时接她回去继续嫁人。
听说杜若师姐出身京城的名门望族,当年不知道怎么稀里糊涂被大师姐捡回来修道了,这几年也没和家里断联系,家人每次来都是阿若小姐呀你伯母是为你好呀,什么什么家可好啦你嫁过去是享福的呀!
杜若师姐就在那里裹着自己的斗篷喝茶,杜若师姐身体不好,常年披着斗篷或者披风,手大半隐在斗篷里,只露一点莹白的指尖。
杜若师姐听家里人说话的时候从不开口,那人说完了,杜若师姐一盏茶也刚好喝完,她就拉着自己的斗篷说,“那就照伯母的意思来吧。”
等新姑爷没了,杜若师姐继续裹着自己的斗篷回到门派操持各类事务。然后过了三年,杜家的伯母就又遣人接她回去嫁人,不过是换了一家换了一个姓,杜若师姐就这样安静跟着回家。
这次也是这样,杜若师姐来拜别师父。
刚刚跪下,门便打开一条缝递出一张纸条:“不用跪。”
杜若师姐觉得跪下都跪下了,于是磕了一个头才起来,“师父,杜家人来了。”
“我没什么嘱咐你的。”门里又递出来一张纸条,结尾用蝇头小楷写,“等我写完再说话。”
“好。”
这次是:“吃好,喝好。”
杜若师姐知道按照师父的性子肯定话还没说完,又等了一会。
“思思已经南下了,”最后是,“有什么危险护住自己,我们又不是什么好人正经门派。”
“杜若谨遵教诲。”
三年未见,倒没想到昔日精于算计容光焕发的伯母已经重病至此,隔着几条游廊就闻到药味的杜若如是想。
伯母最讨厌的便是药味,伯母还很要强,即使生了场要喝药的小病,也要在厨房熬了送过来,哪怕冬天端过来的是碗中药碎碎冰,伯母也能要强地全部喝光。
所以看来伯母是生了场大病,病到她的身体连碗凉的药都喝不得了。
前面引路的嬷嬷还在絮絮叨叨:“夫人身体最近不好啦,请了好多郎中也不见好,得亏有个来京城寻亲的小神医啦,听说还是哪家的什么医修,我不懂这些啦,反正那小神医一治啦,夫人就好多啦,那小神医长得也水灵灵滴,可好看的啦……”
这嬷嬷也不知是哪里人,说话时总喜欢带点语气词,年纪虽然大了,还带点活泼的感觉。杜若决心当作没听见那句“夫人身体最近不好啦”。
“医修悬壶济世医者仁心,若是见面,我定要好好感激一番。”
“不急啦,她就守在夫人旁边啦,”嬷嬷掀起帘子,“小姐到啦!”
屋内白雾缭绕,虽然药味重,但没有多少水气的潮湿,应该是刚熬过药在点香。
下人已经准备了软垫,杜若走过去跪下:“阿若见过伯母。”
保养得当的妇人斜靠在榻上,和杜若隔着一层珠帘,虽然着装没什么不妥,但杜若注意到她如今只在头上戴了一支金簪,怕是看起来精神,实际连重点的首饰都戴不得了。
杜若知道伯母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但这没什么,伯母也在看她,她知道,她也知道这时候要说什么讨她欢心,“孩儿未能在伯母病时侍疾左右,是孩儿之过。”
“难得回府,阿若不先去探望父母,反而先看我这个伯母,于情于理怕是不合规制,”伯母道。
杜若从善如流,“阿若自幼由伯母教养,理应先看了伯母再见父母。”
“好孩子,”伯母咳了两声,“咳咳,你妹妹也心里记挂着你,天天来我这问你什么时候到家,你还要等几天成亲,就多陪陪阿意吧。”
杜若还没说完“好”,珠帘内又闪出了个人影,身着红衣,个子小小的,应该就是嬷嬷说的小神医,“夫人又咳嗽啦?有哪里不舒服吗?”
得到否定答案的小神医又转过身来看跪在地上的杜若,“这就是夫人天天念着的杜若小姐吗?长得真好看,我还以为是杜如意小姐的亲姐姐呢。”
“阿若是三弟的女儿,我哪有这样的福气,能一下子得阿若阿意两个孩子!”伯母笑道,从帘子外看是摸了摸那小神医的头,“只是阿若自幼养在我这里,免不了和我亲近些。”
“夫人哪里的话!”小神医故作严肃道,“我可听说啦,夫人还没及笄,才情可就绕着京城跑一圈啦!杜若小姐养在夫人这里,想必三大人也是愿意的!”
小神医逗得屋里的人都笑起来,连伯母说话都笑起来,“也不知道谁家比我还有福气,能得这么个又厉害又嘴甜的小女儿。”
“我这阿若虽说要嫁人了,但到底也是个修士,”伯母抚着小神医的肩,“你也和阿若说说你家人有什么特征,你们道友之间还能互相帮些忙。”
小神医歪着头看向还在跪着的杜若,伸手撩开珠帘走出来。她生得一幅稚气未脱的样子,还远远不到及笄的年龄,衣着打扮不知道是不是杜家人置办的,华丽的不像人们认知里修士的样子,项上戴着芙蓉石的长命锁,这应该是她自己带来的,“不知杜若小姐拜入了哪位高人的门下?”
“我学艺不精,”杜若道,“说出来怕坏了师门名声,小道友尽可把有关亲人的记忆告诉我,我会尽力帮忙。”
小神医伸手勾了勾自己的长命锁,“我爹娘就给我留了这么个长命锁,其余的我都不知道。”
“好。”杜若师姐道。
或许是觉得有外人不自在,伯母让自己的贴身嬷嬷把屋里的人都领出去,只留下来她和杜若。
小神医还是个孩子心性,蹦蹦跳跳走的时候撞到了门框上,痛的哎哟哎哟了几声,让人哄着出去了。
“阿若。”
“伯母。”杜若手拉着自己的斗篷,跪的很笔直。
“好孩子,你愿意辅佐阿意吗?我不放心她,”伯母放软了些声音,“除了我,阿意也就能听进去你的话了,你陪着她,我也能安心些。”
杜若低头没有说话。
“我知道了,你走吧。”
“谢伯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