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这也太冷了”，北方的天一旦下雪，总是夹着风的，一阵阵猛烈地刮向行人的脸。
除开忽如一夜春风来的诗意外，风雪让人很是头疼。何阮缩在长羽绒服里躲着寒冷，毛衣是她被陈女士夺命唠叨催出门时随便从衣柜里抓的，没型没款，好在她要去的场合也不在意这些。
她缓慢地往前方亮着灯的辅导机构移动，“是谁雪天的夜晚还要出来被风雪磋磨，没错，就是我们苦命的高三生，下面给大家带来的是，小阮赶路记，有请......”她一边在心里编排，一边推开了机构的大门，暖气迎面扑来，差点给何阮熏晕过去。她在门口跺了跺雪沫，看着大厅里满满的学生和家长，不由感慨现在学生真是一天更比一天卷。正拿起手机准备跟朋友蛐蛐的时候，就听见嘹亮的一嗓子：“哎，来啦，走我带你见见新老师，这次的老师你绝对满意......”何阮的排课顾问从人群中挤出来，是一个颇为热情的姐姐，长了一双圆圆的眼睛，烫着卷发画着职业化的淡妆，但实际年龄应该大不了多少。
她不嫌何阮身上薄薄的一层风雪凉，也不计何阮试图挣扎的小动作，瘦胳膊一把把她揽住，带着人就往教学室走。
劲儿还挺大。
何阮脑门上冒出几条黑线，把手机揣回兜里，试图在顾问的话里见缝插针的跟她聊几句，失败告终。她回想起自己上次试课失败后跟陈女士的谈话：
“就我这数学水平，那老师连我问的数学题都讲不明白，我看，趁早退钱”。那次谈话以陈女士的妥协告终。估计是陈女士跟顾问沟通过了，据说这次换了个挺厉害的老师。
顾问跟何阮进到大教学间手机就响了，好像是咨询买课的家长，她抱歉的对何阮笑笑示意要离开，何阮表示理解，毕竟这种机构，只要交上钱服务态度就会直线下降，自己顾问还算好的，有的人甚至连换个老师都紧皱眉头不怎么耐烦。
这里的大教学间都是公共的，一排桌子加立着的小隔板，只有一对一的老师和学生才能共处在一个逼仄的小空间。
周围的声音仍嘈杂的很，数学混着物理的，何阮听着便头疼，看着离上课时间还有两分钟，转身走向隔壁相对安静的自习间。
里面开着灯，自习室除了零七零八的书包外只有一个人，看起来是个女学生：穿着简单的黑卫衣，戴一副金属框眼镜，扎着挺高的利落的马尾，正低着头在草稿纸上写字。角度问题，何阮有些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
“有点帅啊我靠”何阮在心里想着。
出于某些原因，何阮对人的外形比较在意，扫一眼能记住对方的大概。
“睫毛长，鼻梁挺，下巴线条锋利，就是眼睛不怎么大，但是单眼皮还挺帅的”
她放下书包，按捺住内心的小激动准备跟朋友vx尖叫这有个长得很帅的学妹，就听“很帅学妹”出声：
“上课了，你不进去吗”。
何阮愣了一下说“啊，我在等我顾问。”
“很帅”点点头说“行，那我先进去了。”说罢转身离开。
何阮见对方走出门去飞速拿起手机，按着语音键低分贝高音调的尖叫：“我去，这有个巨巨巨帅的学妹......真的真的，我这眼神还能错吗，我又不是鲁班......”*
顾问把她带进教学间，想往里走，可惜人挨着人实在难走，她于是放弃挣扎。给何阮指了指最里面的几张桌子，说老师刚才已经坐过去了。何阮点点头，把书包放在胸前抱着，小心地挤过一长排椅子，暗自腹诽这机构为了多赚点钱简直把人当成玉米挤。
她看着面前的两张桌子，左边坐的是那个学妹，右边坐了一个挺秃的老头。
她盯着老师反光的脑门小声感慨道“啧啧，这看着，确实是有经验。”
何阮喊了声老师好就准备坐下，刚放下书包却瞥见这秃头老师桌上放的是英语课本，她眨着眼睛跟老师对望，老师也眨着眼睛无辜的看着她，双方看起来都满头问号。
此时，旁边那个帅学妹却带着笑意出声打破僵局：
“何阮？你干嘛呢，上课啊。”
何阮猛地回头，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眼，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没等她的脑内进度条加载完毕，秃头老师的学生就到了，于是何阮闪开，呆愣加犹豫地坐到左边桌。直到看见那个“学妹”摆出数学课本和一小本学案，何阮脸上仅存的笑容都僵了。
何阮迟缓着说“学，啊不是，老师，你不会是我老师吧。”
林婕挑挑眉，忽略了何阮语无伦次的发言。说“我姓林，教数学，刚才不是叫过你过来上课吗？”
何阮：“？！”
“啊啊，啊，林老师好。”她心里尴尬，这个林老师看起来明明就是认识她的样子，怎么刚才还故意不出声。
何阮心想：“社死的人生总还是要继续，就算我认错老师也没什么嘛，我是花钱来上课的，我为什么这么心虚嘛！”想到这儿她便安下心来上课。
