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瑜不肯来参加同学会,是因为不想见到方思巧。
高三的时候,方思巧仿造宋瑜的笔迹给江律写了露骨的情书,因为她厌恶宋瑜和江律走得太近,于是破罐破摔地戳破一切。
宋瑜得知是方思巧诬陷栽赃,让她去找老师澄清这件事,却没想到江律开口求宋瑜给她一次机会。
“如果让思巧父母知道这件事,她会被罚得很惨。”江律义正辞严地护在方思巧面前,“我已经答应爸妈,以后不会再和你有交集,他们也答应我撤回开除你的要求,校纪委会也会撤销记过,这件事就当一场误会,让它过去吧。”
宋瑜用七年远离辛南的方式证明了,很多事情发生了就过不去。重逢再看见方思巧,她还是恶心得胃绞痛。
也不知道方思巧受了什么惊,她突然碰倒了手边的玻璃杯,葡萄汁瞬间泼洒出来,顺着桌面滴落。
比方思巧先反应过来的是江律,他立刻抽了餐巾擦干桌面的饮料,护着方思巧起身。
“江律,你怎么这么贴心啊,要不是我们都参加过思巧的婚礼见过她老公,我们肯定以为你们才是一对。”挨着江律坐的同学嘴上没谱地调侃。
宋瑜的注意力落在方思巧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先前她就从青嘉那儿得知了方思巧结婚的消息。方思巧的婚事很仓促,大学毕业就和辛南本地小商会的会长领证办了婚礼,他们包下了整间酒楼招待客人。
两年前,宋瑜收到青嘉发来的方思巧婚礼照片,却觉得有些唏嘘。年少时方思巧心心念念喊着要嫁的江律,却是她婚礼的伴郎。
江律把浸湿的纸团砸进垃圾桶,眼神警告旁边的人,“少开这种玩笑。”
气氛冷了一些,于是老同学们很懂眼色的把话题跳转向刚进包厢的宋瑜,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她回辛南的事。
高中的学习委员现在一身西装革履,油头粉面地坐在宋瑜对面,他一直惦记着当初七班这批人,尤其是宋瑜考出了辛南,还从名牌大学读了研究生毕业。
“你能考上江北大,是不是得谢谢我这个陪你度过最后阶段的老同学啊?怎么一走就是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回来看看。”学习委员对宋瑜有些羡慕,但也只有一句玩笑轻飘飘地说出来。
高考前的三月的一天,值日生在晚自习结束后忘了关教室的门,学校的废品大叔偷偷溜进教室,搬走了同学们堆在书柜里的复习资料。
第二天七班的同学面对几乎空了的书柜愤怒又生气,好在有人冷静提出去找保安室调监控。他们找到废品车,书还没被卖掉,只有宋瑜的复习资料被水湿透了,烂成一堆纸泥。
青嘉对学习委员的语气颇为不爽,又像以前一样脾气火爆地怼了过去,“你不就是把暂时用不上的书借给宋瑜看了几天嘛,宋瑜最该谢的是秦桑吧,他替她到处跑,又是书店买课本,又是打印店印资料……”
青嘉话还没说完,宋瑜立刻在桌底下拽住了她的衣摆,眼神暗示她闭嘴。
“是应该谢谢你。”宋瑜举起酒杯,敬向被青嘉怼的略有些尴尬的学习委员。
两个人碰杯喝了酒,学习委员目光又变得热盈盈的,毫不遮掩地落在宋瑜脸上,“听说你回辛南,我们还真的挺高兴的。只是我想不明白,你放着江北大好发展不要,回这个小地方干嘛。”
“反正不是为你回来的。”青嘉再次毫不留情地扫了学习委员的兴致。
