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黑暗之中,知幸不停地向前奔跑,她的呼吸急促而沉重,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她的喉咙,心脏在胸腔狂乱地敲击,震得她头晕目眩。
突然桌子猛地一抖,她抬起头,披在她身上的外套因此滑落在地上,伸手摸了摸额头的汗珠,试图平复呼吸,可身体还是止不住地发颤。
“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身旁传来熟悉的气味,她的脸色发白,模糊的眼眸从看见他的那一刻变得清晰,她嗯了一声。
刚睡醒的声音沙哑而粘腻。
陈佑明显有些慌了,他一边捡起地上的衣服,一边在脑子里想要如何安慰。明明几秒钟就能捡起来的衣服,在他手里却有一个世纪之久。
知幸看着他,那份从噩梦中带来的惊恐消散了许多,她单手撑着脑袋,转头静静地看着陈佑:“几点了?”
陈佑把手中的衣服放在桌面上,食指按下了手机的开机键:“六点半。”
知幸本来只是想趴在桌上休息一会的,没想到睡了这么久。
“我让他们先去店里点菜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那......等会我送你一起去?”陈佑后面半句的语气明显没了气势。
“好。”
知幸想,我有这么吓人吗?
她仔细观察面前的男人,他穿着单薄衬衣,挺拔修长,他很高,小麦色的肌肤衬托着他的活力,她记得他今年24了,白手起家,在很多地方都开了分店,还创立了自己的品牌,可真是年少有为。
说他工作严厉,可对她又没有。他做什么事都力求做到最好,效率高和质量好一直是他的代名词,他对自己的手下尽可能的要求严格。
工作上的一帆风顺,在感情上却又恰恰相反。他没有谈过恋爱,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追女孩,知幸永远忘不了在前台电脑上,看见那一条条的浏览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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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陈佑喜欢知幸,他也不敢表白,他害怕失败。
知幸心里明白,他总是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的想法,可年少的自卑深深地烙在她身体的每一处,两人若即若离,暧昧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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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佑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一箱啤酒,用小刀划开箱子,将里面的啤酒整齐有序地摆放在桌面上,剩着几瓶发给了座位上的人。
“嘶~好冰。”
说话的是和知幸同一段时期来工作的女生宋清玥。
坐在她身旁的舒沁看见她皱眉的样子有些心疼:“要不去换瓶常温的?”
宋清玥摆手拒绝:“天气热,放会就没那么凉了。”
知幸第一次知道舒沁这个人是在去年,那天晚上恰好是知幸和宋清玥上晚班。
宋清玥临时接到舒沁的电话,知道她被男朋友甩了情绪非常崩溃,便拜托知幸一个人看一会,自己戴上头盔,骑上摩托就走了。
不出两个小时,宋清玥回来了,还带着她的朋友舒沁。
知幸记得当时舒沁眼影红红的,鼻子像肿了一样鼓鼓的,还在不停的抽泣,一个人看着总归有些尴尬,知幸拿了包纸巾起身走了过去,舒沁看见有人安慰她,眼泪更是憋不住了,一颗一颗往下掉,说起原因,像是没关的水龙头。
说了好久好久,知幸得知事情经过,她今晚回到家正好抓到男朋友和别的女人睡在一块,发了一通脾气后就被甩了,不过宋清玥过去后也没让那对狗男女好过。
后来,舒沁也来了店里上班。
陈佑将开好盖子的啤酒放在知幸的手上,打断了她的思路,她仰头举起酒瓶喝了一口,面色平静,冰冷的酒水划过喉咙到达胃部的那一瞬,身心都舒畅了。
“你们会喝酒吗?”
