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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这是一间十五平米的房间,窗户朝南,冬天时干燥而温暖,但地板铺的是大理石砖,所以即便是入夏了也不至于太热——这是一间各方面条件都很好的绳房,即便不进行定期保养,放置在这里的绳也能储存三十年之久。房间的中央有一盏高高的台灯,它是整个房间唯一的人工光源。羚初就坐在这盏灯下织绳。

    晶莹剔透的白线比发丝韧,但编成绳后又比蚕丝绵,在白炽灯下细细地泛着彩光。

    羚初快将今天的部分织完了,于是她抬起头来,活动着僵硬的踝关节,但余光却无意地瞥到昨日的部分已经有了腐烂的迹象。于是羚初叹了口气,低下头开始补昨天的绳。

    十分钟不到,昨天的绳就补好了。但她一转头,看到前天的绳也开始腐烂了。于是她继续低下头,开始补前天的绳。

    羚初对此已经麻木了,她毫无怨言地织补着——这不是第一次了,她的绳总是腐烂得很快。

    她耐心地、机械地沿着绳织补,一直补到绳的头部。但等她抬起头检查整条绳时,她发现绳的尾部——今天刚织的部分,也有了腐烂的迹象。

    即便多少有意识到一点,但当预感真正被证实时,羚初还是难以自制地感到了无望的恐惧。她的手已经织麻了,长时间的低头作业让她的脖子僵硬得如同生锈了的机械臂,稍微一动就能听到体内传来令人牙酸的骨头摩擦的声音,她的背直不起来,像是零件全都卡住了一样,稍微抬高一点骨头都做不到。但她的绳仍无知无觉地腐烂着,像是一味追着时间跑的孩童,不知道背后默默哭泣的母亲。

    羚初开始感到烦躁,感到不公。但还没等她的烦躁从大脑蔓延至躯体,原本好好地陈列在墙上的绳便开始迅速地风化和腐烂。它们昔日的光泽和色彩不见踪影,原本编的整齐又紧实的绳变得松散,线头乱翘,像一具具生/蛆的死/尸。烂到最后,它们从挂钩上散落下来,变成一捧一捧的尘土,布满了房间的大理石地板。

    而羚初手上正织着的这条,它正以一种缓慢但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着。它在羚初手中暗淡,褪色,散开,最后也化成了尘土,像沙漏里的沙子那样毫无犹豫地从她的指缝流逝。

    羚初感觉尘土滑过的皮肤像是被蚂蚁咬了一样,开始发麻,随后针刺一样的疼痛像雨点般打在她的皮肉内。

    好烦。

    羚初握紧了手心里剩余的尘土,后槽牙咬到发酸。

    我凭什么要经历这些?

    “滴。”

    几乎是闹钟响起的一瞬间,羚初就坐起来按掉了。闹铃声停下后,房间静得只剩下她不稳的鼻息。羚初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清醒过来后发现手睡麻了。她活动了一下手腕和手指,待麻和痛消得差不多了才下床洗漱。

    现在是清晨五点半,羚初像往常一样走进了绳房。这里还和昨天睡前一样,桌上的绳还没开始腐烂,墙上的绳也并没有化成尘土。

    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而已,无需在意。

    羚初这样告诉自己,即使她知道这是最无用的一句话。

    羚初平息了下自己颤抖的呼吸,拿出工具,开始保养房间内的绳。

    是的,羚初是一名纺织者。

    纺织者是一种特殊的人类,他们能看见且触碰到“线”。

    “线”是一种比较抽象的概念,它们是人类灵魂的产物,从质量到外观都反映着一个人的品性。

    当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相遇,发生交集,他们的线就会发生接触,开始缠绕,最终形成“绳”。而纺织者,就是负责将“线”织成“绳”,稳固并记录这段关系的人。

