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缘知道这么坐以待毙也不是办法,她必须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没有遮掩,直接走出宫去。经过一年的炼化,宫中大多数都成了她的人,每个人的把柄她都清清楚楚,至少未央宫的人绝对不敢造次。
“长公主这是要去哪?”走到距离宫门口没多远,纯妃拦住她的去路。
“不是病痛缠身吗?怎么还能出的了门?”纯妃脸上不知为何有种得意的笑容,似是抓住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或许明天,不,一刻钟后,皇后就会来抓菲缘。
“我病好了,就可以出门。”菲缘看着她衣裳上的玉佩。
“没大没小,见了人还不知道行礼,真不知道学没学礼数。”纯妃趾高气昂的,从袖中抽出一条帕子,略显嫌弃似的捂住口鼻。
微风吹过,轻掀起纯妃手帕的一角,露出艳红而勾起的唇角,纯妃的表情妙在上半张脸和下半张脸是可以完全不同的。
“我看你才是,见到公主也不知道下跪,你家裘老爷见了我也得退让三分。”菲缘眼睛往上,直视纯妃的眼睛,两人之间的气场略有变化。
裘老爷在江南一带是经商的,那钱就如流水来,来的快走的也快,莫不是前几年干了笔大生意,让裘家赚的盆满钵满,一跃成为江南经商带的头子,他家女儿裘依依则是进宫选秀,皇帝看她美,上来就给安排了个妃子的位置,裘依依倒是识时务的,想着法子变着花样讨皇上开心,坐在这个位置上倒是舒舒服服了。
纯妃被堵的不说话了,只从鼻子弄出个气音,用手指着宫门,“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你要是敢踏出这门,等你回来,有你好受的。”
菲缘突然凑近纯妃,盯着她的那双眼睛就像寒冰,不,更像烈火,纯妃心中倒吸一口凉气,虚心似的眨了眨眼,往后推了推,上下扫视了两眼。
菲缘收回视线,转过身,一个人走出门去。
“长公主,你有什么了不起……”纯妃在嘴里小声嘀咕着。
出了门后,在街上,菲缘就不再是长公主这个身份了,当只是个有钱家孩子跑出来玩的千金小姐。
她不想太张扬,所以让那两个武士暗中跟着她。
藏在未央宫这么多年,她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外面的世界,她看到的不再是红宫墙圈起的那一方玉兰树,高高的红墙边,她可以听到那头的欢笑声,但她只能看到飞到空中的纸鸢,那时的她多想爬上红墙看看,就一眼的光景。
可惜红墙太高,挡住了她的一念向往。
现在不是了,原来她也可以翻过那面红墙,她也可以看到孩童嬉戏打闹,她也可以买那漂亮的纸鸢,也可以把它高高挂在蓝天。
菲缘笑了一下,她知道这次是真的发自内心的笑。
瞬而转逝,菲缘走到了湾河边。
她知道这个村庄是个贫困的地方,大多数人都饥不择食,就连这么贫困的地方,朝廷也不知道来治理,所以菲缘就打算来看看。
“哎呀,孩子饿了可怎么办啊……别哭别哭……”一位妇女正抱着孩子哄着,还和旁边的大爷说道。
“那有啥子办法,我们家的稻田都被老鼠毁了,朝廷又不下发粮食,下了雨可把我们的老命给折腾死了!”大爷越说越激动,手上还拿着锄头准备去耕地。
“我那里还有隔壁家的王二哥的半块馒头,你给孩子凑合凑合吧。”大爷指着屋里头的桌子。
黢黑的皮肤,瘦弱的身躯,他背上的那条毛巾破了也不知道缝补,随手拿起来擦了擦布满抬头纹的额头,手上开裂的痕迹也被阳光给晒透了,手上的锄头仿佛有千斤重,收不到稻米,却压弯了他的脊梁。
