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份正是太阳最烈的季节,为了不迟到苗霖羽一早就出了门,这会走了半天路正好赶上了升温的时候。
哪怕山中的清凉许多,长时间赶路还是让人出了不少汗,他第三次停在山路边掏出纸巾擦额上的汗,尽量让自己保持体面。
细长的山路蜿蜒着跟在身后,土路两边零星缀着些许房屋与田地,一片山中静好的景象,是一副难得的好风景。
可眼前的山坡让他无心欣赏好景色,苗霖羽叹了口气拽起行李箱慢悠悠前行。
支撑他继续走下去的唯有一句祖传的“来都来了。”
他原以为来参加这个综艺最大的困难应该就是刚刚那条飘着灰的路了,可目的地站着的人能让他瞬间恢复体力顶着正午的太阳赶下山。
那人个子高挺、面容立体,留着有些短的碎发,给人第一印象便是高冷。是许多年轻人都熟知的人,拿了三个世界冠军的LPL中单选手,任野。
在苗霖羽的刻意躲避下,他与任野有七八年没见过面了,没成想一下翻到阴沟里。
这下要跟他在一个综艺里过一个月,想想就烦。
趁着还没人注意到他,苗霖羽偷摸地蹲在土墙边掏出手机求救。没让他等太久,手机刚“嘟”一声就接通了。
那头传来无奈的声音:“真不能开车载你上去,节目组强调很多遍的。”
“赵经纪,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不靠谱吗,我已经靠自己的双腿上来了。”
“那又怎么了?”
思绪集中在电话上,苗霖羽不知觉伸出空闲的手开始抠土墙,“这个综艺能不参加了吗?”
对面沉默了一会才劝道,“马上就要开拍了你说能不能。再说了,来都来了,这么辛苦的山路你不都走下来了吗。还是说你想去抢球?”
他恨这句“来都来了”。
“你这是胁迫!”苗霖羽气愤道。
经纪人熟悉了他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不理他的抱怨自顾自叮嘱,“结束了我立马来接你。在那边要注意安全,不要乱吃东西,记得别喝生水,也不要乱跑。”
“知道了。”对面唠叨的话有些多,苗霖羽一边嗯嗯啊啊地应付着,一边思索要怎么重新面对任野。
合同早就签好了,他也知道这一趟是躲不掉的,可他还没做好心里准备,满脑子只有快逃。
一句“好好听话”落下,给这通电话断了尾,也切断了他的退路。
打电话的时间有些长,挂断时苗霖羽手上已满是黄土。他正纠结着要怎么处理,一道身影来到他身边,遮住了所有阳光。
苗霖羽抬起头,是他躲了七年的人。
离得近了,他这才清楚地看到了任野的脸。七年时间没对他产生太大影响,依旧是熟悉的面容,只是让他身上的沉默更胜从前。
沉默的人朝他伸出手,“慢点起。”
苗霖羽反应过来,先是掩耳盗铃地挪了挪,挡住了土墙上的小坑。他想靠自己起来,可刚一动作腿上便传来阵阵麻意。
算了,这一口气不争也不碍事。他恶劣地拿沾了土的手去拉眼前那只手。
“你刚刚看到我了?”
