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6点左右,温扶汵回到E市,小镇的雨绵延至此,街道上浮漾的流光对温扶汵反倒是一种低沉的安慰。
每一位雨中的行人,心里都有着不为人知的隐秘的心酸。
回到家把行李放好后,温扶汵并没有因为洁癖急着打扫屋子,而是拿起挂在置物架上的帆布包,再一次出了门。踏进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一杯冰拿铁提神,温扶汵马上要去宠物店接芦苇回家,她依旧选择了步行。
宠物店的玻璃门门被一只骨感瘦削的手推开,温扶汵抖落雨伞上密密麻麻的水珠,扑面而来的暖气使门内与门外的淅沥潮湿隔绝开来。
吃饱喝足的芦苇正在和一只美短玩耍打闹,相互追逐。温扶汵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担忧完全是多此一举。
好在芦苇在看到她之后依旧乖乖地扑进了她的怀里,黏糊地冲她撒着娇。温扶汵卑躬屈膝,把她从头到尾伺候舒服了。
之后芦苇熟练地钻进了温扶汵的帆布包,懂事且熟练地探出她的脑袋瓜和前爪。
温扶汵把包斜挎在肩上,与店主寒暄致谢后,拿起伞走进了雨幕。
在头顶把伞撑开挡住风雨,温扶汵环顾四周,眼尖地注意到斜对面便利店低矮的台阶上,一个佝偻沧桑的身影。昏黄的灯光映出老人花白的头发、沟壑纵横的面庞和缝满补丁的单薄衣物,濛濛细雨之中更显萧瑟。
温扶汵心头一紧,也不顾脚下的泥泞湿滑,只分得出一丝精力去留神身旁呼啸而过的轿车,迈着大步穿过马路来到老人身边。
走近后,温扶汵定睛一看,发现老人原来是在摆摊。做工粗糙、褪色陈旧的布料上铺着一层字迹娟秀、勾画工整的英语报纸,用扭扭棒精心编织的芍药、百合、雏菊、茉莉等等罗列其上,甚至还有圣诞树、生日蛋糕和小猫小狗之类的小动物。老人笑呵呵地用方言说,这些都是暑假里孙女利用空余时间教她编的,说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这些样式,所以拿到城里来卖,看能不能给上大学的孙女挣点学杂费。
温扶汵是真心喜欢这些小玩意儿,也打心底佩服老人的心灵手巧,更重要的是,老人提起自己孙女时,脸上那引以为傲的神情,不禁让她回忆起年少时奶奶在身边无微不至的陪伴和临终前叮嘱她要照顾好自己的轻言细语。
怅惘与失意在眼底铺陈开来,像要把温扶汵埋葬在这个斑驳的雨季。
雨势渐大,温扶汵不愿再耽搁:“奶奶,这些东西我都很喜欢,麻烦你把他们包起来,钱我微信付给你。”
老人怔愣片刻,瞪大了双眼,随即便喜笑颜开,脸上的皱纹也随之舒展开来:“哎,好的好的,姑娘,付款码在这里。”
看着老人怎么也合不拢的嘴角,温扶汵眉宇间的寒冷也尽数被驱散,像奔波了一整天、饥寒交迫的小兽,在天黑前终于找到了温暖柔软的草垛。
等待老人打包的这一小段时间。温扶汵的耳边突然传来了这些天让她魂萦梦绕的声音。
“扶汵。”
是幻觉吗?
“扶汵?”
温扶汵下意识地探寻着声源,斜着飘落的雨点中晕染着清冽的柑橘味。直到看清来人,温扶汵便彻底沉溺在那多情勾人而不自知的双眸中,以至于忘记了接过老人递过来的东西。
“你的东西。”林疏月在一旁好心提醒道。
“哦,谢谢。”接过东西的温扶汵回过神来,眼神躲闪着,脸上后知后觉地有些发烫。
温扶汵尴尬地紧了紧指腹间的袋子,刚想找一点话题来聊,身边的人却突然开口道:“奶奶,您没带伞吗?”
