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蛮

    上课的预备铃声响了,几个男生还堵在后门口,围着婷婷取笑。

    其它人打打闹闹地挤进教室,有落在后面的小声抱怨:“哎呀,都挤在这块干什么!”马上就是美术课,班里的孩子几乎没一个不喜欢这节课。

    在所有科目里,美术课简直就是最不用动脑子,还可以玩的课,美术老师也长得最好看!

    “哎你干嘛推我!”“老师在后面呢……”

    “你们在干嘛?”美术老师姓张,年轻女人的眉毛攥起来,原本还大声推攘的男孩脸上统统没了奚落的笑容。

    他们垮下脸,什么也不说。

    “以后在我面前不准欺负同学!”

    张老师走过去,带起一阵淡淡的香气。

    游源鄙视地看了眼那几个男的,又看了眼呆在那的婷婷,后者被正式的上课铃声惊醒一般,低着头躲进自己座位。她转过脑袋,不想再关注这出闹剧,讲台前的张老师已经扬起胳膊,点着幻灯片——

    她可真美啊。

    如果她能多夸夸自己就好了——

    “上一次的作业,大家都完成得比较认真,我想表扬我们班的常开颜同学……”

    啊!又是这个名字。

    游源鼻孔往下喷了口气。她撅起嘴,视线从老师的脸转移到第一排中心位置,那里坐着她们班的第一,也是游源的头号对手——

    常开颜的背影一动不动,任是被人盯了好一会,也像没听到周边同学的小声议论似的,沉默地伫立在那。

    一节美术课,游源抢着答了好几个问题,最后才拿着铅笔在白纸面前难以动作。

    “这节课就先上到这里,下节课,我们要来画一颗心。大家可以在这个星期想一想,你想要什么样的心?”

    张君蘅把小孩子的吵闹声抛在背后,踩着铃声准时踏出了门。

    她的脑后,刚刚欺负人的男孩分成两拨,大剌剌地围在婷婷面前。

    剩下一个家伙坐在暂时的空位,随便拿起根笔,戳了戳前面女生的后背。

    “喂,你这人干什么啊!”后边传来不可置信的吼声,游源一听就知道是新来的转学生,但她还是转头看去。

    “你干嘛!”小蛮推了那个男生一下,挡在婷婷和男生之间。

    “关你什么事!”男的不屑笑笑,“好狗不挡道!我们就是想找她玩。”

    小蛮侧头,接收到婷婷发白的脸色,和哀求的眼神,立马朝男生喊:“她不想跟你们玩,离她远一点!”

    男生大概是小团体里的头目,很少被这么下面子,他颇为不爽地喝道:“你谁啊你,刚来懂不懂?”

    “你们不准欺负她!”

    不远处,游源看得翻了个白眼,她简直想起身立刻终止这场闹剧。

    小学生吵架。

    她在心里暗暗唾弃。

    那边,男生被小蛮推了个趔趄,他狼狈地靠在课桌边站稳,拍打了下衣服,破口大骂:“你知道她谁不,她没爸你也没爸啊?”

    小蛮气笑:“我没有爸!”

    她大声说:“因为这个,你们就欺负她——好啊,你们也来欺负我啊,看谁打得过谁!”

    她把婷婷护在身后,个头比他们之中最高的那个男生还高一个头。

    小蛮卷起袖子,露出结实的晒得微黑的胳膊,朝那个领头的晃:“来啊!”

    男生咽了口口水,他看到别的男孩悄悄退了一步。

    但他们有好几个人,可是她先叫他们上的!他怎么可以低头?

    他一咬牙,就要朝女孩撞去。

    几乎是在瞬间,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小蛮就抓住他的胳膊,刷得地把他按在地上,男孩的脑袋被死死抵在冰冷的大理石花砖,但整个头还是像被火燎过那么红。

    游源看到,人群之中的小蛮轻巧得像一阵风。

    这阵风解决了所有想向她动手的人,一个个男孩倒在教室地面,他们被压制地起不来身,这都是由于一个女孩!

    小蛮没有理他们无聊的愤恨眼神,她转头看向呆愣的婷婷:“他们再欺负你,我还打他们。”

    她冷冷地跺了下脚:“你们听见了!再欺负她,我就真的把你们打到起不来。”

    然后她扬起头,和游源看怪物一样的目光相对,又掠至另一点,竖起的眉毛立得更高,却又很快散开,先是露出疑惑,又是开心的笑。

    她看见——

    “啊!!”常开颜把那根笔狠狠地戳在掌心,大半个身体压得下面的人动弹不得。她按住那只爱拿笔戳人一次又一次说了还不消停的手,一下,又一下,直往肉里砸!

    他该庆幸,用来戳她的不是笔尖。

    肉很厚实,笔帽戳人也根本不疼,但是身边还在教室的同学,全被这幕定住了,没一个敢上来劝阻,她们连看都不敢看,谁能想到平时乖乖的优等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这是常开颜?

    被压在身下的男生憋得脸红,他挣扎着要起身,但常开颜像疯了一样扭住他的手臂,那根他随手拿起的笔像一根针,往他的脸面上戳出一个又一个孔,他知道……全班同学都在看,他被她压在底下。

    像是涨破后又漏气的气球,他满脸是泪。

    恍恍惚惚,似乎是预备铃的铃声,他被摇起来,对上要吃了他的眼神——他被吓得不知道对面人说了什么,只看见对方的嘴张开又合上,眼睛比拿衣架揍他的他爸还吓人。

    常开颜把笔放回后桌,这个位置原本坐着一个女孩,最爱无聊时戳戳前面的学霸,找她说话,现在她一句话也不敢说,趁下节课老师来了,才磨磨蹭蹭地缩回座位上。

    游源看见,在女生把桌子往后移了十厘米的时候,常开颜的背影僵了一僵,随即挺得更直了。

    白天仍旧如流水过去,这一天对于常开颜,依旧没什么特别。只有放学后,妈妈特意来接她这件事,让她有点烦恼。

    “妈妈,”她喊了一声,牵住来人的手,“我自己能回家的……你怎么来了?”