林婕点点头开始讲。此时俩人间隔只有几十厘米，何阮才有机会仔细看见起林婕的脸，头发有点卷，有点凌乱但扎着还很利索。睫毛确实很长，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眼睛的线条很利索、单眼皮，像是被笔锋犀利的画匠一笔扫出来的，瞳孔深，五官都很立体，就是肤色算不上白。
“看着，有点野”何阮在心里想。
后来的林婕问何阮第一次见她有什么印象，何阮回忆了一下笑说“你像会拿篮球砸人的学妹，看着就带劲”
很干净的声音讲述起那些何阮面熟的公式，说实话何阮有点无心上课，其实她第一是因为刚才的错认，第二是因为......她总是看着看着题就盯上林婕的脸！这张脸实打实长在了何阮的审美上，给她自己看得没一会就又红又热，开始嫌这暖气开的不是时候。
林婕看了眼何阮，笔尖一顿，说“我感觉你都听懂了？”没等何阮答应便乐道：“行啊，那你把这个错位求和展开算完”，林婕又不傻，当然能看出来何阮心不在焉，此刻既是想查验刚才讲课的效果，更是想敲打一下她。
何阮僵硬的把草稿纸挪过来，看着眼前一长串的数只能咬着牙开始写，不时用冰凉的手搓搓脸蛋，给她自己降温，内心咆哮自己被美貌迷失了小脑。
林婕就看她一会皱眉瘪嘴地化简，一会上下嘴皮子微动不知道在念叨什么，刚才因为她不专心听课带来的一点怒火慢慢降下去了。她有意提醒眼前这个没心数的小丫头，此刻却有点被对方苦头苦恼的样子逗乐了，竟觉得眼前这个五官灵动的“小鲁班”还挺有意思，起了一点捉弄的心思。
她点点草稿纸，忍住笑意道“这儿，少写了一项”看对方呼吸一滞，她更是接着说“怎么回事啊，这都看不见不成小鲁班了。”
何阮听见这话，猛地抬头，对上林婕笑意盈满的眼睛，她脸刷一下又红了，颤抖着说“老师，您听见了......”林婕不置可否，指尖点点桌面，“快算，上课呢”林婕就见面前的小鲁班快速把脸埋进了胳膊弯里，只漏一双眼睛在外面，耳尖还是红的。林婕内心觉得好笑，却也没直说。
何阮感觉有十二个核弹一起在她脑子里爆炸了，手上还在疯狂的算着数，脸越埋越深。也许是肾上腺素起的作用，她竟然化简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答案，交给林婕检查后，得到了肯定的表扬。何阮容易满足，尤其是在自己久攻不下的数学上，此时算对了数就能摇头晃脑的乐呵。林婕见她开心忍不住想逗她，就说“你脸怎么这么红？”
笑容消失术。
何阮：“。”
“热的，我太热了”
“那怎么不脱羽绒服？”林婕好奇道。
“。”
何阮想着自己皱巴成菜叶的毛衣，沉默。
“没事老师，我也没那么热，咱看题吧看题，嘿嘿”
林婕认可地点点头，接下来的课倒是很顺利，林婕深入浅出，关注何阮的思路，有的地方还能关注何阮的表情再讲一遍。
如果忽略掉何阮的不知名脸红，可以说是非常完美的一堂课。
两个小时很快就结束了，但是因为何阮晚来了两分钟，林婕非常大方的给她多上了一会儿，反正这大晚上的后边也没有学生排课了。
教室里的学生和老师陆陆续续的下课，教室里就剩何阮和林婕一对人。五分钟后，何阮的顾问找来：“哎哟，你俩这是上上瘾了。”
何阮刚想说话，林婕就伸手按下了她的脑袋，随口接道“她快算完了，你别说话，再等我会儿。”
何阮其实有很多疑惑，比如林婕一个老师为什么不穿统一的制服，再比如为什么林婕好像跟顾问很熟的样子，满腹疑问暂时压下，何阮投入到广袤的数学海洋中。
……
“走吧，这天儿我看着不太好，打完出来说不定回不了家，改天吧。”
何阮收拾好书包，在机构门口听见林婕对自己的顾问说。“也只能这样了”，顾问答道。何阮看见林婕刚才的黑卫衣外面套了一件简单的运动款长羽，站在机构的暖光下，有点野的气质盖住几分，染成蓬勃的生命力，笑起来又带着很吸引人的阳光。
何阮走过去：“姜老师，林老师。”
姜顾问乐呵地问道：“怎么回去啊？”
何阮答：“我家离这里很近，我走五分钟路就到了。”
林婕开口：“路有点滑，要我们俩跟你一起走吗”说完顿了一下，笑起来补上一句“小鲁班。”
何阮脸刷一下就红了，乱七八糟地摆手，语无伦次道“不不不不不，不用了老师，我自己可以，老师晚安，老师再见。”说完转身就走。
姜顾问愣在原地：“你对我介绍的小姑娘干了什么？”
林婕没忍住吐槽道：“我能干什么。就是逗逗小孩，哎走走走，我回家了。”
俩人跟何阮越走越远，没听见远处何阮冒着风雪灌进肚子的风险对闺蜜的嘶吼：“没人告诉我她是老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