“嗯,好久不见。”
苗霖羽掏出湿纸巾擦干净手,“确实好久没见。”
没有人再说话,他们一起走向人群。
《一个假期》以赵绍恒的话来说,是史上最轻松的综艺,而苗霖羽同小助理管它叫“扑街综艺”。
没有剧本,没有任何竞技成分,唯一要吃的苦就是没有手机。整个综艺透着一股不在乎观众想看啥,只要嘉宾齐了就行的摆烂气息。
真正意义上在为嘉宾们提供假期。
也因为综艺过于摆烂,摆明了会扑,少有艺人愿意来。
苗霖羽平时对剧本挑剔得很,稍微有些不满意都不乐意去尝试,已经很久没有在互联网上露过面,赵绍恒让苗霖羽近期必须参加个综艺露露脸。
一个个邀约往他这送,苗霖羽这个看不顺眼,那个嫌太累。
轻松但大写着“糊”的《一个假期》来联系时,赵绍恒告诉他,这个要是再不行,就把你送去别的综艺在泥坑里和其他人抢球。
还说,“不抢个第一名就别回来了”。
苗霖羽义正言辞地反驳:“我一个演员干嘛非得参加综艺。”
赵绍恒答:“为了让你能有更多戏演。”
这下他无话可说了。
为了不去玩泥巴,他只能签下了扑街综艺。
在看到任野时,苗霖羽依旧自信地以为自己已经来的够早了。
他今天一大早便被经纪人从被窝里拉起来,为的就是不做这最后一个到达的人,苗霖羽本人是不在乎的,经纪人却坚持要他给大家留个好印象。
可赵绍恒千算万算也料不到,苗霖羽能在一条山路上花费比平常人多一倍的时间。在众人都到齐后才姗姗来迟,不过好歹是没迟到。
这下苗霖羽本人也生出了那么点羞耻心,乖乖地去和其他嘉宾打招呼。
来之前他只看了两眼台本,剧组聚餐的几次时间都赶上了期末考,赵绍恒便替他全推了。
一共六位嘉宾,苗霖羽非常确信任野的名字不在其中。
往村子里头走时,他才迷迷糊糊想起前几天赵绍恒好像是提了一嘴换嘉宾的事,不过那时他没当回事,哪成想这换来的嘉宾就是任野。
除了任野,在场的苗霖羽熟悉的只有与他有过合作的男歌手颜溪。
眼下他正与一位少年聊得正欢。苗霖羽正犹豫着要不要同他打招呼,颜溪率先抬了头,笑着喊他:“小羽来啦,好久不见。”
他是乖巧的长相,笑起来有两颗虎牙,很容易让人心生喜欢。他们之间相处得不多,关系却一直不错。
苗霖羽顺势走过去“好久不见。”
还未等他们再说什么导演先开了口,让他们上交手机准备开始。
这会太阳挂在了头顶,为了找凉,综艺组挪到了片大树荫底下录制,周边是群来凑热闹的居民。
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混杂着树丛中的蝉鸣,让苗霖羽脑袋发昏,晕晕乎乎地按要求跟着自我介绍。
左边站着任野,他开口时清晰的声音钻进耳朵,苗霖羽不自觉捏了捏手心,满是黏腻。
首要环节是分组,不需要抽签,也不需要玩游戏比赛,导演让他们自行组队。苗霖羽上一次听到自行组队这要求还是在课堂上,老师让他们小组练习的时候。
小助理要是在,准会同他强调这综艺铁定会扑。
六个嘉宾中只有两位女性,自然是要在一起的。苗霖羽只能寄希望于颜溪,他递出一个隐晦的眼神,却只得到一个抱歉。
“不好意思啊,我已经和别人约好了。”
他点点头,“好吧。”
苗霖羽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但如今也不愿意先低下头同任野说组队,他站到树荫边,少有的无措。
没多久,任野过来问他,“能和我组队吗?”
他扭过头看他,两人身高相似,抬起头便可对上眼神。
这是他们今日第二次这么近地看着彼此,以后还不知道要有多少次。苗霖羽想不明白,任野为什么可以表现得这么平淡,就好似他们只是一个假期没见面普通同学。
他问,“你是想和我组队还是说只能和我组队?”