高中那会儿青嘉就看出来学习委员对宋瑜的态度不一样,没想到这人几年过去了还是认不清自己的定位。
学习委员抹了一把醉红的脸,突然笑地断断续续的,“是是是,再怎么着江律也还在呢。”哪还轮得到他。
宋瑜送情书违纪的事情被校纪委压下来,没在大范围传播,但七班的同学们都是知道的。江律的个性一向孤高冷漠,除了方思巧,他最关照的就是宋瑜。虽然没有人明说,但大家都看得出来宋瑜对江律有好感。
如今宋瑜回来,去的不是别的地方,而是江律任职的母校辛南联中,任谁都会猜宋瑜是为了年少的遗憾回来的。
学习委员一番醉话,惊动了江律,他的目光也聚焦地落在宋瑜这边。
宋瑜入职初中部,和江律都是数学科的老师,同在一个办公室,两个人的交流却不多。宋瑜只在工作必要时和他说上几句话,目前的关系可以算是保持礼貌的疏远。
宋瑜当然注意到了江律远程而来的目光,他很擅长这种漫不经心又让人误会的专注眼神。直到方思巧突然拽住江律,神色不悦地向他低声说了几句话,两个人一前一后起身离开了包厢。
方思巧一离开,宋瑜立刻把青嘉的酒杯夺下去,拉她到门口算账。
“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今天是同学会,你知道我根本不想来的。”宋瑜压低声音。
“你不来同学会就没意思了,你看到方思巧的表情没,刚刚江律就是多看了你一眼,她都气得坐不住了。”青嘉嘿嘿笑了一下,似乎还觉得自己很有盘算,“你都回辛南了,得抓紧机会和他再续前缘啊。”
青嘉和班里其他同学一样,并不知道宋瑜那封给江律的情书是方思巧伪造的。她的逻辑很简单,宋瑜的情书被发现,只是运气不好,如今两个人都单身,为什么不重头来过。
宋瑜现在没空和青嘉理过去的恩恩怨怨,她还记得自己今天是来还东西的。她把首饰盒从包里拿出来,青嘉很烫手似的又帮她放回去。
“这东西我不能帮你还。”
被骗来同学会也就算了,说好的事情又变卦,宋瑜现在是真的有些生青嘉的气了。
青嘉犹犹豫豫的,还是把话都跟宋瑜说开了。昨天公司员工会议,青嘉遇到秦桑时,顺便提了一嘴宋瑜托她还东西的事情。
“他说送出去的东西不收回,如果我帮你转交,他也不会收。”青嘉对宋瑜有些愧疚,“他现在毕竟是我的顶头上司,我只能妥协一下,要不你当面亲手还给他。”
“你可真行,一下卖了我两回。”宋瑜真想把青嘉狂搓一遍。
见宋瑜没有真的生气,青嘉才敢继续和盘托出,“我们在这边开同学会,秦桑应该一会儿就过来,你正好当面把东西还他。”
“他也来同学会吗?”宋瑜突然专注起来。
“这两年都有来,我昨天问他的时候,他也说有空。”青嘉从宋瑜脸上看到某种松动,“聚会的钱都是方思巧老公出的,我们白吃一顿,又不亏。等秦桑一来,你把东西一还,到时候我跟你一起溜。”
“我还是去楼下等他吧。”宋瑜一想到方思巧还会回来,又警觉起来,那种令人窒息的氛围她一刻也待不住。
宋瑜推开包厢门出去,没想到江律就站在门外的窗边,他口中吐出一阵缭绕的烟雾。
两个人都有些意外地看着彼此。
江律下意识用指尖把燃着星火的烟头压灭,滚烫的火星在指尖留下痕迹,他的神情习以为常般淡漠。
宋瑜不是第一次看见江律抽烟,她晚自习值班的时候,也曾看见江律一个人站在办公室走廊外的窗口抽烟。宋瑜从很早以前就知道江律是个对生活没多大乐趣的人,他只为父母的目标活着,学习,听话,当个体面有礼的孩子。