    羚初才16岁,但她的纺织技术已经非常接近专业水平了。她几乎掌握了所有的织法,并且精通保养,说她是纺织校内最顶尖的纺织者也不为过。

    但就是这样一个备受期待的新星纺织者,她的毕生愿望却是下辈子当一个普通人。

    所以当羚初站在老师办公室,听着班主任温柔热心地讲她的“同桌互助”计划时,羚初就算再好学生内心也是一百万个不愿意的。

    班主任提出的“同桌互助”计划,简单来说就算优等生带差生。让羚初和倒数第一当一段时间的同桌,并在放学后稍微抽一点点时间给那位倒数第一补下习就行。要求不高,诶,也就让她每科都及格就行了。尤其是纺织的专业课,一定要帮她提起来。

    羚初听完想/死。

    本来昨晚做噩梦就没睡好,手还睡麻了,这会儿来给老师送个作业又被抓着灌输了十多分钟的互帮互助思想。班主任还问她有没有什么想法。

    羚初想着“有,但你觉得我会跟你实话实说吗?”,然后面无表情地答应了,以至于跟在班主任身后回教室时她一路上都后悔得不行。

    分班后的第一节课是班会,于是班主任讲了几句纪律就拿出新的座位表让学生们开始换位了。

    羚初看着老师投影出来的那张明显早就印好了的座位表,有一种正中他人下怀的感觉。她在心里叹气,一边暗骂自己不争气好欺负,一边苦恼接下来又要和新同桌进行无意义的社交了。

    但很快,事实就告诉她,她暂时不用为社交的事操心了。因为她那个新同桌,迟大到。

    她看着旁边空出来的位置,在班主任抱歉又为难的目光下,帮她未曾谋面的新同桌搬了桌椅。

    因为不善于社交,所以开口拒绝也成了难事,于是羚初几乎每次都有求必应的,给所有人都留下了一个“性格好”的印象。所以类似这种事的事情真的已经多到她都麻木了,她不会怪谁,只会在心里暗暗地对自己说一句“下次出门记得看黄历”。

    现在刚开始上第一节课,羚初本以为她那个新同桌最多也就迟到个十几分钟,结果一直到书都发完了,她那个新同桌也没来。

    行吧,可能人家逃课了。羚初边帮她那无影无踪的新同桌整理新书边想。

    结果不是。

    好巧不巧,就在羚初帮她整理完最后一本书时,她听到了班主任的怒吼。

    “屿鸠!你又迟到!”班主任一拍讲台,指着后门训斥道。

    “哎哟,对不起嘛芳姐,我睡过了。”后门站着个身形高挑的女生,头发不按规矩地散着,校服领口一颗扣子也不扣,书包也不好好背,要掉不掉地挂在一边肩上。

    “别撒娇,把头发扎好扣子扣好,自觉点去走廊站,下课后带着检讨来我办公室。”

    “哦。”说完她就打算转身往外走,但步子迈出去一半,又立刻收回来。随后,她转身跑向了教室里的最后一张空桌——羚初旁边那张,丢下了书包。然后她就愣住了。

    “这是你帮我整理的?”她看着桌上叠放地整整齐齐的新书,满脸震惊地看向羚初。

    羚初心说“要不然呢?难不成是讲台上那位走下来帮你整理的?”,然后沉默着点了点头。

    屿鸠的眼睛立刻亮了:“哇,谢谢宝~”

    ???她叫我啥?宝?!

    羚初被她一句“宝”炸得脑袋空空,直到屿鸠都已经走到走廊了,她依旧没想明白她这句“宝”是怎么对一个一句话都没说过的陌生人说出来的。

    屿鸠倒也没站多久,因为很快第一节课就结束了。一下课,班上一半的人都离开了座位。上厕所的上厕所,打水的打水,但每个人路过屿鸠都要调侃一两句。

    “怎么又迟到啊?”

    “你又没爬起来啊哈哈哈哈哈!”

    “笑死了,你次次迟到次次罚站,芳姐还理你都是脾气好啦哈哈哈哈哈!”