“是我自己想。”
提问的人没再说什么,任野读懂了这份沉默,将其视作无奈地妥协。
分完组便该分房子了。按着扑街综艺一贯的作风,这房子也分得敷衍。
一只猫,一只狗和一只羊被牵过来,工作人员在地上画了条线,嘉宾们被安排站在线后。
“房子要靠大家各凭本事了,”导演拿着喇叭喊道,“谁能让小动物们来到你身边,就可以住进动物的家里。”
喊话结束,动物们脖颈上的纤绳被松开。苗霖羽在心里吐槽,原来周边这圈围栏不是为了阻拦嘉宾因为嫌弃扑街综艺而走人啊。
规则一出,大家不约而同地开始发出“嘬嘬”、“咪咪”的声音,颇有默契都地放弃了那只卷毛小羊。苗霖羽因为想着逃跑的事情慢了一拍,反应过来后落了下风。他不乐意也跟着“嘬嘬”,转而看向小羊,一人一羊大眼瞪小眼。
最出乎他意料的是居然连任野也在喊着“咪咪”,长着一张酷哥脸的人发出这种声音,十分得反差。苗霖羽索性双手插兜,打算依靠队友彻底摆烂起来,任野怎么说也是靠游戏拿了三个冠军的人。
反正赵绍恒没说这也要第一名。
知道今天要上山,为了方便他套了条卫裤,口袋宽松。这一掏还真让他掏出了惊喜来,几根还带着截根的青草。
幸好上头还算干净,没什么土,要不然苗霖羽真的会原地发疯。
旁边任野看到这草满眼震惊,苗霖羽发誓,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将眼睛瞪这么大。可别说外人了,他自个也纳闷这草到底是哪来的。
“你提前知道流程了?”队友用气音在他边问道。
苗霖羽回了个无语的眼神,“我提前知道也不会在兜里揣根草。”
先不管这草是哪来的,它出现得很是时候。
被人忽略的角落里,小绵羊迈着步伐径直走到他面前叼走了已经不算太新鲜的草,可见导演组对待小羊不算太好,离开土地不知多久的草也急着来吃。
不太妙的是它以为苗霖羽的兜里还有东西可吃,不停地在往那块蹭,吓得苗霖羽什么也不顾就往任野身后躲。任野见此朝工作人员要回了牵绳,才把羊控制住。
目睹了全过程的颜溪看着比任野还惊讶,同样也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提前知道了了?”
苗霖羽摇摇头,一脸真诚:“我也不知道哪来的。”
三只中最容易喊过来的本应是那只金毛。金毛亲人,大街上见到哪家在遛金毛,朝狗看两眼就能得到热情回应。
可现在就连那只奶牛猫都被一个小姑娘叫走了,金毛却还在不知道什么原因地一个劲往圈外探。
又僵持了有一会,导演实在看不下去,草草将金毛判给了颜溪他们。
三个房子的居住条件相差并不大,只是装修风格大不相同。
金毛组是普通的三间屋小平房,只不过内里装修成了上世纪末的风格。
院子角落摆着年年有余的搪瓷红盆,搁置在几个铁棍焊成的洗脸架上。站院里能看见正对门口的堂屋墙面上挂着画有财神爷样式的大挂历。
有种虽简陋的充实的感觉,好在两位屋主都非常喜欢。
奶牛猫那边要好上那么一些,是常见的两层式农村自建房,内里也是自建房典型风格。不像平房那样有特色,但胜在房间多,屋子大。
苗霖羽与任野的屋子则要远点,正处居民区与山林的接壤地。
木头制成的小屋,外边一圈篱笆围出了个小院,院子中间种着一棵不知什么品种的树,枝叶繁密,郁郁葱葱。
与前两者最不一样的是,这间房是斜屋顶,上头还铺着灰色瓦片作装饰。
设计它的人应该下了功夫,使房子背靠树林也不突兀。
刚进院门,任野便把一路牵着的小羊栓在了篱笆上。苗霖羽这下真正自由了,好心地扯了两把草搁它旁边。
他进屋先去看了最要紧的床,这一看,让苗霖羽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这床以三面墙为靠,主体不知道由什么垒成,高度不到半米。他只见过东北有类似的床,当地人称之为炕。
这炕不炕、床不床的东西出现在在南方半山腰的木屋里。除了格格不入,再想不出多半个词来形容。
南方出生的苗霖羽没体验过这种床,在他心里,和任野躺一块睡在这炕上与和任野睡在一张床上,没有什么分别。
而苗霖羽已经回想不起上一次和任野躺一张床上,是他多大的时候了。
不等他回忆往昔,任野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