    常三美接过女儿的书包,将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仔细打量了一遍,才松了口气似的,露出一个笑。

    “妈妈活干完了,顺便来接你。”

    她牵紧女儿的手:“晚饭想吃点什么?去买点水果吧……”

    小蛮好奇地盯着这对母女的背影,目视她们走远。没看错的话,她好像回头看了她一眼。

    常开……颜?

    小蛮记住这个新认识的名字,踢了踢地上的石子。

    校门口的人群很快流光了,小推车的香气也逐渐飘远,她嗅了嗅残留的炒面味道,有点饿。旁边的保安多看了两眼这个孩子,走进值班室拿起茶水喝了一口。

    小蛮谁也不理,就在看得见的地方踢脚上的石子玩。

    低年级的孩子和家长走光了,高年级的又挤挤挨挨出来,车辆声、人声、鸟叫声还有小蛮心底有下没下地念叨着刚学来的名字,与被踢的石子一起,组成了特别的韵律。

    她干脆踢着小腿,小声唱起歌来,不成调的歌声蹦蹦跳跳,绕在周边。

    没人在看这个孩子,除了傍晚沉下来的风和天上快要掉下来的太阳,她抬起头眨着眼,对着夕阳发了会呆,又立时兴奋起来——

    好美的天空啊,她想和妈妈一块看!

    “妈妈!妈妈——”

    凌双两步跨上前,拥住紧紧抱着腰的女儿。

    她怜爱地摸摸怀里的小脑袋:“小蛮,饿了没有?”

    “没……”“晚饭吃什么?”

    “我想吃炒面妈妈!”

    “好啊——”

    “妈妈!”

    “嗯?”“你看这天真好看!”

    “真的,真好看,这个叫晚霞——”“晚——霞!”

    “嗯,夏天的晚霞最美了!”

    母女俩亲热地说着话,嘻嘻哈哈地回家去。小蛮紧贴着妈妈,嗅到汗水浸湿衣衫的味道,被风一吹,淡淡地走两步,又回到鼻尖。

    她满足地笑起来,晚霞红红的,和妈妈露在外的胳膊一样,带着被阳光烤过的颜色。

    游源眺着地平线上的亮色,刚吃饱的肚子和刚气饱的脸蛋,一同消下去。夏天傍晚的风掀开她的刘海,暖暖的,却不至于熏人。

    她踩了几回脚下的铁板,又收回一只脚,看空出的那条摇啊摇,好容易才停。她又双脚挤在另一根板上摇了摇。

    公园的体育器材都是黄色的,那种很土的黄。乡下大黄狗的毛比这好看多了。但游源很喜欢的是,趁着整天都没什么人玩过这些器材,黄色的铁杆摸上去刚开始很冰凉,她喜欢这一触手的凉意。

    有小孩子的叫声了。游源看着小孩,小孩也睁着细长的眼瞧她,看了一眼就转身去拉阿嫲的衣服,指指她玩的这个。

    真没意思。

    游源把自己吊在最后两排杠杆间,倒着脑袋看这个世界。

    没意思。

    爸爸只想着他自己,家里的饭都吃那么早,害她每天错过小魔仙。

    她说了几句,爸爸就要不高兴,一不高兴就把插头拔了,谁都没得看。就连妈妈也不让她把插头插上……

    小魔仙多好看啊,她还想再看一遍那个变身,不,两遍。

    如果让她当,选粉红色还是蓝色呢……

    游源闭上眼。

    红色是脑袋向下,合着眼就能见到的颜色。妈妈过年给她买的新衣服都是红色的,裙子啦短裤啦,“小姑娘家就要穿艳的颜色!”

    其实她最喜欢的一条裙子,是小姨送她的,袖子有黑色的丝带,全白,穿上它就像一只蝴蝶在天上转。

    她最喜欢白色了!明明是妈妈喜欢红色……但被爸爸说过,那件水红的,袖口像灯笼一样的衣服,妈妈好久没穿过了。

    唉。她睁开眼,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双腿使劲一蹬,两只手又摸到了后排横杠。

    游源重新悬浮在世界上空。

    燃烧的晚霞渐渐烧光这片天空,连它自己也要烧却,只留下一片浅淡的,将要融入夜色的蓝。

    很快,这点蓝便随着模糊的视野一闪一闪,消失不见。

    最后一点天光消灭时,常三美仔细检查了窗帘的隙缝,想让两片帘子紧紧拢在一块。

    她收回暴露在外的一只眼,这只眼刚刚还贴在窗上,尚有隔着层玻璃晾晒过的余温。

    背后,一道声音轻轻响起:

    “妈妈,他不会来的。”

    “妈妈……”依偎在温暖干燥的怀中,常开颜握住妈妈的手,“妈妈,我想睡觉了。”

    她们蜷缩在小小的单人床上,把彼此圈在臂弯里,很快睡着了。

    无星的夜晚沉默着,沉默着,把门后抵住的桌椅看在眼里,把床头菜刀的反光摄进眼中,它无声摇曳着,使梦呓之人浸入更深。

    但凌晨三点半,小床上的她还是睁开眼,寒光一闪,握紧了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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