老人刚把地上的东西收拾打包好背在背上,闻言连忙摆摆手:“没事没事,我马上要去前面的公交站台那儿等车,那里可以挡雨。”
林疏月摇头:“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奶奶,您还是把我这把伞拿上吧。”脸上是不容拒绝的神色。
老人拗不过林疏月:“那好吧,谢谢姑娘,姑娘你留个电话号码给我吧,我好把伞还给你。”
“不用了奶奶。”林疏月挤到温扶汵的伞下,挽过温扶汵的胳膊,“奶奶,我们家里还有点事,就先走了。”拉过温扶汵转身离开。
“哎,好,谢谢。”
粉红色大衣的衣袂占据了自己的余光,林疏月除大拇指外的四指圈住温扶汵臂膀所带来的触感接踵而至。
走出了一段距离,紧绷的身体终究是放松了下来,温扶汵的嘴角挑出一抹弧度:“真是委屈你了林老师了,还得麻烦你跟我挤一把伞。”没想到林疏月胡说八道的本事竟是信手拈来。
林疏月佯装恼羞成怒地掐了掐温扶汵腰间的软肉:“就你嘴贫。”
温扶汵连忙求饶,往旁边躲:“哈哈哈对不起,林老师,我知道错了啦。”一边不忘把伞面往林疏月这边偏。
林疏月为了不让温扶汵被雨淋到,连忙把她拉回来。
林疏月很早就注意到了温扶汵帆布包里只探出一个脑袋来的芦苇,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柔软与青睐:“我可以摸摸它吗?”
“当然可以。”
林疏月轻柔地抚摸着芦苇的头,芦苇甚至还乖巧地蹭了蹭林疏月的掌心,让一旁的温扶汵瞧着酸溜溜的。
林疏月偏头,狡黠地眨了眨眼:“感觉这只猫随你。”
温扶汵惊讶:“啊,这怎么看出来的?”
“哼,天机不可泄露。”
温扶汵无奈:“好的吧,林老师神通广大,小的实在是自愧弗如。”
林疏月笑笑,温扶汵吃瘪的样子竟意外地让她现在的心情大好:“她叫什么名字?”
“芦苇。”
林疏月挑眉:“咦,这个名字挺特别的。”
“嗯。”温扶汵侧头认真凝视着林疏月恬淡的侧颜。
芦苇——LW——林温。
“这次去雅安玩的开心吗?”
“挺开心的,拍了很多照片,”林疏月眉眼弯弯,“那里的大熊猫挺懒的,不爱运动,就知道吃。”
“人家是国宝,有傲娇的资本嘛。”
淅淅沥沥的雨,一路漫进温扶汵的心底,滋生出潮湿绵延的苔藓,时间也伴着路面积水的匆匆脚步一同奔向远方。不知不觉中二人走到了林疏月的公寓楼下。
“这公寓是你租的吗?”
“嗯,你要上去坐坐吗?”
温扶汵敛眸,她觉得时机还尚未成熟,而后她又重新扬起微笑:“不了,家里还有很多事要做,下次有机会再来林老师家做客。”
林疏月点头:“好,那,明天见。”
“等等!”
头顶上昏黄的灯光倾泻而下,林疏月转过身来:“怎么了?”
温扶汵将一个钥匙扣放在林疏月纹理清晰的掌心,上头缀着一片用扭扭棒编织的枫叶。
“送给你,祝你鸿运当头,受‘枫’大吉。”
声控灯持续一阵子后,黑暗骤然吞噬了整个楼道,使温扶汵瑟索,却也遮掩了温扶汵红透的耳尖。
她不顾耳边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孤注一掷地与林疏月对视,只见林疏月墨玉般深邃的双眼在黑暗中更显明亮,如湖面上皎洁澄澈、饱蘸柔情的月光,让温扶汵的灵魂震颤。
“谢谢小汵,明天见。”
如果问我思念有多重,不重的,像手心灼眷的枫叶,星星也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