湾河村里住的人不少,当然分的田地也不够多,菲缘走进村子里,都是破败的房屋,被雨水浸湿的木头,长出了蘑菇,灰尘就这么吊在门框上,风一吹就有可能吹到别家去。
一转头,每间房子里似乎都有小孩,没有小孩的就只剩下年过杖朝的老人,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婴儿的哭啼却成为了这里唯一的一丝生气。
年过二十的男子都要上镇里赚口饭吃,夜里就回到家里睡觉,湾河村里的每一户人几乎都是这样过这么半辈日子。
“姑娘……能……能不能赏口饭吃啊……”两个小乞丐向菲缘讨要。
都是年纪很小的小孩,身上也穿着破布烂鞋,整个人灰扑扑的。
菲缘于心不忍,找了找身上,只搜出几锭银子,放在他们的碗中。
她自己待在未央宫里,娘亲自然是不会给她什么钱的,这几锭银子还是她在镇上当了首饰才换来的。
“多谢恩人……”两人跪着给她磕了几个头。
天气太热,菲缘走到一个井边,看着里面漆黑一片,有淡淡的腐肉味传来。
“这井中怎么连水都没有。”菲缘往井里瞧了半天,忽地听到一丝声响。
“救……”井中传来呼救声。
菲缘招了招手,两位武士就从暗中走了出来。
“把他给我捞上来,看看有没有死。”菲缘命令他们俩。
被捞上来的人身上都是伤痕,半边胳膊都被腐蚀了似的,都能看得见皮下的骨头。
那人跪在地上起不来,大口呼吸着,好久才缓过来,慢慢抬起头来,嘴里艰难地吐出两字:“多……谢。”
“你若真的想谢我,明日,我在未央宫等你。”菲缘转身离去。
那人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想着,似乎是遇到了救星。
“未央宫吗?”那人心里在问。
菲缘为什么要让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来到未央宫?
因为菲缘知道,这人吊在井中应该有些时日了,身上还受了很重的伤,这样都没有死,想必不一般,只要成为他的救命恩人,收揽这样的人想必是百依百顺。
看看明日,他有没有这份实力能够进入未央宫,皇宫森严戒备,不是一般的老鼠打洞也进不来,若他能赴约,那菲缘算是找对人了。
离开湾河村的时候,菲缘还回头看了眼这里,从外面看去,就如同一堆破铜烂铁挨在了一块。
晚上。
菲缘回到未央宫,看见屋里头是亮堂的,脚步停了,她知道是皇后要来打她了。
菲缘轻叹一口气,走向柴房,推开屋子的门,老旧的木门发出哀叹。
里面坐着的正是皇后。
还没等菲缘看清她的脸,皇后拉着她的头发往墙上砸去。
“你胆子大了是吧!还敢跑出去了,你知道纯妃怎么说你的吗?说你不学好,偷偷溜到外面与男人私会!说我没有教好你,你把我的脸往哪放?!说话!”菲缘感觉皇后单凭口水就可以把她给喷死。
菲缘用力把她的手从自己的头发上扯下来,用手制止她,“娘亲……我没有,我只是想去外面看看……”
“你还敢撒谎!我看你长大了就是翅膀硬了!”皇后拿出随身携带的戒尺,一下一下地打着菲缘。
菲缘就蹲在地上,没有说话,她知道说什么娘亲也听不进去的。
身上一遍遍的疼痛传来,她额头上的汗珠也是摇摇欲坠,菲缘按在地板上的手默默地攥紧了。
“我告诉你,你今后若是敢踏出这间柴房半步,我就打断你的腿!”皇后挥袖而去,把柴房门重重一关,上了锁。
菲缘的头上被撞出伤痕,身上被抽打的痛感还隐隐发作,她用颤抖的手摸上额头,指尖沾满血,她似乎毫不在意,站起身,拿起桌上的布,沾了点水擦掉。
她把手上的布拧干,看着带红的水从指缝流过,不知怎么就落下泪来。
许是今日见到了外面的纸鸢高兴的,也许是看着他们贫苦的困境悲伤的,还许是被娘亲打骂被人误解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