宋瑜认为他唯一在乎的是方思巧,结果她也成了别人的妻子。宋瑜应该为他们俩幸灾乐祸的,但她很不想承认,看见江律的落寞时,她替他难过。
喝了几口酒,江律的目光有几分迷离,嘴角也是上扬的弧度,就像在对宋瑜微笑。
宋瑜因为那种眼神停在原地。
江律的长相到性格都吃定了宋瑜。比起十七岁时高冷中带着一丝生气的江律,宋瑜更痴迷眼前这个唯一一点光都熄灭了,只能沉醉地活着的江律。
“这么快就要走了?”方思巧从卫生间的方向回来,看见宋瑜和江律的眼神交缠不休,立刻走过来打断。
宋瑜没有理会方思巧,径直向电梯走去。
电梯来得很快,宋瑜刚按下楼层,青嘉声先于人,用手挡开了门,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了。
电梯下落,青嘉心虚地回想在出门时看见的江律和方思巧,“你说包厢的大木门隔音怎么样?我们说的话,门外应该听不见吧。”
“敢说就别怕别人听,”宋瑜丝毫不遮掩对青嘉活该的嘲讽,“方思巧心眼比针小,听见你阴阳她,指不定让她那个有钱有势的老公伏击你,小心哪天走在路上就被绊一脚,摔进马路里。”
被宋瑜这么一恐吓,青嘉突然更紧张了。
宋瑜是个乌鸦嘴,她们还没出这家酒店,青嘉就在大堂被一个孩子绊了一脚。青嘉趔趄地趴在地上,回头看见宋瑜拎着那个捣鬼蛋的衣领。
“放开我!快放下我!”绊人的男孩看起来只有十岁,宋瑜成年人的力量足够压制他。
为了挣脱束缚,男孩只能胡乱打一通,见宋瑜一点也不躲,男孩直接抓住她的小臂咬了一口,宋瑜虽然痛,却很执着地没有松手。
青嘉带着酒店的工作人员来帮宋瑜,工作人员把男孩压住,宋瑜的手才逃过一劫。
青嘉用工作人员送来的碘酒给宋瑜小臂上显眼的牙印消毒,“幸好没被咬破皮,不然还得去打针。”
宋瑜不大在意伤势,她的注意力落在对面沙发上。罪魁祸首被工作人员们用一把糖果收买了,男孩仿佛无事发生地在数一颗颗好看的星星糖。
“不好意思,这个孩子是独自跑进酒店的,我们暂时没有找到孩子的家长,您方便的话留一个联系方式,找到他的父母后我们会联系您处理。”酒店的大堂经理十分抱歉地和宋瑜致歉。
“这孩子你们怎么处理?”宋瑜问。
大堂经理应对自如,“我们已经在酒店内部发了寻人告示,之后也会联系警察局帮忙。”
男孩的衣服得体,身上很干净,一个人晃悠的状态也很悠闲,可以排除走丢的嫌疑,宋瑜怀疑他是“离家出走”的惯犯。最有可能他家就在附近,随时从酒店工作人员眼皮底下溜走回家。
宋瑜向酒店提出借一个休息间,和男孩单独相处一会儿,或许可以问出他父母的联系方式。
大堂经理态度支支吾吾的,对宋瑜的要求和行径心存怀疑。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他,只是觉得他的行为逻辑不符合一般孩子的思维,所以想通过简单的问答了解一下他的情况。”宋瑜认真解释。
青嘉也主动替宋瑜担保,“我们宋老师是研究学心理学的,包专业的。”
大堂经理被说动了,替宋瑜找了一个工作人员午休的小房间。工作人员用其他的零食骗小男孩进屋,宋瑜让其他人离开,关上了房门。
听见关门的声音,男孩才注意到房间里只剩下了自己和眼前的姐姐。门被挡住了,他下意识往房间里其他窗口跑,他踩上椅子准备跳窗逃,却发现窗户是紧紧锁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