    “烦死了你们!”屿鸠笑着和他们打闹,回到座位了也还有人来找她。

    “阿鸟,放学篮球?”

    “好……”屿鸠正要答应,就被一只手握住了手腕,转过头一看,好家伙,这不是她那好人新同桌嘛。

    羚初一听见“放学篮球”四个字就下意识慌了,然后没过脑子就直接伸手抓人了。直到人家转头看她了,她才一边在内心尖叫“老师没和她说过放学补课的事吗?!”,一边硬着头皮开口:“放学要补课,班主任应该提过。”

    屿鸠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那个来找她约球的男同学,又看了看羚初,最后转过头抱歉地对那个男同学笑了笑:“抱歉啊,确实有这回事,我给忘了。”

    “啊……”那个男同学愣了愣。

    “下次吧,下次我去找你。”屿鸠笑着拍了拍那个男同学的肩。

    “哦,好,那下次。”

    那个男生走后,屿鸠转过头,撑着脑袋看羚初。羚初被她看得不自在,于是开口:“怎么了?”

    屿鸠微微笑了下,说:“没有,就是有点意外。”

    “芳姐跟我说过,补课的事。”屿鸠趴在桌子上,饶有兴趣地看着羚初,“我就是没想到你真的会帮我补课。”

    羚初疑惑道:“为什么?”

    屿鸠听完,顿时瞪大了眼睛,从课桌上直起腰来:“诶——你不知道我吗?”

    羚初听得一头雾水:“啊?”

    屿鸠也:“啊?”

    于是羚初感觉更摸不着头脑了:“……我应该知道你?”

    “你都不知道我是谁你就答应和我做同桌给我补课了?”

    “这没关系的吧?反正都是一个班的同学。”

    屿鸠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眨了眨眼,她被屿鸠盯得快要冒冷汗。

    最后屿鸠泄了气般地往桌上一趴,撑着脑袋开始解释起来:“我可是全年级倒数第一诶,爱逃课爱违纪的坏学生。芳姐就是因为发现老师都救不了我了,才指望你能潜移默化地影响我一下。”

    “我原本以为你一听到我的名字就不会答应的,结果没想到你居然答应了。然后我就想,你大概是因为这个‘好学生’的身份所以不好拒绝,于是就先答应下来,然后接下来爱怎么摆怎么摆。结果你还真愿意帮我补课啊?”屿鸠说完自己都笑了,“啊,你现在听完要是后悔也还来得及哦,你可以不帮我补课的,我也不会跟芳姐说的。”

    但羚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听她说完后才平静地开口:“我知道你是倒数第一,老师和我说过了,但我既然答应下来了就一定会去做,所以我还是会帮你补课的。”

    屿鸠愣了愣,然后像是看到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门那样,亮紫色的双眼呆愣愣地看着她,像是吓傻了一样:“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好欺负的人啊……”

    “哈?”羚初稍微有点不爽了。

    “你也听得出来吧?老师们就是不想管我了才把我抛给你的啊,给我补习除了消磨你的精力以外对你没有任何好处诶。更何况你并不存在给我补习的义务啊。”

    羚初对屿鸠理所当然的说法感到有些恼怒:“和这个没关系,我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这是我的原则。”

    屿鸠张了张口,似乎还想继续反驳,但她很快又反应过来闭上了嘴,最后无奈地笑了笑:“好吧,你乐意就行。但是话说在前嗷,我真的会非常非常非常不配合的。”

    “倒不是故意想让你为难,主要是我这个人就是这样的。”屿鸠促狭地眯眼笑着。

    羚初皱了皱眉,正要回话却听见预备铃响了,于是她迅速收回思绪,开始准备书本。

    屿鸠难以置信又感到有些有趣地看着羚初拿书拿笔开始预习课文,眉毛挑的高高。她真的,长这么大第一回遇见这么木头这么典的三好学生,特别是都已经上高中了,这种人简直就是稀有生物。所以即使屿鸠已经确信了她和这种人绝对没话说,她还是忍不住多观察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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