因为陈佑的这句话,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这新来的两位同事。
“会。”
“那你呢?”陈佑把一瓶酒放在了沈确面前,温和的看着施韵然。
施韵然有些坐不住,屁股往后挪了挪,朝沈确的方向看了一眼,害羞道:“没喝过,但是我可以试试。”
陈佑有些犹豫,问了问她有没有成年?父母酒量怎么样?家住哪里?问清楚后才把手里的酒递给她。
施韵然接过后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不出所料,她的小脸皱成一团,引得周围人笑出了声,她的脸也瞬间爆红了起来。
舒沁打趣道:“第一次喝,可不能喝多,沈确你坐边上得盯着点她。”
沈确眉眼淡淡的,沉声说了个好字,眼神并没有往边上看去,像个只为完成任务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知幸见施韵然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小脸,因为这短短的一个字,又不争气的红了起来,连带着耳根,都泛着淡淡的粉红色。
知幸上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还是陈佑背她回家的时候,那时她在下台阶时不小心崴了脚,他便主动请缨送她回家,知幸见不好推脱便答应了。
一路上,知幸都能感受到陈佑的心跳声,以及那泛红的耳根,比现在施韵然的还要红。
想着,她便偷瞄陈佑,结果被抓包了,尴尬的很,连忙灌了两口酒。
而舒沁对沈确短暂的回答感到意外,她仰起头,带着笑意,惊奇道:“欸~你们觉不觉得新来的弟弟和知幸好像啊,说话语气和方式都很像。”
桌上的人听见这话后一同看向两人,沈确双眸里的冷色退散,脸上挂着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他温和地看向知幸。
知幸也没躲,静静地注视回去,只是看明明上去非常友好的笑容,在她眼里却有些阴森。没有了下午的时候令人惶恐。知幸思考了好久,觉得他就是自己噩梦的根源。
可他是谁呢?
心里疑问重重,她不自觉地盯着他看,迫切地想要知道关于他的一切。
樊姐搂过一旁的舒沁,大笑起来:“哪有~哈哈哈哈哈,我家知幸不知道好看多少倍嘞。弟弟,你们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云城一中。”
知幸听到后不免的愣了一会,她在云城出生成长的,不过还没读完初一便来了A市。
她听人说起过能在云城一中上学的学生只有两种人,一是成绩排全市前一千,二是家里有钱。知幸的成绩很好,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或许也在云城一中上学了。
樊姐若有所思,弯了弯食指朝面前三个人:“云城一中不是在F市吗,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喜欢跑来这里?”
施韵然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不是,我是A市人,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初二的时候就转学去了云城。”
“你是云城本地人?”向来话少的知幸居然也关心起别人来,陈佑不自觉地转头看她。
“嗯。”
得到了肯定的回复,知幸更加确定自己认识他。还想追问时,却被身旁的陈佑打断了,她没好气地瞪了一眼他。
陈佑懵了,表情有些慌乱,连带着说话声音都结巴起来:“那......那你们考的怎么样啊?我记得能云城一中上学的人高考完名流大学随便挑啊!”
沈确身体一松,靠着椅子,懒懒散散地样子,就好像高考和他没关系一样。
“准备复读了。”
陈佑脸色一僵,见他还想说话,施韵然一手放在他肩膀上:“就是……他是高考那段时间生病了,就没有参加,我嘛,考的还不错,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在A大读书了。”
说完还不忘拍拍手安抚沈确,众人一听,纷纷举杯恭喜。
知幸倒是很想听他亲口说出原因,而他和施韵然的关系也不止想象中简单。
“在A市复读吗?”
知幸的声音很温柔,像燥热的沙漠中流入的清水。
“还不确定,正在找复读的学校,换个环境总归是好的。”
公式化的回答,知幸没在信的,但碍于今天刚认识,又说了一些祝福的话,举起酒瓶与沈确交叉碰杯。
A市与F市的距离非常远,当初奶奶想带知幸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才来了A市生活,在她印象里,那座城市给她留下的都是不好的回忆,导致现在的她对沈确和施韵然有所保留。
舒沁喝的有些多了,一只手拉起施韵然的手,脑袋贴着脑袋,嘴巴靠近她的耳朵,另一只手捂着嘴巴,用看起来特别小声的模样说:“你说,你……是不是喜欢沈弟弟?”
……
整桌人都听见了。
说完舒沁一只手搭在她锁骨上,食指靠近肌肤打圈:“是不是呀?是不是呀?”
施韵然从脖子红到脸,手足无措地往边上躲,碰到沈确肩膀后,脸更红了,结结巴巴地解释:“没有……没有,我们……只是同学,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哪样啊?”舒沁穷追不舍。
趁着场面失控,陈佑手肘轻轻碰了下知幸,弯下身子低声道:“你会复读吗?或者说你参加明年高考吗?”
“复读还没想好,但高考会参加。”
“不过……你希望我复读吗?”二人的距离挨的很近,可以闻到陈佑身上淡淡的香皂味。
陈佑的耳根不争气的红了,眼睛只能看见她。
“我希望,希望你一切都好。”
知幸发自内心地笑起来,拿着酒瓶的手伸到桌上和陈佑的酒杯轻碰,发出清脆的声音。
“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